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琅打开聊天框,动作迅速,“怎么就一张?”

“你还想要多少?”卿念瞪她。

“分组里的都给我。”

卿念震惊了,捂着手机宛如被劫匪拦了的无辜群众,弱小可怜又无助,说话都磕磕绊绊起来,“你你你怎么知道我有个分组?”

果然,猜中了。舒琅勾了勾唇角,笑得不怀好意,“你不是就喜欢分门别类么?”

卿念平时算是过得比较糙,忘形还大,经常昨天才用过的东西今天就不见了,然后再过段时间,要么是在书房角落里发现一只钥匙扣,要么是在沙发底下翻出一本去年的练习册,冰箱里经常能有考古方面重大发现,诸如此类,作为和她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的人,舒琅简直不要太了解,要是没有人照顾,舒琅甚至担心卿念哪天吃完了饭才发现牛肉原来是过期的。神经大条得搞笑。

唯独在私人物品归纳整理这方面卿念有强迫症,舒琅上次无意间看到她的手机桌面,竟然还能按颜色分组,赤橙黄绿青蓝紫,看着也不嫌累。卿念说自己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干,而舒琅觉得这就是她一贯的作风,就像衣柜里的内衣内裤都要按照上面图案的动物物种分类一样,像兔子小猫小熊这种四只脚的放一栏,海绵宝宝这种两只脚的放一栏,上次看了个萌宠视频,小猫咪直立行走得特别欢快顺畅,卿念却犯了堵,那猫咪内裤该放哪一栏呢?纠结了半天。

所以卿念的手机里不仅有小黄.图专组,还肯定不止一个。舒琅看着她,目如沉水。

“你别这么看着我,”卿念的脸色涨如猪肝,难为情地偏过头去,“弄得我都想双手抱头给你蹲下了。”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有好东西就要发出来大家一起分享。或者,不如你给我介绍介绍,都是从哪儿搜罗到的?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看我就……”

“给你给你都给你,你别说了!”卿念这回动作麻溜,绷着脸,视死如归一般飞快将整个相册全部选中发过去,长吁一口气,这回总算完了吧。她站起身,握着拳头对舒琅说,“行了,真的就这么多了,骗你我是猪。”

“不啊,你明明是小猫。”舒琅举起手机给她看,“看,这么可爱。”这么诱人。

“瞎了看不见。”卿念拿包走人,准备下去吃饭。

舒琅三两步追上来,她的手机一直在震动,图片太多了一时传送不过来。那一声声震动宛如电流爬进卿念心里,搅得她面红耳赤,“啊啊啊你能不能把手机调静音了。”

舒琅马上照做,一边小声道,“那等会儿记得提醒我啊,不然全静音了我搭档有事找我我都听不见。”

卿念心里记住了,脸还是绷着,除了红之外没有任何表情,“哦。”

她藏着的最大的秘密竟然以这种无厘头的方式被发现了,卿念鬼使神差地想起读初中的时候,那会儿还流行手写情书,小毛孩子刚进入青春期,情窦初开精神空虚,街上买块豆腐花儿都觉得白白嫩嫩眉清目秀,一边思春思得飞起,一边又怂得要命,往往都不敢当面给,于是几个男生约好了扒着教室后门,趁着下课铃响,老师刚走的时候,从窗户里把情书扔进去。

扔情书这种事情其实是很刺激的,唰地丢进去,很可能丢不中被捡起来当废纸或者笑话看,而若是对方刚好接到了,打开看着看着开始脸红,站在外面的人也就偷着乐,好像真的谈了一场恋爱一样快乐。最惨的有一次,卿念记得那个人大概刚喝了假酒壮胆,把情书折成飞机的样子丢进来,纸飞机飞啊飞,最后直直的撞在了刚下讲台,一脸懵逼的老师的后脑勺上。全班哄堂大笑,那个倒霉蛋被老师带走了,听说没打也没骂,老师还代为改正了情书里的错别字,最后让他带着同样饱满的情感又写了一篇作文。

太惨了。卿念当时就是这么想的,带着深深的同情。

太惨了。她现在也这么想,同时还打算找个地缝钻一钻。

卿念一直低头看地不看路,导致一头撞在来人身上。程落笙刚去拔了火罐,捂着胳膊疼得龇牙咧嘴。

看到来人是程落笙,卿念顿时觉得自己脸上表情的精彩程度大概也和她有得一拼。

“哇,念姐你真是头铁哦,嘶——”小程这边还在抽着气揉胳膊,见到卿念萎靡不振宛如被吸干了阳气的样子,马上开始发挥自己作为一名生活助理的职能,把口袋里的名片掏出来给她,上面的古文飙得龙飞凤舞,她更是眉飞色舞地开始安利这家老中医拔火罐如何如何厉害,效果如何如何显著,说着,还抬起手臂撸起袖管给她看。

卿念看着上面青青紫紫的印子,倒吸一口气,差点把名片扔了。

“我挺好的。”卿念把名片揣进口袋,“你快把袖子放下去,看着太惨了。”

“哈哈,很舒服的,你们可以去试试,那里有很多小零食,还可以免费打印照片。”

卿念一口老血哽住,整个人跟烫熟的虾似的,哆嗦半天说不出话。在旁边看了半天热闹的舒琅玩够了,轻咳一声,对一脸茫然的小程说:“那真是挺不错的,我们有时间就去。”

“……哦。”程落笙凑近了看卿念,“姐,你是不是大姨妈来了?脸好红啊。”

卿念手一指舒琅:“她才大姨妈来了!”

哎呀哎呀,不就个大姨妈么,这也要推锅给人家舒琅,小程叹气,和舒琅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好吧,那你们吃饭咯,我先回去了,晚上要带饭过去吗?”

“不用了。”卿念有气无力道。可以说她现在最不想见到的就是小程,毕竟舒琅就在旁边。半个小时前,当她栽赃小程搞黄.色的时候,人家却在一本正经的拔火罐。而本应甜甜蜜蜜酱酱酿醸谈恋爱的她,却被自家老攻扫了黄。

人间不值得。

“除了……这个,你平常都还爱看些什么?”舒琅给她叉了一块三文鱼。

卿念想了想,“没了。”

不对。她眉毛一竖,“我才没有爱看这个!见到了觉得新奇才保存的,我,我……”我了半天,终于,“我是个正经人,好吧。”

舒琅觉得好笑,抽了餐巾纸刮掉她嘴边的酱汁,“这关正不正经什么事,我爱你你爱我,她们喜欢我们,画出来的图才这么走心这么漂亮,我很喜欢。”

卿念哼哼两声,把企图上扬的嘴角压回去。

她就是这样,总是喜欢自己和自己较劲,明明心里美得不行还要装得云淡风轻无所谓。舒琅有时候对卿念的心口不一感到头痛,可更多的时候还是爱极了她口是心非的纠结样子,连炸毛都奶呼呼的,可爱得让人想吃一口。

事实上,卿念的口是心非怎么敌得过舒琅的执着,从一开始的闭口不言打死不肯承认,到后面一点一点涨红了脸,被迫打开嘴巴,最终一股脑儿地将秘密全倒出来,这个过程的快感远大于最终的结果。

无意露馅的惊慌,疯狂甩锅张口就来的脸红脖子粗,然后怂哒哒地承认没错是我是我都是我时的垂头丧气,卿念的心思简单得可以,来来去去就那么几样,可它们就像就像一罐糖果,伸手去拿的时候永远不会知道下一个口味是什么,舒琅尝遍了每一个颜色的糖果,每一种都是不一样的甜,她把它们牢牢记在心里,等下一次闭上眼睛再去罐子里取的时候,她依旧充满期待。

“对了,我们剧组的周期缩短了半个月,我得提前回家了。”卿念突然没头没脑来了一句,说完舀了一勺汤,皱着眉,“我之前有没有和你说这个事情?”

“没有,怎么提前这么多?”

“场地到期了,他们不让续,说是下一个剧组已经定档了。”卿念想到这个就有点心里毛毛的,便和舒琅提了一嘴。

舒琅挑眉,“她竟然还有戏拍?”

“谁知道呢,当时还以为她要退圈了呢。”结果竟然还在星汉没被开,不仅没被开除,还有戏可拍,搭上的还是许蓁蓁这个金字招牌。回想起拍综艺时第一天许蓁蓁和章幼茹两人尬到飞起逼疯后期剪辑师的相处,卿念默默在心里同情了许蓁蓁一把。

“你还有工夫同情别人,怎么不想想自己,难怪这段时间都没睡好,还瘦成这样。”舒琅把着卿念的手捏了一道,细白的皮肤薄薄一层,仿佛下面直接贴着的就是骨头。然而她很快反应过来这里是酒店,中层餐厅,周围来来往往的人,她松开了手,退回到一个安全距离内。

桌底下悄悄伸过来一只手。舒琅抬眸,对上卿念的笑脸。

“吃饭吃饭。”她在舒琅手心轻轻抓了一下,小猫爪子挠挠似的,笑得眼角弯弯。

两人的手在桌底下,紧紧握着,互相都出了汗,糖浆一样细细密密的腻在上面。卿念不经意地掀起眼皮看了看四周,“你说这里会不会有人偷拍?”

谁知道呢。舒琅反问她,“你觉得呢,你想不想有呢?”

“唔,如果只是跟踪吃饭的话,我觉得可以有。”卿念把嘴里的饭咽下去,这回自己主动拿起餐巾纸把嘴巴擦干净,“但是其他的就狗带吧!谁也不许看到你被我亲得神志不清哭鼻子的样子。”

说的跟真的一样。舒琅只好配合点头。

舒琅竟然表示真的要去拔火罐。卿念很不解,“为什么?搞得浑身青青紫紫的多难看啊。”

“养生啊。”舒琅不由分说地带她去了。不仅去了,还发了微博。

[@舒琅0920:组队拔火罐。[图片]]

卿念背上一排罐子动弹不得,只好用眼神控诉她:“你别发我丑图啊。”

“丑么?明明很可爱。”照片中的情景是卿念刚被按上第一个火罐,因为乱动而差点烧伤,吓得飞起来的一瞬间。她的头向上仰,眼睛倒映着天花板的吊灯,脖子因为仰头的动作被拉得更加修长。她吓得嘴巴张开,舌头伸出来一截,像是在做鬼脸,可粉粉的舌尖却莫名的俏皮可爱。

卿念趴着,气呼呼的拿起手机在下面评论:“拍的我像鬼一样。[/刀]”

舒琅回复:“可爱鬼。”

卿念给了她一个算你识相的表情,同时被背上的火罐和薰艾搞得有点抓耳挠腮的痒痛感,苦着脸回头,“得什么时候才能拔掉啊?”

“这才刚摁上没一会儿,受不住啦?”程落笙口中的老中医果然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奶奶,一身干净利落的布袍,头发梳得很顺,整整齐齐盘在脑后,用一支木簪簪着。

舒琅一进医馆门就闻到一阵香味,她以为是屋子里点了熏香,和这位老中医聊了几句,发觉原来这是她身上的香味。而现在,她看着老中医头上那枚簪子,鼻尖翕动,心想大概是那支木簪的香味也说不定。看起来无甚特别,却满室盈香。

“到你啦,小姑娘。”这边卿念的情况已经趋于稳定,基本没什么问题只等着拔罐了,老中医让舒琅在旁边的榻上趴下啊,说话轻轻柔柔的,好像在寒冬一本古籍。

卿念本来都快睡着了,这会儿睁开了眼睛,打起精神看着舒琅,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学着老中医的话对她拿腔拿调,“小姑娘啊——”

舒琅直接举起手机对着她一通拍。

“哎你还上瘾了。”卿念把脑袋缩回去,真是怕了她了。又转回来,“不准发微博啊。”

“不发。”这张把卿念整个背部都拍进去了,舒琅怎么可能发到网上去。

不过刚才那张照片已经引发了挺大一波议论,粉丝们在评论区你一言我一语,跟开了闸的洪水似的,嗨得都快上天了。

“医馆组队拔火罐?可以,这很00后。”

“哈哈哈小姨发念念的丑图没被打吗?”

“琅琅有没有被打不知道,不过我看楼上的怕是要被打,怎么,小姨是咱们能喊的吗![/二哈]”

“怎么办光是想象一下她们俩撸起衣服背朝天,排排趴拔罐罐的场景……我就快要不行了呢。”

“角度刁钻啊,都这样了竟然愣是一点背没给露,舒琅真是绝世贴心小受受。”

“???舒琅是受?”

“???说舒琅是受的,这边建议三甲医院挂挂眼科呢!”

“舒琅那个型的你要是告诉我是受,那完了这个世界上没有攻了,姐妹不要乱讲制造恐慌啊!”

“行了行了咱们打住这个话题给留条底裤吧!……我倒是突发奇想觉得拔火罐用来遮挡吻痕其实不失为一个妙招。”

“楼上专业的。”

“感谢专业人士解读,让我豁然开朗。”

……

飙车飙得飞起。

卿念看得差点一口茶水噎在嗓子里呛着,咳嗽一会儿,她心有余悸,“还好我爸妈都不玩微博……”

这届粉丝也太浪了。

“是么?”舒琅把头转了个方向,面对着卿念,她想了想,“好像外公蛮喜欢看微博的。”

“他只关注了我啦,又没有关注你,再说最近他在保护眼睛,手机都难得拿起来,别说刷微博了。”卿念摆摆手,切到了小号。

那位@只搞真的不知道是不是受那次直播的影响,最近几天都有些萎靡,微博动态的更新频率明显减少,不过语气依旧犀利无情,卿念隔着屏幕都脑补出了她暴躁中带点小沙雕,手指疯狂点击屏幕打字的样子。

昨晚深夜十一点半,转发沈含佩的微博自拍,痛心疾首:“你这块木头!你说说你,什么时候自拍能有第二个人!”

看得出来很失望了。

今天早上九点发微博:“@沈含佩十天之内你能给我到这边来,我亲自安排卿念约你吃小龙虾。”

怕是还没睡醒。

刚才又转发了舒琅的微博,语气沉痛宛如老母亲丧子:“今天也是不想上班的一天。[/心碎]”

太卑微了吧。卿念感慨着,突然看见右下角有新消息提示,原来是她上次的评论被回复了。

[@只搞真的回复:要我嗑她们还不如让我相信含蓁是真的。[/呵呵]]

卿念看了半天没看懂,这不本来就挺真的么?录节目的时候还……

不过她也就心里想想,她没敢回复,生怕这位不想上班的老母亲隔着屏幕顺着网线过来揍自己一顿。

搞CP的人真的是很暴躁。卿念龇牙咧嘴的想,忍不住又回头,已经在拔罐了。噗噗噗,随着竹罐的拔起,卿念看见自己的背上一个个红红的圆圈,看呆了眼,“哇,像被火烈鸟咬了一样。”

这是什么神奇的比喻,连老中医都笑了,“火烈鸟要是咬起人来,你还能趴这儿说话?”

舒琅也好了,两人把衣服整理好,听了一堆吩咐,回去不要用力搓,如果非要洗澡就把水温调凉一点之类的,卿念点着头听得很认真,舒琅则又拿着相机,在拍她。

卿念转头看她:“你又在拍我,刚才说的你听见没?”

“你记住了吗?”

“我当然咯。”

“嗯,那我也记住了,你记住了就是我记住了。”这个角度刚好,卿念的脸微微侧着,半明半昧的光线在她脸上晕开,脸部轮廓揉得若隐若现,一双眼睛亮得像水里游着的星星。

正好可以打印照片,舒琅把照片全打印出来了,卿念颇感兴趣地凑在一边看,“哎,还有好多视频。”也没见她一直举着相机,怎么拍了这么多,还都这么好看,卿念捧着照片,爱不释手,心想应该秀几张到微博上。

“嗯,回去剪出来了给你看。”

“嗯。”

舒琅忽然上前,双手从肩膀伸至卿念耳后,将她的头发捋了几捋,再简单做了一个盘发的样式,嘴角勾起来,“你盘发会很好看。”

“是么?”卿念看着面前的照片打印机,玻璃屏上映着她们俩面对面几乎交叠在一起的身影,暗暗在心里想,一般女生盘这种头发不都是……表示出嫁的么?

“都不用什么装饰,一根簪子就够了。木簪盘头,长长久久。”舒琅忍不住低下.身去,鼻尖轻触她的发顶,“好香,到老了也会这么香。”

“那不一定,我洗发水换的可勤。”

卿念又跳出来煞风景,舒琅嗤地笑出声,“好啦好啦,不管怎么样都很香。来,香一个。”

卿念冷不丁被吧唧亲了一口,翘着嘴角拍了一下她的手臂。

都说打情骂俏是一件令人费解的无聊举动,然而只有当自己身处恋爱中的时候,才能体会到情侣之间的哪怕一点点微小的互动都能带来无与伦比的愉悦。

走出医馆,卿念口罩没戴好,正在调整,落在了后面。舒琅回头看着她,披散的长发被阳光织成了上好的绸缎,她笑着伸出左手,问卿念,“要不要牵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