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名鼎鼎的上官伊吹竟会失态?

闻响声,龙竹焺的第一反应,自然先沿着上官伊吹的视线,沿藤摸瓜,尽头处是一个形态可掬的异族美少年。

难道二人私下认识?

龙竹焺细细碎碎的目光默而聚焦于戚九,配合着上官伊吹前一句的暗示,待人靠近,一把揽收戚九腰际。

戚九便如坠入蜘蛛网的失足水青蛾,扑棱棱地叫人轻松束缚双臂。

果盘落地。

戚九猛一撞上龙竹焺黑沉沉的眸子,龙竹焺的五指立刻钩作鹰爪,狠狠剜在他的左心房上,像要当场掏出戚九的心脏。

“上官大人,可是想要这个小子的真心?”

上官伊吹旋即摆出事不关己的散淡情绪,捡起地上掉落的金樽,道,“早听闻异邦人我行我素之惯,他这般没规没矩走进来,可见这些异邦来的下人,终究是欠调|教的鬼祟之徒,难入北周上流。”

暗下意思,便是自己落杯的唐突之举,只因某人无声无息地飘了进来。

戚九瞧出上官伊吹刻意无视自己,必有什么意图,也不气恼他话里夹枪带棒,随意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万分配合道“龙家大爷把小人的水果打翻了,掌监会把小人的月钱苛扣光光的。”悄然推开胸口的爪子。

龙竹焺道,“重点不是这个,旁的人都散退了,偏你竟敢避开我与上官大人的耳朵,擅自进来,惊了我最尊贵的客人。”

你想死吗?

戚九越看他不怀善意的表情实在脸熟,啊……对了。

分分明明是那个坏透了的竹子!

虽然幻彧中,戚九曾见到幼年时期的竹子,如今他成熟的面孔里,依旧是记忆中厌烦世事的神态,与幼时如出一辙。

戚九茅塞顿开后,反复想一个问题:他身上的虎毛猫毛呢?

龙竹焺被他探索的眼神微一盯,不禁厌烦加剧,满手一推,搡着戚九闪一边去。

忍不住皱眉道,“还不快滚出去!免得滋扰小爷和上官大人的闲谈!”

戚九完全来不及与上官伊吹眼神交流,冥冥中觉得自己没头没脑忽然显身,上官伊吹也是严肃三分的。

第四殿的塔尖突然一震,流星坠顶般,噔噔蹬蹬踏着规律的异动,仿佛什么东西从上面走了下来。

上官伊吹直接起身走在戚九与龙竹焺之间,对龙竹焺颇挂怀道,“龙当家,此地不宜久留,你我先行离开吧。”

殿外隐约传来嘈杂的尖叫声,便有洪钟一般鸣唤声穿透门廊,字字铿锵道,“阿官~~你太坏了~~怎么可以背着我~~跟别的男人~~洗澡~~”

戚九简直要目瞪口呆。

上官伊吹的脸皮竟然毫无崩溃之色,依旧春风化雨地淡然催道,“龙当家,还不走吗?”

龙竹焺快要陷入云里雾里的瞬间,第四殿的大门被一伙人横冲直闯踢成两截。

轲摩鸠领在最前,一头长发遭风尘侵染,变成仆仆灰色,连满身的金银首饰都蒙了尘污,他指着龙竹焺,或是上官伊吹。

反正抱怨连连道,“阿官,你太坏了,你明知道我憎恨乌木苏沙漠,你还故意躲闲躲到鸣州城来!”

“啧啧啧,瞧瞧这一澡堂子的金碧辉煌……阿官,你怎么能狠心把我丢在咸安圣城?!你明知道我最喜欢烨摩罗风格的妖艳贵货!太不厚道了……”一脸艳羡加不甘,恨不能就地躺下来。

他身后跟着谢墩云,彣苏苏,还有帽檐遮脸的东佛。

白式浅手执纸伞,他的腿伤复愈,一副置身事外的冰冷样子,冷幽幽地跟在千里追官队伍的最后。

龙竹焺默忖,原来上官伊吹竟想要这种俗人的真心啊,一看就是随手拈来的德行,唇角禁不住要弯作嘲讽的弧度。

而此时,他无意间瞥到了彣苏苏。

哂哂笑意,极速化为乌有。

上官伊吹同时发现了彣苏苏的存在,糟糕,但是已经来不及阻止任何事情,只能任观其变。

龙竹焺转身面向上官伊吹,依旧礼貌,但是礼貌自带七分谨慎,“既然大人的朋友不远千里迢迢,闯到香水行来寻人,自然别有要事。”

“龙某人已经叨扰大人多时,现在再不耽搁您的公务,告辞。”

没有任何留念,干脆利落地走向彣苏苏,迎面故意蹭上她的肩膀,以眼为刀,狠狠削向她的腿部。

彣苏苏仿佛不认识他,一眼未看,只是龙焺竹的迎头撞上的瞬间,她往谢墩云的肩头靠了微靠。

龙竹焺旋即勾起一笑,像是索然寡味的生活中加了一剂鲜甜,值得思味,而后招呼自己的随侍,自殿门外转瞬即逝。

上官伊吹终于雷霆怒道,“轲摩鸠,你带这么多人来,到底想干什么!”好死不死,最佳损友偏在关键的时刻丢了默契。

轲摩鸠道,“就是知道你出远门了,右眼皮跳得剧烈,心里担忧得紧……怎么没有坏了你的好事吧?”意犹未尽,想要故意调笑一下那边不说话的矮子。

谢墩云一掌拍开他那颗碍事的金头,三步并作两步,最先将戚九搂入怀中,老泪纵横道,“小九啊,哥找你找的好苦,你脑子有病,哥还以为你被牙行给拐了呢!”

戚九被他搂得呼吸困难,但瞧大家都来了,又觉得万分开心,不觉拍拍谢墩云的肩头,“劳哥哥忧心,大人护我很好,出来正好开了眼界。”

算他嘴甜,上官伊吹心内的气涌,瞬时平风静浪。

彣苏苏知道谢墩云的急切心思,当然是开心的,不过方才与龙焺竹的意外照面,怕是要再招惹新一波的杀身之祸,隐而忧心忡忡。

几人各怀各的心思,唯有东佛一直静默不语。

逢时第四殿的殿首又被什么东西践踏似的,明显的攀跃声叫上官伊吹才平复的怒意更添一分薄蔼。

“轲摩鸠,你到底是怎么来的鸣州城”上官伊吹一把扯了戚九的手,开始往殿外走。

轲摩鸠自傲笑道,“还有什么东西,能比我的幻印更好使的。”

戚九这才发现,轲摩鸠右掌一直虚空半握,里面冉冉升起的白色幻丝,确实容易掩人耳目。

“谁准你乱用那个!”上官伊吹真是异常生气,忽略肩头的浴袍微裸,最先走出第四殿。

第四殿外站满了各类人群,挨挨挤挤,搭目高望,一只三头巨鹰攀在香水行的巨大塔尖,锋利的鹰爪划过雪色大理石的表面,卡嗞嗞的擦磨声像嚯嚯磨刀的声响。

轲摩鸠洋洋得意道,“破魔裸母塔只认你不认我,我想早日来找你,所以幻兽便是最快的。”

“轲摩鸠,你忘记了自己的职责吗?我早告诫过你,你不得使用幻印编织任何幻彧及幻兽!”

上官伊吹的表情阴冶刻骨,捏住戚九的手骨,禁不住嘎巴作响。

“把幻兽解印,我不想重复第二遍!”

轲摩鸠并不惧怕,反而有些兴奋,“好好好,你是老大我听话,不过阿官你真是太坏了,每次都不肯让我玩个爽快。”仿佛他掌心的三眼环轮印是新得的玩具,兴意正浓。

随刻伸出右掌,幻印中的白丝旋即解除,三头巨鹰展翅翱翔,长应一声,鹏程万里而逝。

上官伊吹似乎松口气,攥紧戚九的手转而揉抚,他低看戚九一眼,软了声音问,“你的右手没事吧?”

戚九偷偷看了其他人的反应,索性谢墩云几人都被轲摩鸠超强的筑幻术吸引去了,而后赧了脸。

“哇!好棒的戏法!”愣怔半晌的人群中爆发出排山倒海的喝彩声。

轲摩鸠简直气急败坏道,“鼓什么掌啊,一群土包子,没见识。”

热烈的掌声尚在持续中,余下三殿的大门突然被更加惊惧的力量撞击开来。

里面洗浴的人狼奔豕突着,完全顾不得身体的暴露,各个面露死白,最先冲出来的人发出极其凄厉的惨叫,叫声如剥皮淬毒的刀,刀刀见血封喉。

外面鼓掌的群人纷纷停了手,与失魂落魄的惨叫声两两对碰,场面一度混乱至极。

谢墩云连步跃入撞击的缭乱中,迎头一拳,将一个横冲直撞而来的汉子击倒,单掌扣死对方的下颌,提起来问道,“里面到底发生什么了?!”

七尺汉子竟也能被骇得失去理智,豆大的汗滴如瀑布奔泻,整个人冷得像冰。

“里面,里面……”汉子抖如筛糠,“头发……头发吃人了!!”

没用的东西!谢墩云一把将壮汉丢入旁边的刺戟堆里。

上官伊吹再看一眼混乱的人群,对在场的几人吩咐道,“谢墩云,你若有力气有胆子,先跟我往里走一遭。”

摸摸戚九的头,有些隐忍的忧惧,“你最好留在外面,把东佛和彣苏苏看好了,这是你的任务。”

又朝轲摩鸠唤道,“你不是想玩吗?!赶紧玩起来啊!还要我叫你!”

轲摩鸠早等他吩咐,重新执起右掌,三眼环轮幻印仿佛重生的雄狮,倏然睁开睡眼,激射出无穷无尽的白色幻丝,恢恢巨网从天而降,将香水行的四座高殿严密的笼罩起来。

从此,只有轲摩鸠放行的人可以穿过幻结壁垒,否则连一只苍蝇都出不来。

上官伊吹与谢墩云逆着人|流,化成两道闪影,冲入殿门里去。

戚九不禁凝眉,但凡从里面冲出来的人身上,或多或少沾染了些熟悉的异香,他恐着里面的危险或许又与银碎有关,再者,上官大人此去并未带着武器,万一遭逢强劲敌手该如何是好

彣苏苏看穿他的担忧,走过来道,“小九不要担心,你想去哪里,姐姐陪你一起去。”

一直闷不吭声的东佛终于嘶嘶哑笑道,“你一介弱质女流,最大的劲力也不过是搓搓面条,现在夸海口也不怕砸了脚,简直要乐死俺了……呃……”

戚九抽刀划在东佛的咽喉,“你也进去。”

东佛抵死不从道,“小兔崽子,俺和你的仇还没有清算呢,你想叫俺陪你送死,做梦!”

戚九呵呵冷一笑,将蝶骨翼刀的锋芒往他细肉里滑了三分,“那又如何,咱俩又不是没比划过,你打得过我吗?!”

走!

一男一女从两面强夹着东佛,从第四殿的出口重新进入香水行。

戚九走了两步,感觉背脊处攀沿着丝丝冷气。

白式浅的清冷声音随之而来道,“我是你的监视人,怎么能放任你独自去闯龙潭虎穴?更何况彣姑娘天天好吃好礼相待着,我更不能让她涉险。”

戚九与彣苏苏相视一笑,三个人押着东佛,结伴同行。

白式浅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戚九问道,“刚才跟上官伊吹混在一起,那个禽兽模样的家伙,可是幻彧中欺负过彣姑娘的竹子?”

就是他!

白式浅正义凛然道,“彣姑娘别怕,若他再敢派人害你,在下一定取他狗命!”

彣苏苏想付之一笑,但哪里还能轻易笑出来的,幽然叹道,“谢谢白公子的美意,不过我与竹子间的恩怨,我想自己亲自解决。”

好吧。白式浅又恢复冷漠语气,对戚九问道,“上次我与你说过的,关于龙家或许隐藏顶级筑幻师的事情,你可跟上官说了?”

戚九尴尬:根本没来得及。

白式浅:“那你天天跟上官混着,有何意义?!”

戚九“……”

“罢了,”白式浅有种恨铁不成钢的冷肃,顿一顿,由心教育道,“上官伊吹能自己发现问题,与龙家攀上交道,果然是比你聪明百倍。”

“他能瞧上你,也不知道是瞧上什么部分?”说着不由瞥向戚九油绿绿的灯笼裤下露着匀长纤细的小腿,又瞧瞧他光洁如玉的背脊,连汗毛都细软至踪迹难寻的地步,牛乳浸泡过似的。

确实比寻常男子有些媚人的地方,是自己以前不曾观测到的东西。

白式浅也不知哪根经络搭错位置,仅以二人能听见的语调,忍不住问,“小子,上官他得手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