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只是说了一个字,许然的嗓子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再也说不下去了。

“小兔崽子你给我等着,下次我见到你,身上要是再有什么伤,你一年别想出门了!”许奕泽高声威胁着,听起来却没有一点威慑力。

“好啊,我等着。”许然揉了揉通红的眼眶,难得露出一个笑,牙花都看得见,“我最近老是受伤,又是扭脚又是擦伤,晚上也睡不好,等着你来揍我。”

那小表情还有些得瑟,语气黏黏腻腻的,像是含了糖水,娇憨得像个孩子,就是想通过各种恶作剧来引起家长的注意力,一旦成功了还有几分自得。

跟之前顾南裴看过的所有表情都不一样,他一时竟有些看呆了。

“你个臭小子……”许奕泽听得快气炸了,但是电话似乎被许国梁拿了回去,只能听到他越来越轻的怒吼声,可能是被人拉走了。

“这件事你先别管了,自己好好休息下,过两天我过来看你。”许国梁道,又顿了一会,他才有些别扭地说,“放心,爸爸……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委屈。”

像是不擅长说这种软话,谈几十亿单子都面不改色的人,竟然磕巴了一下。

他就是再倔,有再多再强的自尊,如果两个儿子都出事了,那还有什么意思呢?

他又去跟谁置气呢?

况且……这种意外,已经发生过一次了。

“伤没好之前不准拍戏,等我来看过,听到没?”软了没两秒,又不自觉强硬起来,直接挂了电话。

许然轻轻叹了一口气,真的是有代沟,但起码事态在往好的一面发展是吧?

他想了想,又给赵东打了个电话,那边的语气却很沮丧,“小少爷,我哪都找不到那个人,不知道是跟丢了还是出了什么事。”

许然毫不意外,都对他动手了,剩下那个明晃晃的人证自然是不可能安全了,监狱里那个……也说不定会出什么事。

“我知道,没事,不怪你。你先回去,把这两天你查到的东西告诉爸爸,你的任务就完成了,不用那么紧张。”

“可是……”赵东有些着急,他跟许奕泽的关系也不是一般上下级,是难得能说上话的好兄弟,眼睁睁看着他在床上躺了五年,心酸和焦躁可想而知。

现在既然发现了猫腻,是怎么都不肯轻易放过的。

“如果抓不到那个人,没有证据不好下手啊!”

许然轻声安抚道,“东哥,你别急,我知道是谁干的,你只要回去找爸爸就可以了,他也清楚的,放心……”

末了,又补上一句,“再说了,什么时候许家想要对付谁,还需要证据了?”

赵东没再说话,似乎是被他这句话惊到了。

“而且,证据么,我有。”许然摸了摸自己的脚踝,这就够了。

更何况,把他们逼急了,自己会露出马脚的。

“秦家?”眼见许然挂了电话,顾南裴才开口,有些紧张地盯着他的脚踝,“脚又疼了?是不是之前还没彻底好?”

说着就伸手去抓,许然浑身上下没二两肉,之前勉强吃出来的那二两肉,又被这几天的惊惧忧愁给吓没了,下巴越发尖。

他的脚踝很细,突出来的那块骨头显出几分锋利来,被顾南裴握在手里,都有些硌人。

许然连忙将脚收了回去,又扯了被子盖上,一脸惊惧地看着他。

这个动作,实在是……

太暧昧了些!

脚腕上似乎还留着那过高的体温,许然左右看了看,眼神发飘,“早就不疼了,我只是想起上次受伤的事。”

顾南裴眸色一沉,表情也凝重了几分。

“确实不需要什么证据了。”他冷哼了一声,那么明晃晃的故意杀人,再不济也是杀人未遂,足够了。

而且秦家早就把他们得罪透了,没有彻底撕破脸不过是因为觉得没必要,可他们想要动什么人,又哪有那么多顾忌呢?

许然以为顾南裴只是生气,毕竟这事其实跟他没什么关系,但是他没想到顾家竟然是最先对秦家出手的。

而且跟上次不一样,不是什么抢资源强项目这种小大小闹,直接联合了它所有对家,不计后果地截断他们所有经济来源,直接奔着让他们破产去的。

仅仅一天之后,许家也下场了,真要计较起来,秦家连许家都比不过,更别提顾家了。

几乎是没有任何还手之力,B市的龙头老大,呼风唤雨几十年,一夕之间衰败下去,秦鹤鸣急的都快疯了,一.夜白头,却连原因都查不到。

他给许国梁打电话,生生挂断九次之后才接通,那边只有冷冷淡淡的一句话,“去问问你女儿做了什么好事吧。”

秦鹤鸣顿时感觉不妙。

他知道自己女儿的性格,喜欢干一些出格的事,但是大事上应该不至于这么没分寸,可眼下这情况,他竟然也有些没把握了,而派人查出来的东西,更是令他心惊。

B市第一附属医院的高级病房里,房门被人一脚踹开,秦瑶还在睡梦中,就被人抓起来用力扇了一个耳光,生生将她打蒙了。

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挨打。

“你到底做了什么好事?啊?你怎么做得出来那种事?!”秦鹤鸣指着秦瑶的鼻头,指尖都在抖。

秦瑶懵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眼眶瞬间红了,捂着脸朝后缩了缩,“那又怎么样嘛?我不动手他也不会放过我们啊!再说了,都是韩叔做的,你打我做什么?”

“韩叔?你还敢提他的名字?”秦鹤鸣气的脸颊通红,两侧肌肉都在不自觉抖动,“他跟许然无冤无仇的,为什么会去想这种法子对付他?人家今年都快七十了,你都不给他一个安心养老的机会吗?还要揪着那些破事不放!上次吃的亏受的教训还不够吗?”

“你以为我想吗?我也没有选择啊!”秦瑶也有些崩溃,“这次……不是他死就是我死,我已经把那个男人关起来了,监狱里那个过两天也会畏罪自杀,可如果许然还活着那这一切都没有意义啊!你也清楚五年前的事如果曝光了会有什么后果吧?你应该帮我善后,而不是在这里教训我!”

“五年前?”秦鹤鸣敏锐地揪出她话里的关键词,“五年前什么事?”

秦瑶猛地僵住了。

她以为秦鹤鸣这么暴怒是知道了全部的事情,没想到他只是因为自己找人对许然的车子做手脚。

她突然觉得浑身冰凉,支支吾吾却怎么都不肯开口了。

“说啊!”秦鹤鸣一脚踹翻了凳子,眼球布满了红色的血丝,像是要随时爆裂开来一样,非常骇人。

秦瑶被那巨大的声响吓得哆嗦了一下,把嘴唇咬到发白,都不敢开口。

“我告诉你,现在许家已经对我们动手了,而且完全是想把我们逼破产的手段,甚至完全不在意自己的损失,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我需要知道他们疯成这样的原因,也许还有补救的余地。所以现在,你必须一字一句给我说明白。听懂了吗?如果秦家败了,你也将一无所有,现在你拥有的一切,都会失去,明白吗?”秦鹤鸣深呼吸一口气,俯下身子看她,半威胁半恐吓。

秦瑶瞪大了眼,哑着嗓子,支支吾吾地说了五年前的那场“人为意外”。

而且她的运气还算好,找的人可靠,一没有临堂反水二没有坐地起价,至于那个赌徒弟弟经历差点被人打死之后,还算珍惜这次新生,隐姓埋名缩在了别的地方,一直没被发现,又离着车祸有一年多的时间,谁也想不到这两者之间的关联。

才让她一直相安无事至今。

但是却没想到,许然仅仅是听了她那么一句无心的话,做了一场噩梦,就起了疑心,非要将她极力想隐藏的东西挖出来,这才逼得她不得不再次下死手。

“完了……”秦鹤鸣腿脚一软,扑通一下瘫倒在地上,两眼无神地望着天,“全完了……”

这种事,放在哪个父亲身上都不死不休的深仇大恨,更何况许国梁也不是什么好人,又怎么可能忍得下这口气?

他怎么也没想到,浸淫商场这么多年,拼死拼死拼出了现在这份家业,忙到完全失去了自我,就为了能给自己的家人一个优渥的生活环境,最后也全部败在她们手上。

他第一次开始认真地审视自己的教育失败,但是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一个许家就足够给他们造成难以磨灭的损失,还加个顾家,毫无还手之力。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分一秒地感受着这个自己亲手堆建起来的商业王国寸寸崩塌。

这对于他而言,无异于凌迟的酷刑。

“爸爸……爸爸你别这样,咱们还有筹码,孟苒……还有孟苒!她再怎么样,也是许然的妈妈,而她现在已经是咱们秦家的人了,许家不可能不顾忌她,她必须救我们!”秦瑶第一次看到自己心目中无所不能的爸爸崩溃,整个人也有些慌,奈何爬都爬不起来。

然后突然灵光一闪。

再怎么不愿意承认,孟苒现在也是唯一可能挽救这场危机的人了。

“阿苒……”秦鹤鸣的眼中也重新有了光亮,他踉跄着撑起身子,掏出电话,一边喃喃自语,“对,给她打电话,还有希望……”

许然不知道他们打的小算盘,这两天被顾南裴强制摁在医院休息,进出门都有起码两个保镖看守,生怕他再出一点意外。

好不容易手上伤口好了,才被允许出院,又是乌泱泱一堆人,在他极力反抗之下,才缩减到三个。

伤好的陈辰,和两个冷面保镖。

然后在家门口,撞上了站在寒风中,缩成一团的女人。

许然的嗓音有些涩,“你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