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九手执锦书,寻着上官伊吹的身影而去,心里满是狐疑,不知道对方的迷底究竟是什么,一心好奇。

跨出门,却见上官伊吹着一袭绯艳的红衣迎风玉立,长身的轮廓被花枝和风云仔细雕琢,益发款款神俊,因并未戴官帽,墨玉黑发随意摇散,多了些气华姿艳,少了些端严肃穆。

戚九心痒难耐,觉得自己修炼个十万万年的恩德,方能撞见如此貌美如玉的男人,再修炼个十万万年的慧能,才可博得佳郎青眼一瞻。

而此刻,上官伊吹闻了声响,回首笑道,“阿鸠,我等你许久,过来。”

一展手。

所有的繁花似锦都仅为他一人独放。

戚九摸摸自己的嘴唇,还好,心脏没蹦出来。

与手给他,被上官伊吹笑颜一带,拐到他的臂弯里去了。

“昨夜……你可满意”某人故意捏了捏他的软腰,酸辣辣的感觉直往双腿里流淌。

戚九赧然,提着锦书丢他,反被上官伊吹的手擒得牢固,暧昧地朝他脖颈深处吹了一口热腾腾的气。

戚九含笑道,“伊吹,好痒。”赖躺于他的怀里柳枝颤颤,唇眼弯弯。

世间,若只有他们二人,你侬我侬,也是极好的。

上官伊吹才不放他,将他娇香的脖子啃了数个来回,才情意绵绵道,“谢谢。”

“谢我什么”戚九反疑。

“谢谢你,无数次地回到我的身边。”上官伊吹埋首香肩之上,他的长发缠人,恨不能全部变作了手,把怀里的人儿每一寸都牢牢抓死。

戚九动容,“你这么好,又这么美,叫我如何能离得开你。”伸手与他紧紧缠缚,永世不离。

上官伊吹的唇珠缓缓攀到他的耳,低然私语道,“我的简谜,你可猜出”

戚九道,“小人才疏思拙,还请大人明示。”

“答案是……”上官伊吹舔了舔他的耳肉,“我爱你,七九。”

果然。

戚九的鼻子微微有些泛酸,琥珀的眸子了盈满了感触的泪水。

“若能化生命为一滴水,汇入千里长河东奔入海,掀起惊涛骇浪,气蒸梦泽,搅动万里浮云,循环百遍不死,我还愿落在你的心上。”

“是的大人,我也,爱你……”可能比他仅限的记忆里,所有的欢喜叠加,更要爱着眼前这个男人。

二人深深相拥,绝不能离。

轲摩鳩一早便去鲤锦门卫各处巡视,门徒们远远一瞧金光乍现,就知道他来了,赶紧换了讨好的表情,弓腰厚礼。

谁都知晓,得罪了上官大人,不过是砍了脑袋碗大个疤的事情。

若是碍了轲大人高高在上的眼睛,死是不会死的,大约就是生不如死而已。

所有人笑得像喇叭花儿一样灿烂。

轲摩鳩从袖子里掏出一包药粉加一袋药丸,丢给众门徒的头儿,仿佛施舍,“拿去给昨天受伤的兄弟们敷一敷,还有被凉水激了的家伙也匀着吃点,早休整好了早回家。”迟来的关心聊胜于无啊。

众人谢了。

昨晚不给,今早才给的恩惠未免惹人介怀。

头儿掂着手里的分量,搓了搓,一众目光如炬,纷纷投向轲摩鳩身后的东佛。

俗话说得好,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为春。

大家心思一齐,不约而同地打量着东佛蹒跚不稳的模样,思度着这倒霉家伙跟着轲摩鳩到底能不能沾到星点好处。

有怜悯之心的,亦有看好戏的,唯独没有嫉妒羡慕。

哪知轲摩鳩取药时,从披裟里露出一块残片。

是小铜夜香壶炸裂时,粘在身上的一块残片,上面还戳着一截煞魂钉,掉在地上叮咣响。

东佛眼疾手快,腿也不瘸了,腰也不驼了,一个蹦子狗扑过去摁住,拿回来递给轲摩鳩。

众人恍然一哦,眼神交流中,彼此明白了些真谛。

轲摩鳩瞧也瞧不上,挥挥手道,“破烂儿,破烂儿,全是破烂儿,快扔掉,别脏了我的衣裳。”又对东佛道,“且看看我披裟上有没有被勾丝的地方”

东佛随手扔了碎片,帮他扯了扯珠光宝气的披裟,“大人,完好无损。”

轲摩鳩十分满意,对门徒问道,“上官大人今晨可来巡视过了?”

所有人赶紧摇头。

轲摩鳩一握拳,想着戚九真是好腿功,缠得上官伊吹连床都起不来了。

心之所想,意之所至。

就瞧那两个属曹操的谈笑风生,从远及近。

所有人都打了个照面,上官伊吹便离了戚九身边,与轲摩鳩讨论要事。

戚九瞧他俩人一路,突然觉得自己像个新婚小媳妇翘首郎君回顾一样,太羞耻了,转身去找东佛。

东佛一见他来,扭头就跑,跟见了鬼似的。

戚九扶着腰,勉强追他几步,实在身体不适,抬手织了一道高墙。

东佛迎头撞上,被戚九堵个正着。

“你跑什么啊!”上手提起他的衣领,把人拽起,想拍去他膝盖的土痕,反被对方格手推开。

“别对俺好,也别原谅俺,若不是俺追着你,你也不会被水人捉去。”

东佛的脸垂得极低,宽大的衣帽拢着脸颊,灰暗里透出两道极其无措的光。

“小兔崽子,你若是骂俺打俺怨俺恨俺,俺还能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可是你救了俺,对俺好对俺笑。”

“俺就不知道怎么与你应对了。”

“你跟我所有遇见的家伙都不一样,懂吗?”

戚九被他一套说辞逗乐了,伸手摸向他始终不肯抬起的脸,不由感慨万千。

“那我谢谢你总行吧。”

戚九强行把东佛佝偻的后背拍了拍,叫他挺直,“我谢谢你在千钧一发的时候拽着我的手,我也谢谢你配合着大人,认真来寻我。”

他的言辞真诚而恳切,猛一拳打在东佛的肩头,随笑道,“都别矫情了,若真觉得抱歉,我还想吃一次你请我的鱼饺子,你就说请不请吧!”

东佛立马还击道,“做梦吧你!你变墙来撞俺的头,做梦都别想!”

俩人打打闹闹,也便无事起来。

这边的上官伊吹遣退了门徒,与轲摩鳩一起去见龙竹焺,他的腿伤被水泡得太久,连创口都胀得泛白。

戚九幻的锁链紧紧捆着他,龙竹焺试图幻了三次虎形都无法解开,只好坐着假寐,心里盘算对策。

上官伊吹瞧出他的眼皮异常跳跃,对轲摩鳩使了眼色,轲摩鳩选了上好的伤药,替他敷腿。

上官伊吹直言不讳道,“阿鸠没死,所以,我也暂不追究你那帮凶的下落,不过,我还是需要质问龙少爷。”

“是万贯家财花不完啊?还是锦衣玉食不合心为什么偏要打我阿鸠的主意你们背后究竟有些什么见不得人的盘算?”

轲摩鳩的药粉有奇效,连伤口里的断针亦缓缓退出肉来,覆盖一层血膜。

龙竹焺当然不会吃威逼利诱这一套,身体舒服了,人也活络不少,睁开眼不再装睡,而是笔直得盯着上官伊吹的半颜。

自从知晓龙竹焺的半身为虎后,连带着他流转的目光,亦夹着几分不怀好意地凶狠。

上官伊吹毫不相让,与他深深对视半晌,各自都想要从对方的微弱表情中发掘出难以隐藏的秘密,然而又彼此固城设防,目光中的刀剑于空中较量几轮。

龙竹焺对峙里终于败下阵来,啧啧道,“大人的眼睛实在太勾人了,想来世间若有能让人情不自禁讲出真话的酷刑,便是与大人对望一刻。”

“轲摩鳩,勿恼,他只是想从我的容貌占个先锋而已,”上官伊吹攥紧的拳头倏而松开,适度阻止朋友的帮助,舒展了腿坐在龙竹焺面前,“本来,我可以剜出你的眼珠摆在床头,叫你再也不敢放肆瞧人,但是我前话已说,想与你和睦解决此事。”

“众所周知,你龙辰泰赚尽了天下所有人口袋里的钱,自然没少巴结权贵宦胄,首先,你有嚣张的人脉。”

“你浑身并无幻印,绝非筑幻师之流,即使有朝一日把你推送女帝面前,只要你不露真身,我亦难耐你何,其次,你有坚实的后路。”

“这二者皆保你的性命暂时安全,所以,我特意给了你一晚上的舒服时间,叫你想清楚,到底该怎么与我交手才是最大限度的互赢。”

如果龙竹焺没有被捆着,下一个动作定然是鼓掌了,不由道“上官大人已把龙某人的赢面清清楚楚摆在面前,那您的底牌是什么?”

上官伊吹摸摸头上的官帽,阿鸠把他的长发梳得又光又滑,十分称心。

不免眉飞色舞道,“龙家能作为你保命的护盾,是因为他们以为你是真的。”

“可我手里捏着另一个人曾说,你是冒充的。”

“如果龙家人知道了真相,你觉得他们会为了一只假狸猫,选择跟鲤锦门对着干,而舍弃家族的长久荣华吗?”

龙竹焺的眉宇拧得可怕,“你是说……梅子”他的表情十分不自然,但还远远达不到上官伊吹想要的成色。

对龙竹焺继续引导道,“我记得,来救你的那人,可以一直潜伏在水底不露声色,再一思考,你所谓的仇人梅子,她自小是不是恰好有一条鲛人尾,很是惹你心烦……”

龙竹焺严防死守的表情,蓦地有一丝松动,不知道他究竟是为哪个理由而最终动容,然而急促的呼吸,鼻翼间的吸阖,包括眼神里的闪跃。

皆是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