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道做到。

谢墩云当时利落拔出了步卅狂刀,大步奔如走电,并不是去捉戚九回来,而是直去了龙竹焺独占的峰头,将他送去见阎王,才是解决一切麻烦的源头。

龙竹焺扯起彣苏苏,对道,“去那边吧!你我就此别过。”伸手推了一把。

彣苏苏跌跌撞撞地投入谢墩云的怀里,挡了一瞬,谢墩云大叫一声“非礼勿摸!”,打横抱起了彣苏苏。

龙竹焺的身形已然化作巨大的半虎之躯,十根长指各个锋如尖刀,隔空一划,冷厉的杀光似乎在宣告着割舍与决绝。

“我来助你!”白式浅已经顾不得会否被上官伊吹发现,雷肜伞隐着他的身影,挡在虎爪之下。

纸伞并不若所观时那般盈薄,虎爪自上面迸出稀碎的电花,铮铮交鸣的声响如裂帛一般生脆。

谢墩云旋身自雷肜伞下躲入,只瞧见紧抿的薄唇与高挺的鼻梁,与白式浅背负而擦,尚未见全貌,已然滑出伞外。

杀招竟然被挡,龙竹焺十分怔恼,怪笑一声道,“你们里居然还有个能遁形的,真是不容小觑!”自下而上翻起更为猛绝的一爪,紧贴着白式浅的白澜屠苏,撕向他的首际。

白式浅定足下盘,软撑了长腰往后一闪而过,悄然避开扑杀。

龙竹焺绝不相让,脚先手后六合一体,两只虎爪顷刻汇成两团缭绕的掌风,利光斑驳,粼粼闪烁着噬血的光芒。

一抠,二挠,三扑手。

皆是摸着对手的颈喉下手,一旦锁喉,必然颈折。

白式浅寸寸移退,霜华星辰的眸子安静地打量着龙竹焺的每一次变手,极快做出反应。

纵然他的身姿轻灵,善于隐躲,但是龙竹焺乃半虎,嗅觉异常灵敏些,出爪又快又密集,白式浅又不能撤去雷肜伞与其当面对阵,屡次堪堪滑着方步,置身于爪牙即将刺杀自己的一寸位置,亦然凶险无比。

百丈深渊下涌来的黑风罡烈,气候变换无常,或者贴着人的汗毛一阵啸虐,鱼鳞刮骨似的削疼,或而盘在人的后脊,冷不丁扯着人往悬崖峭壁下推送。

纵而生死角逐,几人也都脚踏崎峻,仿佛踩着随时会陷落的薄冰,既要一招制敌,又不能自坠深渊。

谢墩云抱着彣苏苏干着急,不由自主想把她放下,哪知彣苏苏的脸惨白至无血无色,瑟瑟发抖道,“谢大哥……我晕高……”

只得暂时作罢。

上官伊吹隐约觉得龙竹焺极不正常,谢墩云隔着老远,他却对着眼前的空气一阵豪打,邃提起了玉屏笛,试吹了一下,嘴里嘀咕着,“北周人的嘴巴长了什么在里面,这么多黑洞洞也能吹得响……”

戚九蹦蹦跳跳,一个兔子弹从后面勒住上官伊吹的脖子,嘴里叫道,“抱抱~”

上官伊吹被他勒得登时翻起白眼,喘不上气,回手就是一笛子,“死土包子……你……撒手,头发……要扯掉了!”

戚九缩头一躲,双手稳稳锁着上官伊吹的双臂,就是不让他再动用手中的玉屏笛。

快走了三合,龙竹焺仍旧没有取胜的苗头,不由心浮气躁起来,周身的虎毛穆然一变,由棕黄色淡淡染出一层赤红,人的眸子与兽瞳互相交叠,勾兑成肆虐残暴的深红色,对着所有人道,“跟你们逐个打实在是太麻烦了,既而我的身躯为半虎之姿,决然是要虎啸山林,百兽臣服的。”

龙竹焺放肆言谈之间,在场的几人不知为何皆是后脊发寒。

首先异变最为惊人的是白式浅,他额首的鹤冠瞬时红艳如血,肩臂处的鹤翎根根泛起冷煞的光华,他的眸中依然尚存理智,可是瞳孔时而冷郁,时而阴沉,掌心的雷肜伞柄被他攥紧再攥紧,明显听见他周身的每一寸骨头与拳中竹柄,均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他在以自己的坚强的意志对抗着,咬牙对谢墩云道,“跑……”

可是谢墩云的情况更加不容乐观,张开的嘴巴里露出尖利的犬齿,低低嘶唔着流下涎水,包括他怀里的彣苏苏两只瞳孔全部泛白,腿间的鲛人尾巴蓦地变大数倍,将罗裙顺势撑裂至褴褛。

当她从鸣吠状态的谢墩云怀里走下地时,一双眼睛里散着幽暗的蓝光,犹胜来自深洋的怨念。

上官伊吹瞧眼前景象诡异无比,所有人都像动物一样,暴露出最原始的兽性,不同颜色的瞳孔都在凝着自己,仿佛下一个瞬间即会扑上来残忍地吞噬自己。

上官伊吹忽而觉得脖颈间的手臂一松,回首再瞧。

戚九血丝斑驳的眼底,冒着血腥的杀光,两只大门牙锋利如锯。

猛一口咬了上来。

……

东佛在蓝楹花间转了一圈,落英缤纷,一朵朵娇紫色的花瓣流转如灯,铺了一座山头,满若茵床。

绝望得等待着爱情降临,虽败犹荣。

东佛隔花看人,似有些痴痴的翘首。

环玉在他怀里待得无聊,从襟口里探出美丽的笑颜,一双柔夷伸出,唇儿呀呀,想要接住花瓣竭力弓着腰身。

东佛谨慎地瞧了一眼睡塌上纹丝不动的轲摩鳩,伸手捻了一朵,递给环玉。

环玉咯咯轻笑不止。

东佛抚摸她的小手,仔细叮嘱道,“别总冒出头来,当心被瞧见了。”伸手指一指轲摩鳩,笔在脖子上一划。

环玉吓了一跳,规矩又钻回衣服里。

东佛还是不大放心,清咳着掩盖了环玉的声音,走到青石桌前取了一杯清水,蹑手蹑脚靠近轲摩鳩。

轲摩鳩的柔软睫毛轻轻颤动,异族的血统令他的五官看起来深邃阴柔,美丽中不失优雅,越看越有种冶艳的气质隐于骨髓,浮于肤表。

若是逮着如此难得机会,东佛一定会拿出支毛笔,饱沾浓稠墨汁在他脸上画一堆王八蛋。

不过今天心里竟有些异常紧张,所以忍住拿水泼他的冲动,转而坐在了床榻旁边,仔细端量起对方的一切。

先用手指尖蘸了些水,弹指往轲摩鳩脸上一拨。

轲摩鳩连眼皮都不跳一下。

很好。

东佛拔出精钢虓鸠弩机,狠厉着眼神,将弩机口对准了他的额头。

只肖手指微拨,榻间的首级定然毫无完肤。

东佛抠抠手指头,指尖微麻。

轲摩鳩仿佛死去。

“你才是蠢猪呢!”想着对方平素里的瞧不起与捉弄,东佛简直恨不得多骂几句。

但是……

东佛缓缓放下幻器,从上面拔下一根短弩,手心沿着轲摩鳩的肩膀一路下滑,遂而翻开他的右掌掌心。

轲摩鳩的手又细又长,掌心肥厚,是富贵手。

然而他掌心里一片空白,三眼环轮幻印竟不翼而飞。

东佛瞬时冒出涔涔汗来,聚集在鼻尖。

轲摩鳩随之睁开眼睛,一副绵长的语韵压着沉沉的质疑,“你想对轲摩鳩的幻印做什么?”

竟是上官伊吹的声音。

东佛噗通跪在地上,手里短箭跌落,置地有声。

“大大大……大人饶命!俺俺俺……只是因为轲大人总戏耍俺,所以想着跟他开玩笑呢!”真是太倒霉了,竟在太岁爷头上玩闹。

整个人面色青白,垂着头像断了脖子,颤巍巍到仿佛马上要跌倒在地猝死。

上官伊吹扯去脸上的面皮与假发,侧身戴上紫睛龙纹面具,威然端坐于床榻之上,双手轻扶榻沿,闲散笑问,“轲摩鳩是有些怪癖,拿你当了游戏的对象,你有怨报怨可以理解。然而你的解释我并不满意。”伏身捡起地上的短弩,对准东佛的头颅。

“你,是不是想废了他的幻印”

东佛不说话,笔直的身形佝偻成弓,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如何扭曲,然而自他喉头发出的嘶嘶呜咽,恰似一只蓄势待发的猛兽。

他身体间的宽大袍子开始不断膨胀,里面蠕动着千千万万条活动着的东西,在他的四肢百骸里不断翻滚纠结。

上官伊吹觉得诡异,一把摁住他的头,搬起来一瞧。

东佛已然双目垂黑,獠牙外翻,伸出猩红的长舌头荡开上官伊吹的手,像一只毫无理智的噬血猛兽,一口咬向了他。

……

悬崖之上,上官伊吹腹背受敌,几个熟稔的家伙完全要活活吃了他似的,根本不按章法,只是野兽一般的嗫咬与袭击。

很快上官伊吹就被制服。

他的肢体被戚九几人强制在嶙峋的崖顶,不能妄动,只要微微一作抵抗,就会有人以兽牙咬断他的血管,饮啖他的骨肉。

“这就是禽兽的力量,为我掌控,轻而易举……”龙竹焺虎步踏踏,像一阵得意忘形的料峭崖风剐在了上官伊吹的身侧。

“莫说禽兽重血食,要道人心堪反复。其实人和禽兽本一家,毫无区别,但要善加利用。”

他的手捅了捅上官伊吹被戚九咬过的血痕,竟只见孔隙翻肉,似乎不见多少血流,足见咬得不深。

没关系。

龙竹焺似乎对另一件事情更加感兴趣,不由搓搓手指,一脸兴致昂扬的表情顶替烦厌,“龙某人一直对你面具之下的另一半脸很感兴趣。”

上官伊吹呸道,“就凭你那爪子,也配!”

龙竹焺道,“大人长如此漂亮的脸蛋,遮住一半确实可惜,露出一整张来不是更好。”

说道做到。

不顾对方声嘶力竭的反驳与挣扎,一把掀起紫睛龙纹面具。

下面半张脸,竟然是木头一般粗糙的人脸,无数个大大小小的榆瘤布满半颜,随着面部的扭曲益发森然。

龙竹焺也是有见识的人物,俨然被疙疙瘩瘩的脸恶心到了,喃喃自语道,“难怪你会怕火,竟然是个木头脸。”

上官伊吹突然不挣扎了,对着龙竹焺笑了,一半明艳动人,一半诡异可怖。

他道,“你只掀了我的面具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再扯开我右手的鱼皮银纹手套,我送你一个大大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