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又来!

上官伊吹暂不理睬急报,对谢墩云道“那请吧,趁我没反悔。”

鲤锦门可不是留闲人的地方。

轲摩鸠跳起来欲要阻止,被他一把摁住肩头,满身金饰摇荡得琳琅作响却不能动。

谢墩云收回免死金牌,与戚九一同救下半昏半死的东佛,三人路过时,戚九故意避开轲摩鸠的视线,免得对方认出自己。

可惜轲摩鸠满心满眼盯着上官伊吹。

对此,戚九的情绪变化顷刻从紧张拔高为不爽。

寻思着,像轲摩鸠这类仗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迂腐思想,就直勾勾纠缠旁人的木头,迟早是要被送去补天的。

于是他的耳朵也变得极其敏锐,窃听到报信的人对上官伊吹禀告:咸安圣城的东市廛内出了怪事,疑似筑幻师所为。

上官伊吹侧首,问,“话说,你还有精神去抓人吗?”

轲摩鸠对答,“阿官说走,我就有精神。”

戚九听在耳内,碎碎念道:世风日下,木头不要脸简直天下无敌。

不知是不是晃眼错觉,他冥冥中感觉上官伊吹视线充斥着某种追逐的成分,看了自己又看了轲摩鸠,应该还看了谢墩云。

大概是看自己更多一点点点。

心里欢喜雀跃,锣鼓喧天,不顾东佛哼哼唧唧叫唤,推着人就离开破魔裸塔。

三人重获自由后,先寻了一处医馆,东佛肩头伤势颇重,大夫轻车熟路,先把他四肢捆牢,又使工具钳着嵌入他肩头的碎剪,使劲一拔。

血,噗得飞溅如沟鸿。

谢墩云举起桌上的药单,挡住喷来的血渍,戚九边干呕着边滚入桌子底下。

东佛回魂一般,放肆发出杀猪般的惨叫,被大夫攥起药纱直接填住嘴巴。

戚九终于得空,探头偷问道“谢大哥,有件事能不能求你帮我,我不是说自己失去记忆了吗?现在我想找回来。”

谢墩云奇怪:“记忆这种东西又不是蒸锅里的肉包,摆在笼屉里明明白白叫你随便吃。”

“谢大哥,那你可还记得我跟你提过的,柴苑里的无脸木人,今日,我又见到他了,他就死皮赖脸地黏在上官大人身边,我绝对不会走眼。”

嗯?

谢墩云分外奇怪,“死皮赖脸粘着花鲤鱼的人很多,不知你说哪一个?”

“就是那个敲晕你的家伙!”

谢墩云摩挲后颈间红肿的痛处,恍然大悟道“那人服饰奢丽,容貌清俊,若不是偷袭我的手段太过卑鄙,或许我还觉得他是异域来我北周的使者呢。”

勾手揪起戚九乱蓬蓬的一绺长发,“话说,你这头卷毛也分外出挑,恐怕也来自异域吧?”

若是如此,那轲摩鸠认识戚九的几率,便是十之有八。

“谢大哥,这不是关键!”扫开对方的手,戚九满眼放出淡茶色的光芒,“那个轲摩鸠完全是个没脸的木头人啊!”

你,你们都看不出来吗?

呵呵,谢墩云偏又扯起戚九的发尾,一卷一卷,跟葡萄细藤似的新奇有趣,叫人爱不释手,嘴里免不了调笑起来。

“可我明显觉得,小九你有点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啥意思?”

“就是……”谢墩云好看的白牙露出八颗,“羡慕嫉妒愤恨的意思。”

难道被发现了?

戚九嘴硬,“绝不能,我就是想再去找那个轲摩鸠一趟,跟他问个究竟,为什么在柴苑捉住我的衣襟,最后又任我跑掉。”

哈哈,谢墩云已经忍不住开怀大笑,“小九,你并不是个善于撒谎的坏孩子。”

“试问,你若真心想找轲摩鸠问个明白,为什么还把脸蛋涂抹得连亲妈都认不出来。”

“那你为什么能认出我来?”戚九反驳。

“因为我不是你妈!”

谢墩云重重拍了某呆瓜的脑门儿一把,“走吧,他们此刻一定是去了东街市纏,没错,我也立起耳朵偷听个清清楚楚。”

戚九呵呵憨笑。

谢墩云瞧他毫无心机,不由内疚三分。

但是没办法,白家堡的莫名覆灭,是他上辈子里穷其一生都要破解的秘闻。

如今峰回路转,岁月逆行,只要是活着,他每喝一口水,每呼一口气。

直到死亡再次降临。

也要刨根究底。

戚九见他欲走,赶紧道“可是东佛……”

“你有钱付汤药费吗?”

戚九摸摸口袋,摇头。

“那就把他抵押在这儿,反正他那副模样也卖不到小倌里,顶多给人家当牛做马。”

这样做不好吧!

谢墩云继续道“但你不一样,北周贸易盛隆,商通四海,常有异族人被买来,万一你被/卖/到哪个不干净的地方,伺候些不知饥饱的男男女女……”

戚九已经在跑了。

“我说的是饭楼,啊,臭小子。”

谢墩云左右一窥,医馆里的人似乎都没有注意,赶紧弓腰,一个箭步窜了出门。

两人直跑出了二里地,才停下脚步。

舔着脸跟人讨了两碗茶水,一人一碗喝了先充饥,再往东边的市廛赶去。

此刻市廛大乱。

天上飞的,地上攀的,全是梭蛇,每条均足有丈米长短,通体油绿腻黄,滚圆的躯体间长着三对羽翅,乘风翱翔,周围的木质楼台纷纷被冲撞至四分五裂。

鲤锦门的武侍身着黑底银鳞的护身薄甲,与上百条异兽相缠相击,无辜的人群早已趋远,唯剩武侍们严防死守。

惨状遍地。

圜眼四下,热闹的市廛不符往昔,高楼华阁被梭蛇长尾道道绷击,曳得满地都是残垣断壁。

上官伊吹领着轲摩鸠,一直矗立危楼之巅布置全局。

轲摩鸠操控意念,自右掌透出三眼轮环的幻印,光芒耀如赤日熘金,针针刺天入地,自整个市廛的四方编织出一笼巨大的幻结,控制住上百条梭蛇冲入咸安圣城。

本是斗兽之困的简单战役,熟知被击毙的梭蛇坠地后,伤口又重新复元,在幻结里耀武扬威,风头更甚当前。

此事蹊跷至极。

轲摩鸠不断加固防御的坚实程度,语气里明显透出担忧,“古怪真古怪,若是低阶层的筑幻师所为,所幻之物定然冲不出我亲手布置的防护。”

“但是这些幻物打不散,消不尽,说明对手的本身还是很有能力的。”

“北周严禁未登册的筑幻师肆意筑幻,若经发现一律问斩,这个傻子敢在天子王城里造作,真是自寻荼毒。”

嗯。

上官伊吹冷眼纵观全部战局,淡淡吐露道“我替女帝驱杀筑幻师十数载,确实也未见过如此相互悖逆的诡谲想象。”

“不过……”

他的话风峰回路转。

“经我观察,反觉得这个隐藏的筑幻师并不是有意要制造这场混乱,而是在不自觉的情况下,无意识达成的。”

“你瞧,”上官伊吹纵手一指,“这些梭蛇毫无目的地横冲直闯,杂乱无章的像是蒙头白痴,如若这个隐藏的筑幻师足够聪明的话,应该将全部梭蛇盘缠扭结一体,袭击某一处目标,必将一举攻克,何需与鲤锦门苦苦纠缠,暴/露自己。”

轲摩鸠细细再看,果真如此。

上官伊吹又补充,“如今你我仅需携手,找出这个藏在市廛里的家伙,那么一切闹剧顷刻消散。”

“找这个并不好做吧?”

上官伊吹轻笑,身间鱼纹锦袍随风摇展,感觉活泛一般。

“很好找,此地是咸安圣城鱼目混杂的最大市廛,各路商贩聚集此处。”

“你可想,什么样的人时常与走蛇飞禽为伍,方会筑就此幻”

轲摩鸠挠挠头皮,“我来自烨摩罗国,资历尚浅,对北周的民俗风情并不十分熟知。”

“若是叫我猜,大约就是耍蛇的艺人,或是叫卖饲禽的小贩……”

他还没有说完,已被对方频频摇头的姿势否决。

“身为筑幻师,除了自身具备一定的天赋,更多的亦是对念力智力与气力的修炼,轲摩鸠,你自己也是位高品阶的筑幻师,试想,无论是艺人或小贩,能否有资格去与你们这般天之骄子相抗衡”

“那……”

上官伊吹也不再卖关子,直言不讳道“其实我也很好奇对手是何方神圣。”

“不过,我还要先等一个重要的人来,这个人很奇妙,唯有他不会被眼前的幻象所蒙蔽,独具慧眼,这对我们极有帮助。”

“而且,若是他真想再见我一面,不多久便会出现。”

轲摩鸠:“阿官,你在说谁这样的人物,我怎么从不听你提及?”

上官伊吹笑意骤浓,烈如熏醉的陈酿,呛得轲摩鸠观之红面,心里满满妒忌。

谁也不曾令他笑靥如花。

谁也不曾。

上官伊吹纵目远眺,:“别问,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