谢夫人拨开郁苠冲到床边,急急问道:“小殊,你怎么样?”

“妈,我没事,您放心。”

谢殊强撑着挤出一抹笑容,说出来的话却有气无力,几近不可闻,余光瞥到谢晏时黯了黯。

谢夫人当即就红了眼,他们全家精心呵护了二十多年的人从来没像现在这么虚弱过,好像随时都会离去。

谢夫人目光扫过衣衫不整的郁苠,锁定在她脖颈上不正常的红痕,怒道:“郁苠,是吧,你可真有本事!”

小殊身体虚弱,很少出门,与郁苠素不相识,就算喜欢一个人如此放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他主动?

面对谢夫人如刀一般的眼神,郁苠镇定地回视,丝毫没有躲闪,是她做的她会承担相应的责任,刚准备开口。

谢殊急急道:“妈,是我对不起郁苠,是我的错。”

“什么?”

谢夫人呆了呆,怀疑自己的耳朵欺骗了眼睛,她那比寺庙里修行多年的高僧还淡定的儿子,何曾为了什么事像现在这样急红了眼?

这郁苒莫不是真是狐狸精,跟她儿子灌了什么迷魂汤?

“咳咳咳……”

谢殊突然开始剧烈咳嗽,脸色涨红。

“小殊!”谢夫人急道:“郁大夫,麻烦你快给他看看!”

听到郁大夫二字,郁苠下意识上前,却被谢夫人一把推开,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谢夫人看着她戒备道:“离我儿子远点!”

话落,谢殊立刻抓住母亲的手,说不出话,只能用乞求的目光看着她。

谢夫人哪里不明白他什么意思,老母亲心塞了一瞬。

郁苠目光沉静,“夫人,这件事情稍后我会向您解释,但是现在谢殊情况非常糟糕,不能再耽误时间,必须尽快医治。”

“那你还过来!我叫的是郁大夫!”谢夫人愤恨道。

同是郁家的女儿,怎么就差别那么大,一个从小精通医术落落大方,另一个天天追在他小儿子后面跑,现在又祸害了她大儿子。

“谢夫人,您放心,交给我吧。”

郁苒看完好戏,知道该自己出场了,适时出声道。越过郁苠时递给她一个得意的眼神,像是看一个笑话。

谢夫人忙道:“那你拜托你了。”

房间一时陷入沉寂,郁苒给谢殊把了把脉,拿出随身邪恶的银针开始进行针灸,神色专注。

被誉为医学天才,郁苒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施针手法干脆利落,又快又准,看来了是下了一番苦功夫的。只是选择的针灸穴位复杂又效率低,不是最佳治疗方案。

郁苠一直紧紧盯着郁苒施针,突然有个冰凉的东西爬上了她身侧的手,回神发现谢晏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侧,半挡着她,暗暗握住了她的手。

想都没想猛地甩开,果不其然对上谢晏受伤的表情,郁苠顺手抽出旁边一张消毒湿巾擦了擦手,像是刚刚被什么垃圾碰了,眼神充满嫌恶。

谢晏似乎从没想过会被她甩开,顿时愣住。

与谢晏对峙的过程中,郁苠一直留意着谢殊那边,猛地瞳孔缩紧,大跨步过去紧紧扣住她的手腕,疾言质问:“你动这个穴位干什么!”

“回阳救逆,哑门、劳宫、三阴交、涌泉、太溪、中脘、环跳、足三里、合谷,你在此基础上进行再创可以,可万不该没有这个穴位的道理!”

稍有不慎,阳气外泄,谢殊底子本就不好,伤及根本以后很难治好。

谢晏此时已经和郁苒勾结在一起,她有理由怀疑他们现在就想对谢殊下手。

郁苒心中震惊,看一眼就能将自己的针法摸得一清二楚,她同门师兄都不一定能做到。

怎么会?

郁苠说得很专业,言辞不像作假,忍不住让人起疑,纵使谢夫人百分百相信谢晏,此时也忍不住有些怀疑。

甩开她的手,郁苒淡定地解释:“这个穴位在传统的回阳九针中确实不能碰,但我独创了十二针,并且有师父传授的独门针法,这个穴位就成了救命关键,此法已经得到了师父的认可,马上要申请专利。”

见鬼回阳十二针!

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郁苠沉静的眸子盯着她,“那你具体用八纲辨证及配穴原则给我解释一下你的理论由来。”

郁苒挑眉,故作惊讶,“姐姐,我记得你大学学的是工商管理,还没拿到毕业证书吧,什么时候辅修中医我怎么不知道。”

又挑衅地将银针递到郁苠面前,“既然姐姐质疑我学艺不精,要不你来教教我。”

这完全是胡闹!

谢母慌了,斥责郁苠道:“郁苠,你又想要什么,把谢殊害成这样还不够,难道还想要他的命吗?”

郁苠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谢殊,不能再耽误了,接过银针,对郁苒说:“麻烦让让。”

看她胸有成竹的样子,郁苒嘴角一僵。

此时,一直当背景板的谢晏也出来阻止,“郁苠,事关生死,可不是玩笑,你瞎胡闹什么!”

谢夫人挡在谢殊面前,“你休想碰我儿子,郁大夫,求求你,别跟她计较,她居心剖测,快救救小殊吧。”

“谢夫人,我一定可以治好谢殊,我拿我的性命担保,您相信我!”

“谁稀罕你的性命!”见郁苒收拾东西要走,谢夫人慌里慌张地拉住她,眼眶都急红了,无与伦比,“对不起,郁大夫,您别生气……若是能救小殊,我我们谢家什么条件都答应。”

在性命面前,没有高贵优雅的谢家夫人,有的只是一个救子心切的母亲。

看着气息越来越微弱的儿子,谢夫人心如刀割,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下,“我给您跪下了……”

“阿姨,您别激动。”郁苒扶着已经要跪下的谢母,为难道:“我治就是了。”

她一转身就看见郁苠趁着这个间隙将她施的针一个个□□。

郁苒勾起嘴角,她倒想看看一个挂科挂到大学毕业证书都拿不到人会在一夜之内掌握针灸之术。

除非见了鬼。

“郁苠,你——”谢夫人惊恐地尖叫,仿佛是郁苠是在杀人而不是在救人。

郁苠丝毫没有受影响,全神贯注地施针,每一针都力求完美,达到最佳治疗效果。

躺在床上的谢殊紧皱眉头,似乎非常痛苦,却仍坚持地看向母亲,费力地向她做了一个手势。

谢母读懂了他的意思,顿时潸然泪下,大拇指与食指扣成一个圆圈,表示这样很好,这是她与他之间的秘密。

从小到大,不知道多少次她将他从死神手里抢回来,他躺在床上说不出话,就用这个手势安慰她。

而现在他在这种方式告诉她,他相信这个女孩子,愿意把生命交给她。

谢母也是年轻时候过来的,怎么会看不懂自己儿子看向郁苠时流露出的情愫与眷恋。

这孩子从小清心寡欲,什么时候时候喜欢上这个女孩子她竟然不知,她很开心他有了喜欢的人,可又为喜欢错了人而伤心。

谢母几近绝望,在听到谢殊痛苦地闷哼声时心狠狠就在一起。

随着时间的流逝,郁苒嘴角的笑容渐渐凝固。

只见郁苠飞速将她施好的针重新分布,动作准确迅速,丝毫不用思考,而入针深度又握得分毫不差。

最令人的害怕的是她的行针思路,她似乎看懂了,可下一步又不懂了。

直到看到最后她才摸出一点门道。

棋行险招,即使有几十年临床经验的师父也不敢轻易尝试,可她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下针丝毫不犹豫。

怎么会?

郁苠什么时候学会的?

尽管她不愿意承认,她的技术已经远超过她了。

郁苒心里突然被巨大的充斥,这是她引以为傲的医术,怎么可能被最不可能的人超越?

一定是她的错觉。

不管怎样,必须在其他人发现之前将郁苠赶出郁家,绝不能让她威胁到自己的计划。

谢殊意识渐渐清醒,慢慢地身体开始恢复力气,就连冰冷的手脚都逐渐温暖起来,身体从来觉得这么轻盈,他甚至觉得现在就可以下床跑两圈。

一睁眼梦中的人还在眼前,谢殊忍不住抬手想触摸近在咫尺的人。

谁知先被她按住了手,他听到她轻柔的声音,“再等一下,一会儿就好。”

谢殊下意识地点头,却发现动不了,整个人显得有点呆呆的。

郁苠笑了笑,收回最后一根银针,“好了,试试看能不能坐起来,我扶你。”

“我可以。”谢殊躲过了她伸过来的手,像是要像家长证明自己可以的孩子,撑着胳膊坐起来,郁苒顺手给他背后垫个枕头。

谢母:“小殊,你现在感觉到怎么样?”

其实不用问都可以看出来,可没有哪次生病治疗后向今天这样可以自己坐起来。

谢殊微微一笑,眉眼间尽显轻松,“从未感觉到的轻松。”

谢夫人送了一口气,“谢天谢地,郁苒,麻烦你再给小殊看看。”

她终究信不过郁苠。

郁苒敛起一切复杂的心绪,上前给谢殊诊脉,却不敢看郁苠的眼睛。

“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她又从诊箱里拿出一瓶药交给谢夫人,“先把这个服两粒,巩固一下针灸效果,我再开两副药调理调理就没事了。”

谢夫人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郁苒看着郁苒,目光带着轻轻的指责与不赞同,“姐姐下次可不能这么胡来了,没有医师资格证行医是犯法的,还好这次我在这里,谢先生的病情没有那么严重,姐姐做事不该这么冲动。”

一番话成功转变了谢母对郁苠的看法。

郁苠懒得理她,直接无视,转身倒了一杯水,对谢夫人说:“我来吧。”

谢夫人本想拒绝,但瞥见儿子暗自期待的眼神,忍不住牙酸,瞪了一眼没出息的儿子,将药给了郁苠,去看郁苒开药方。

药瓶是棕色的,没有任何说明,郁苠微微侧身,挡住其他人的视线,倒出两粒药,在指尖碾碎凑到鼻尖闻了闻。

是用极其珍贵的中药制成的补药,但用在谢殊身上,无功无过,反而有点累赘。

暗暗瞥了一眼另外三人,郁苠凑近谢殊低声说:“待会儿这药别吃。”

谢殊眨了眨眼。

为了避免让人起疑,郁苠不好跟他解释太多,塞给他一杯水,又给他使了个眼色,希望他能信任她。

谢殊摩挲了杯子,壁上似乎还带有她温热的体温,眸中笑意一闪而过,一把将药丸填进口中,喝水咽下。

还是不相信她啊。

郁苠心下失落,不过设身处地想一想也能理解。

算了,吃就吃了。

她能救回来。

郁苒写好了药方,递给谢夫人,“按照这个药方A大第一附属中医院,就说是我的病人,那边会有人负责煎药,煎好了带过来给谢先生服下。”

经过刚刚的事情,郁苠猜测,如果郁苒不是庸医,就是想加害谢殊这个小可怜,无论是哪一种情况,她都得去盯着。

“谢夫人,我去拿药,您在这儿照顾谢先生。”

本来谢夫人就放心不下谢殊,瞧着郁苠有赎罪的意思,就把药方给了她,神色淡淡,“麻烦郁小姐了。”

一直没吭声的谢宴道:“我跟你一起去。”

郁苠觑了他一眼,目光又回到药方上,扫了一眼,药方倒没问题,只是不是最优解。

还不算太蠢。

谢殊虚弱地咳了两声,立马引起了谢夫人的注意,“怎么了,小殊?”

谢殊:“衬衣穿着不舒服,我想换睡衣。”

谢夫人看了看准备出发谢宴跟郁苠,以及心虚的大儿子,还能不明白他打的什么主意,当即有些牙酸,但是还得配合,“小宴啊,你就别去了,这么晚了,将郁大夫送回家吧,再顺带回去将你哥的睡衣和洗漱用品带过来。”

听着谢夫人跟吩咐下人一样的语气,谢宴嘴上应着,眼底却掠过一丝阴鸷,这种小事让家中佣人送过来不就行了,还非得他回家取,他在谢家与佣人有什么区别。

尽心尽力为谢家做事,等谢殊好了之后将公司拱手让给他,这叫他如何甘心。

房间内这剩下谢殊母子二人。

谢夫人给谢殊掖了掖被角,调侃道:“你小子什么时候看上郁家女儿的?”

谢殊皱眉,“妈,你瞎说什么。”

谢夫人挑眉,“还跟你老娘装呢,你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眼珠子一转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

谢殊不再说话,悄悄红了耳根。

他啊,很早以前就看上她了。

谢夫人叹了一口气,“以后可不能这样胡来了。”

谢殊黯然,今晚就已经是上天的恩赐,哪里还有以后。

看他突然暗淡的神色,谢夫人鼻子一酸,怪她将他生得先天体弱,连追求人家女孩子都不敢。

若是……

爱子心切的谢夫人突然冒出一个念头,郁氏最近深陷危机,到处筹集资金,而听说郁苠自从被郁家找回来就不受待见,郁母每次社交都带着不是亲生女儿的郁苒。

她就有点想不明白了,亲生女儿好不容易找回来了,却更加疼爱养女,这是什么道理?

这种情况下,一个不受宠的女儿换一个郁氏,他们肯定愿意。

他们家到如今地位已经不需要商业联姻来巩固地位,只要儿子开心就行。

谢夫人心里的小算盘一眼就被谢殊看穿,他认真道:“妈,你别打郁苠的主意?”

谢夫人:“我这不是为你着想。”

谢殊再次强调,嘴角染了一丝苦涩,“我怎么忍心耽误她。”

“你好好养着,总有一天会好的。”谢夫人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谢殊,

“那女孩儿年纪还小,等你身体好起来,咱还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