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竹焺沉吟片刻,“不要。”

上官伊吹的恐怖笑脸顺势垮塌下去。

就听龙竹焺接着解释,“我好不容易逮到了北周第一美男子,若不给你留下点什么难以泯灭的记忆,下次反落你手里,我还能再如此嚣张?”

这番话说得不阴不阳,听入耳里,刺在心房。

上官伊吹聚拢傲慢的目光,刻意凝着他的脸,“你能怎样我你以为就这几个烂番薯,臭鸟蛋还能制服我,莫说他们被你控制兽化,就是清醒时我也从未置于眼底。”

他的右掌微微弯曲,被红着眼睛的戚九一脚踩在脚底。

上官伊吹顷刻翻他一眼。

龙竹焺已经伏低身姿,虎爪里燃出一团火焰,火焰熔熔,虽未及近,却有明显的炽热感。

“你想做什么?”上官伊吹的语言微微透露出紧张。

龙竹焺道,“大人之前问了龙某许许多多的问题,礼尚往来,龙某也问大人一个问题。”

“你很怕火吗?”

上官伊吹耻笑,“废话,那种东西靠着谁,谁不害怕!”

龙竹焺又问,“但凡此山谷密道中的人,皆中了我的幻兽之术,唯独你一个没有任何变化。”

“这两者看似毫无关系,但若仔细关联,或者,你根本就不是人,而是一根木头,只不过幻成了人形。你觉得我猜得对吗?”

他的脑筋活络,自不比上官伊吹差,此刻他的不断探问已经触及到了某种真相的边际,故而再看上官伊吹时。

上官伊吹的嘴微微一颤,似有气息倒抽。

龙竹焺得寸进尺道,“你不用先着急否决,既然猜你是个幻物,而我掌心的又是幻火,不妨咱们来烫一烫,烧一烧,看看能否焚出你的真身来。”

上官伊吹明媚的眸子里,火簇的红光越逼越近,于他淡色的瞳仁里熊熊燎原,抵抗的意志竟在瞬间被遗忘去。

就在火焰马上要靠近上官伊吹半颜,焚烧起他的木质肌肤时。

戚九蓦地伸出手,准确捏住龙竹焺的手腕。

龙竹焺正全神贯注,被打扰后勃然变色,翻脸怒吼道,“畜生,放开!”

戚九憨然一笑,“叫你畜生,才该放开!”

“你……”龙竹焺的意念默默摧动着几个人的半兽化加深,企图控制住戚九的异常,“等我收拾完上官伊吹,再收拾你!”

毕竟他的心上人心心念念的就是抓到戚九,与其花重金买个高不成低不就的仿品,不若抢走本尊更划算。

戚九继续微笑,柔软的红唇一咧,露出两颗可爱的大门牙,“如果我说偏不让呢”红溜溜的眼睛眨啊眨,似有若无的俏皮感浮于表情之上。

“你……”又是重复一遍的话语,但龙竹焺已经由怀疑变为肯定,“你其实也没有中幻,为什么?”

戚九紧握住他的虎爪,胁迫他的爪子慢慢合拢,爪心的幻火瞬时熄灭,戚九送气一吹。

龙竹焺张开爪子再一看,火焰幻作片片蓝楹花,宛如拍打着蓝紫色翅膀的蛱蝶,群群落落,化成一道姣媃的风旋,随而湮去。

戚九有些小得意道,“你处心积虑想要抓我的事情,上官大人已经告诉我了,那日里山谷内的人皆悄然变作半兽之姿,如此诡谲异常,我又怎么可能不做提防”

龙竹焺恍然大悟,“难怪她一心想要你,你的幻术竟能瞒过我的意念,果然厉害。”

不过……

龙竹焺的虎眸一瞠,整个雄健的背脊喷薄出巨大的火焰,仿佛沉静在火球之中的狂野巨兽。

“要抢你,必然先杀了上官伊吹才行!”

但见他背后的幻火生出了几道,纷纷扭向上官伊吹逐渐发白的脖颈。

“有我在,谁都不准伤他!”

戚九的兔耳被他从头顶一拔,幻成两条逆鳞长鞭,对着龙竹焺双双猛击而去。

鞭声啪啪,无一例外不抽在他的背脊之上。若是寻常幻象,自然攻克不了龙竹焺的天然虎甲。

奈何,戚九的幻鞭异常强大,鞭身间的逆鳞根根耸立,倒如逆钩。

他真是下了狠手的,但凡是想要伤及上官伊吹的人,他都冥冥中觉得不可原谅。

龙竹焺结实挨了两鞭,虎背间顷眼划出两道指粗的鞭痕,鲜血淋漓尽致,散落地上颗颗有声。

“该死!”龙竹焺仰天狂啸,后脊的幻火一时振奋,又红又腥,直冲丈高。巨烈的火焰焚烧入了深邃的血痕之间,剧痛如割肝沥胆,贯彻脊骨的疼痛险些叫他昏厥。

许是破了兽幻,谢墩云几人身上的半兽之姿倏然退化,各自软了腿脚,深深喘息仿佛噩梦惊厥。

戚九把两只鞭子一抖,合编成一根腕粗的聚鳞长鞭,对着极度痛苦的龙竹焺又是一抽。

鞭影如攒风积电,猎猎声响贯彻云翳,高空的风潮仿佛躲让,皆避开聚鳞长鞭的致命一袭。

恢复正常的彣苏苏眼见着长鞭挥舞,尖叫一声,不顾一切奔到龙竹焺怀里,凄楚喊道,“小九若杀他,连我一起杀死吧!”

龙竹焺俨然不在乎她这种替己送死的绻绻心意,使劲推开她道,“既然如此深爱我,那你就替我去死吧!”

彣苏苏的眼泪倘未滴落,皆被惊悚与绝望填充,步步错退,替自己最心爱的男人抵挡致命一击。

“当心!”

同般恢复理智的谢墩云冲前一扑,把迎击巨鞭的失魂人儿一推。

彣苏苏滚在地上,连翻数圈,鲛人长尾被锋利的岩石割得破破烂烂,转眼化作一双玉白的长腿,膝盖上布满淤青和斑斑擦痕。

谢墩云卷着尚僵硬的身体,沿着斜坡往悬崖峭壁下滚去。

千钧一发之际,白式浅仙鹤亮翅随后飞来,快要疯了似的在他跌落万丈深渊前,死死扯住谢墩云的脚腕。

戚九鞭至。

却没有真的打在龙竹焺的身上的势头,而是重击其身前一寸位置,嵌地三尺,高掀的土石炸作,粉尘迷眼。

戚九缓缓敛回聚鳞长鞭,如同召唤一条巨蟒,俊秀的脸上积满愤懑,“龙竹焺,你根本不配得到我义姐的爱,你只不过是头欠抽的禽兽,快滚回自己的世界里去吧!”

龙竹焺蓦地神恍。

上官伊吹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走过来道,“土包子,你莫要心善,现在纵虎归山,将来必遭更加凶肆的反扑。”

戚九道,“你与上官伊吹就不该暗下里互换身份,目的我也大约猜到了,你们是算计着龙竹焺对伪装后的你毒下手时,你恰可以借助三眼环轮幻印,神不知鬼不觉杀掉龙竹焺!”

“对吧,轲摩鳩。”两句话声音并不很大,只在二人耳畔流转。

轲摩鳩原以为他失忆后的傻里傻气可以维持许久横亘,却不知一个人的精明随着时间推移,总会回到最初。

天性使然。

对戚九来是好事。

可对上官伊吹来说,或许会是致命的绊脚石。

“也不尽然如此。”轲摩鳩迟疑道,“你既然早看穿了,如何不给我暗示!”揉揉右手间的三颗眼珠,险些被踩爆了。

还有脖颈间的牙痕,差点没生生咬下一块肉来。

戚九想,跟你们这些骗子待久了,谁还傻乎乎得想说真话。肃冷了表情,对背负重伤的龙竹焺告诫一番道。

“既然挑破窗户纸,我也不愿多生事端,惹得身边的人一个个跟着遭殃。”

“你且回去,跟那水人的幻主说清楚,往后再想要打我的主意,明刀明枪仅针对我一人尚好,莫要连累无辜。”

手指悬崖,“你跳下去滚吧!”

龙竹焺呵呵冷笑,一脸熟悉的厌烦,竟然不是惊恐万分,“你这哪里是想放我,简直就是想摔死龙某人。”侧目而视,彣苏苏垂着头,一脸阴暗侧影,凌乱发丝半死不活地沾着,看不分明。

戚九同看彣苏苏反应,“我擅自篡改了峡谷幻彧,下面已是埊水,我们在埊水里结怨,便在埊水里各自安好吧!”

不待对方有任何拒绝的机会,扬手一鞭,聚鳞长鞭画地为界,整座巍峨的巉岩断作两半。

龙竹焺脚底的山石崩塌如潮洪溃堤,巨石散落于首顶,形如星陨纷纷塌陷,每一次呼吸即可葬身乱堆的岩石底下,但每一次呼吸,亦是生机。

不能拖延,龙竹焺仅得纵身灵跃,于半壁巉山与滚落的碎石砸死自己前,于咬牙切齿时,滚滚的恨意清晰镌刻在心口后,垂直穿透幻彧的界线,落入滚滚泛涌的埊水中。

龙竹焺自成了龙家最重要的掌家人后,就没在皮肉上尝过更多苦头,眼下身陷囹圄自身难保,加之脊负伤严重,鞭痕深可见骨,根本无法游泳。

只得等待……

龙竹焺被埊水浸泡许久,皮肉渐渐泛起令人作呕的腐烂,极难复原倒是其次,连伤痕深处露出胛骨,都似清洗过度式透着白森森。

最后勉强抱了一截浮木,才被汹涌澎湃的水浪推至岸边。

岸边的鹅卵石汲取了普照的光芒,熨帖着龙竹焺微然滚烫的额头,他的耳畔鸣鸣嗡嗡,仿佛晒过了头产生幻觉。

青色的鹅卵石面上,缓缓飘出个美丽妖娆的倩影,这美妙倩影怀中抱物,本应该能遮得严严实实,看不分明。

靠近再瞧,美人儿怀里,暗自潜伏着一个娇弱的生命。

若细看,那小生命被无微不至地照顾着,疼爱着,甚至是众星拱月着宠溺无度。

可是她的身体在阳光璀璨的光照下。

仅有半个影子,在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