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叫人都不会,哑巴了?”许国梁放下手里的杂志,抬头看过来,把人上下打量了一下,眉头皱得更深,“穿的像个什么样子,你助理呢?他就是这么照顾你的?”

“爸爸。”许然轻声道,低头看了一下自己。

他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的高领毛衣,刚才在车上为了方便上药,又开着足够的暖空调,就脱了棉袄,下车想着就那么一段路,所以只是松松裹着,看起来是有点形容狼狈。

“是我觉得闷了自己脱的,家里都会开空调,懒得穿了。”许然自然到,伸手到一旁打开了空调,慢慢走过去,“您怎么会来?”

“我还不能来了?”许国梁瞪了他一眼,“我儿子都上电视了,我还不得来看看这大英雄啊?倒是不知道你这么有本事,一天天就知道逞能!”

许然站在他面前,低着头没说话。

无话可说。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也许是从他跟哥哥搬离许家开始,跟这个爸爸,就已经话不投机半句多了。

没有,或者说很少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许国梁也一样。

只是在成为一个父亲之前,他还是许氏当家人,他有着无与伦比的骄傲和自我,这让他很难拉下脸来温和地跟自己的儿子来一场面对面的谈心,甚至那过强的控制欲和占有欲总是会激起青春期少年的无限逆反心和叛逆心,从而把两人的关系越推越远。

哪怕许然相对许奕泽的性子,已经要温柔平和许多了,却也不是很擅长对付许国梁那有些别扭的,总夹杂着火.药味的别样关怀。

“别又不说话,你哥哥把你带出去,就教了你这个?违背自己的爸爸,不肯回家也不接电话,更是没事去逞些乱七八糟的英雄,你知不知道,你哥哥已经这样了,要是你再……”许国梁的情绪激动起来,嗓音越发大了,还有几分干涸的粗粝。

然后他的面前摆上了一杯温水。

突然说不下去了。

许国梁轻咳一声,端起水杯喝了两口,一时间寂静无语。

“我有把握的,爸爸。”许然温声道,“哥哥教了我很多,尤其是这方面的,是他一天一天压着我,必须要练的,那么疼爱我的一个人,偏偏在这件事上严厉得很,任我怎么撒娇讨饶都不肯放松半点。所以我是有把握的。”

说到许奕泽,许然的神色又软了几分,隐隐沁出了水光,被微暖的灯光一照,显得越发温柔。

许国梁下意识动了动嘴,眉头紧蹙,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难得见一面,吵起来没什么意义。

“那你什么时候,回家一趟?”许国梁站起来,平视着许然,恍然发现,这孩子,比他还高一些了。

可他对于许然的印象,还停留在十年前刚刚从许家搬出去时,软软小小的一只,有些惊惧地缩在刚刚成年的哥哥身后,惊慌又无措。

然后再见,就是许奕泽车祸后了。

细细想来,他脑中关于许然的印象真的是异常浅淡,而且他甚至为了逼许然乖乖回家,就像曾经对付许奕泽那样,将他彻底放逐,看着他一个人在这大染缸一样的圈子里浮沉。

被黑,被欺辱,被打压,被误解……

仅仅是为了让他知道,只有听从自己的安排,才能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

却没想到,亲兄弟两人,哪怕性格南辕北辙,刻在骨子里的倔强都是一样的,轻易不肯认输低头,哪怕把自己撞得浑身是伤也甘之如饴。

也许……他真的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许然有些诧异地抬头,这还是第一次,听到许国梁说出这种……近乎服软的话。

往常两人一打电话就吵,但更多的就是许国梁单方面的发泄和不满,却是怎么也不肯说一句软话。

“我这部戏还有差不多小半个月杀青,然后会有几天假。”许然想了想,诚实道。

“嗯。那我就先走了。”许国梁直接绕过他转身往外走。

两人相错的一瞬间,凑得近了,许然能够清晰地看见他眼下的一圈乌青,显然是疲累至极。

许家生意全在欧美,许国梁看到他的新闻到搭乘最近一班航班过来,少则少也要起码十个小时以上,他毕竟五十多的人了,体力大不如前。

“爸爸。”许然犹豫了一下,还是叫住他,“您要不要,在我这休息一晚再回去?”

许国梁闻言,有些诧异的转过来看着他,目光锁在他脸上,仔细巡视了一番,似乎想从中看出他是真心还是假意。

“不了,我等会一点半的飞机。”过了一会,许国梁还是放弃了这个有点诱人的提议,好不容易没有吵起来,他不想把事情搞砸。

“对了,那个房间里是什么?”他指了指这屋子里,唯一上锁的房间。

许国梁进来之后,也是随意看过的,起码能知道自己儿子的生活近况,但偏偏有这么一间进不去的房间,自然引起了他的好奇心。

“那是……”许然心头一跳,耳垂染上一抹红晕,含糊道,“是我自己的一些小收藏。”

许国梁没说话,视线扫过许然明显有些羞涩的表情,下意识说道,“你是不是谈恋爱了?你要知道,我们家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都能进的,她们是真的喜欢你这个人还是许家的财富?起码的辨明是非的能力要有……”

然后他看到,许然原本还算温柔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不带分毫笑意。

明明知道自己儿子已经不开心了,许国梁还是觉得不能由着他胡闹,硬着头皮继续道,“而且你现在这个圈子,接触的都是什么样的人,你自己心里有数,这样的人我是绝对不会承认是我儿媳妇的,婚姻大事还是要门当户对,事业上她能帮衬你,性子只要不是太差,处久了总能处出感情的。这次回来给我去相亲去,多大的人了没个正形……”

“如果是相亲,那我就不回去了。”许然漠然道,眼神空洞地看着许国梁,“我送您下去。”

“你怎么好的不学,偏要跟你哥哥学那忤逆长辈的一套,我是你爸我会害你吗?我还不是为你好?这许氏早晚是你的,我已经让你胡闹这么久了,该收心了!”许国梁的脸色也很难看,被顶撞的怒火蹭蹭直冒,怎么也消不下去。

“我现在在拍戏,以后也会拍戏,就是这样。”许然毫不畏惧地回视,“我今年24了,能分清自己真正想走的路。”

“你!”许国梁火气上涌,两步冲上来抬起手就想打。

许然下意识瑟缩了一下,却没有躲,只是站在原地,微微垂下了眼睫。

身份上,许国梁是唯一一个有资格这么教训他的。

正当他的手掌快要落下时,许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许国梁猛地瞪大了眼,整个人从那种有些恍惚的极怒状态中脱离出来,整个人都清醒了,手悬在半空,开始难以抑制得抖。

他……这是想做什么?

每次都是这样,好不容易父子两的关系稍微缓和,他却总是会把事情变得更糟。

许然接起了电话,低声应了两句,然后猛地瞪大了眼,“您说什么?!醒了?”

“爸爸,哥哥他……”许然捏着手机,话还没说完,眼泪已经流了下来,泣不成声道,“醒了,他醒了……”

许国梁也又惊又喜,两个人顾不上方才的矛盾,由司机直接送到了医院。

一推开门,就能看到床上躺的人,和那双稍显迷蒙的眼睛。

“哥哥……”许然慢慢走过去,趴在床边,两手把许奕泽一只手牢牢握着,放在自己脸旁,哽咽道,“你还……记得我吗?我是然然呀。”

许奕泽非常缓慢地眨了眨眼。

躺的时间太久了,身体机能都衰退得厉害,浑身不能动弹不说,说话也是不可能的。

但就算这样,他还是尽可能地给了自己弟弟一个回应。

“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你睡了好久,我还以为你真的醒不过来了……”许然哭的不能自己,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流到了许奕泽的手背上,他眨眼的频率快了一些,似乎是想让他不要哭。

“都是我不好,如果我没有过那十八岁生日,如果那天我再坚决一点,拼命把你拦下来,就不会出这种事了。”许然蹭了蹭许奕泽的手背,却感觉他手里这只枯瘦如柴的手,似乎动了一下。

非常轻微的一下挪动,都不知道是不是神经抽搐,但是更像是在帮他擦眼泪。

“好好好,我的错,我不该哭的,大好的日子。”许然笑着用袖子蹭了蹭自己的脸,转身向身后看了看,“爸爸也来看你了,他也很关心你。”

许奕泽的视线顺着对上了站在一旁的许国梁。

五年时间,足够一个少年长成青年,对于已经上了年纪的父母来说,衰老得却更为明显。

他定定地盯着许国梁看了几分钟,好歹没有像以前那样见面就转过头,闭上眼,甚至火.药味十足的针锋相对。

然后眼珠子缓缓转动,又回到了许然脸上。

许国梁:……

许然看得也有些好笑,但是又不好说什么,只能温声跟许奕泽继续小声说着什么,许奕泽哪怕不能开口无法回应,也都静静得听着,一眨不眨的。

像是想把这失去的几年时光全部看回来。

许国梁在屋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想要上前仔细查看的脚步却怎么都迈不出去,明明胸腔里的心脏跳得无比激烈,却只能像个局外人一样站在一旁,看着眼前堪称温馨的一幕。

“小然,”许国梁开口道,“你哥他醒了就是好事,但是后续康复治疗的话,还是跟我去国外吧。”

许然愣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小天使们会不会有这样的父母,不是不爱,但是总是不知道该怎么正确得跟孩子沟通。

另外控制欲又强,矛盾激化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