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家里不知道么?”程静秋笑出几分促狭之意,“太刺激了吧。”

舒琅噗嗤一声,“这种事,怎么和他们说啊。”

这种事?程静秋挑了挑眉,“哪种事?这事怎么了?”

舒琅皱着眉没说话,程静秋又一扬唇角,开玩笑地“怎么,你恐同啊?”

“……”舒琅眯了眯眼睛,突然有点郁闷加烦躁。

“行了行了知道你意思,”程静秋干脆一屁股坐了下来,“我就直接喊呗,瑶瑶是我女朋友,臭男人离她远点儿!”

臭男人?舒琅意外的看了她一眼,“你给人家掰弯的啊?”

“怎么可能,”程静秋绝对不承认,“取向这种事儿娘胎里长弯了那就是弯了,能是靠后天别人掰的吗?”

舒琅心里稍稍平静,甚至有几分轻松。所以卿念也不是被她掰弯的,卿念本质就是个没开过苞的自以为钢铁直的小蚊香。要不是自己出现的及时,也不知道小蚊香会给哪个不知好歹的臭男人骗了去。

程静秋说着说着,叹了口气,看着头顶的夜空,应该是想起了很远以前的事,“我当时……算是一时冲动吧,连着好几天看见她和一个男生走一起,还有说有笑的……这怎么能忍?”

是啊,这怎么能忍?舒琅问,“然后你怒拆小情侣?”

程静秋不爽地看了她一眼:“我拆什么了,那会儿我们早就在一起了,是那男生死皮赖脸硬往上凑,私下警告他八百回了还往上贴,就是欠收拾。”

舒琅心想要是自己和程静秋不熟,她巴巴地跑面前来骂上一通,自己多半也会觉得,哇,小姑娘急了哦。

腿压久了有点儿麻,程静秋换了一种坐姿,“当时闹得,基本我家里学校都知道了,她吓得不轻,天天躲在家里哭鼻子,还是我把她抓去火车站送她去上学的。”

舒琅有点没反应过来。程静秋解释:“我高二,她大一。”

“卧……”卧槽。舒琅在心里说完了这句。“我发现你真是挺豁得出去的。”

“年纪小不知天高地厚,浑着呢,现在想想其实也有点后怕。”尤其是上了大学换了环境,接触到更多的人更广阔的世界,就会发现其实自己人生的前面十八年都只活在相对固定的小圈子里,这个圈子的氛围是怎么样的,便潜移默化理所当然的认为全世界都是这样,但事实是许多人接触到了外面的世界,人生的新大门随之打开,有人却会对比发现这个世界原来竟有这样的一面。

不是所有的老师家长都会对孩子全然的爱护包容,包括一个人天生的取向,若是异于常人,掌握着绝对话语权的长辈会说,孩子病了。

舒琅自己倒是不用担心这方面的问题,她被放养了这十来年,和父母的那点感情早早的淡了,谈没谈恋爱,和谁谈恋爱这种问题老爸老妈不会管,也管不着。

舒琅的声音低下去,“我顾虑的是她。她家里人都很好,对我也很好,但我不确定这件事情会不会让他们为难。”

舒琅用的是为难这个词。关于她们俩的关系如何向家里人交代这件事,舒琅不是没想过,相反,她想过太多次了。其实结果无非就是季家支持或者不支持,无论是哪一种,舒琅相信季小柔,卿秋白,季迩华,甚至季婉,最后都会选择包容。因为他们爱卿念,所以也爱屋及乌地对舒琅一宽再宽。但也正因如此,舒琅才在怀揣着这份秘密的同时,面对季家感到不知所措。

他们越宽容,她就越无所适从。

“一想到这样的关系大白于天下是建立在全家人受伤妥协的基础上,我就觉得很内疚,虽然我知道这件事我们没有错,他们也没有错。”

“我想的没你这么多,我甚至都没想过他们会不会难受,当时我一上头,直接带着人跑路了,心想着被抓到后别打死我就谢天谢地了。”

舒琅陷入沉默,光看程静秋这张脸完全想象不出她能干出这事儿来,估计连她家人都受她外表迷惑多年,岂料小白娃娃突然有一天搞了个大的,这搁谁谁家家长不得三四五六七八脸懵逼啊。

趁着大伙儿都懵圈的时候带着媳妇跑路,绝了。舒琅双手插兜,可惜兜里忘了装瓜子,不然就着一把瓜子,她还能再坚持熬上一会儿,多听几个程静秋壮士年少时候的光荣事迹。

口袋里只有一颗圆溜溜硬邦邦的小片片,摩挲几下,拿出来,原来是一粒只剩下半截的纽扣。舒琅想起来这是昨天卿念跟她咋咋呼呼拉拉扯扯之际,从她领口一不小心扯下来的。

“哎,我给你缝回去就好啦,不许揍我。”

谁要揍她了?舒琅伸手要拿回来,“你碰过针线吗?”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了?”卿念表示不服,“我没用过,但我见你用过啊。”

“……”舒琅觉得卿念这张小嘴儿有时候还挺损的。

“让我试试呗,一件衣服啦,缝坏了赔你十件好吧。”卿念心血来潮非要玩针线,不容舒琅多说,三下五除二就给她把衣服扒了。谁知舒琅这个闷骚成精的,里面竟然穿着蕾丝小三点,卿念当时就整个脑袋的血液往下涌,黄波万顷往上冲,她直接向前一扑,什么缝缝补补坏一赔十都先往后稍稍。

于是等舒琅给她穿针引线完一波过后,卿念舒舒服服哼哼唧唧,美得什么都不记得了。

卿念后来大概是又想起来了。舒琅摸摸自己衣服领口,换了一颗纽扣,因为长得和底下一排差不多,而她穿衣服又习惯第一颗扣子不扣的缘故所以一直没发现,现在想起来才注意到这颗扣子的位置有些歪,伸手去摸还能摸到里面没剪干净的线头。

舒琅沿着手中那半颗原装纽扣凹凸不平的边缘来回摩挲着,当时的力道得是多大才能把一颗扣子缝成半截啊?但是一想是卿念干的,好像又还挺合理了。舒琅心里酸酸甜甜的,突然有点想笑。也不知道现在领口上这颗之前还牺牲掉了多少颗,亏得衣服质量好,换件薄一点儿的还不得领口都被拆下来。

舒琅闭着眼睛几乎都能想象出卿念一脸暴躁地缝扣子的场景,眉头紧锁咬牙切齿,一边小声比比胡言乱语,一边却又不得不轻手轻脚耐心细致地穿针引线。

卿念好像从来没说过我爱你,甚至我喜欢你这种话也往往是舒琅说得比较多。卿念天天挂在嘴边的是“死小孩”“臭舒琅”,口是心非,就像这颗纽扣的背后,是她笨拙而又小心的爱意。

舒琅捏着纽扣亲了一口,如果可以,其实她更期待卿念的放肆大胆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