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绪调整得怎么样?”顾南裴已经换好衣服,靠在门口,上下打量许然。

明明也才过了没多久,却觉得已经有些想他了。

“这两天在家里我也有好好揣摩。”许然连连点头,自然地朝他走过去,“不过到时候还是要靠前辈带一下情绪了。”

顾南裴抿着笑意,想在他白白嫩嫩的脸上捏一把,又怕花了妆,指尖拂过他拢得一丝不苟的领口,语气温柔,“别担心,你演技很好,按照你自己理解的来,如果情绪上不去,先浸入之前的场景,很快就能调动起来了。”

“嗯。”许然眼睛亮晶晶的,本来就是一句调侃的话,其实只是想找个理由跟男神多说说话。

在家闷了那么几天,除了整理剧本,剩下的时间几乎都用来想他了。

本来觉得那份思念已经足够沉重,却在真正见到本人的时候瞬间决堤。

能看着他,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了。

顾南裴当然不会错过他眼底的情愫,还想说些什么,就被匆匆赶来的副导拉走,两人各自就位。

许然扮演的沈珏站在桌前,他现在被三皇子以游湖的名头拘在皇子里,实则为了监视顺便制衡沈明夕。

谁都知道这永安候府真正当家的厉害人物是谁,而且还跟那个身份最低的楚漠关系亲近,这是他们绝对不愿意看到的。

但是这样的人,却有个致命的弱点,所以最好拿捏。

“小侯爷,婢子伺候您梳洗。”许然坐在房间里,手里写着什么,三皇子最近正在跟属下商议将楚漠截杀在南疆,然后直接向皇上求赐婚,一定要把沈明夕握在手中。

沈珏之前落水之后就已经恢复了神志,但出于各种原因还是装傻中,所以之前偷听到一些。

听到外面的动静,他迅速拿起腰间配的一个镂空金铃,在其中一处凹陷拨弄一下,整个金球裂开两半,将那团纸塞了进去,再恢复原样。

外面的侍女似乎也只是意思着敲一下门,根本没指望里面应声,就兀自推门进来,把手上的食盒往桌上一放,就准备走了。

甚至都没有把饭菜拿出来,更是自始至终没有看沈珏一眼。

不过是个傻子,意思意思罢了。

她刚转身准备离开,就听到“叮当”一声脆响,转过身来眼睛都看直了。

到底在王府呆了这么久,自然能看出来这东西的价值。

落在这么个傻子手里,是绝对的暴遣天物了。

而且这个小侍女还不是普通人,家里有个好赌的弟弟,已经欠了一屁.股债了。

所以沈珏一住进来,除了腰间挂着的象征身份的玉佩她不敢下手,身上值钱的东西就差不多被她搜罗光了。

连哄带骗的,毕竟是个傻子又不会说出去。

再好拿捏不过了。

倒没想到这傻子竟然还有私藏货!

侍女难得脸上挂了笑意,朝他走过去,“小侯爷,这东西从哪来的?可不好拿着,太危险了。”

“危……危险?”沈珏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把金铃藏在身后,满脸恐惧。

他只知道,每次这个女人摆出种表情,他都会失去一些东西。

“是啊,金铃可以乱人心神,让您日日夜夜难以安寝,长此以往下去,怕是会心力衰竭而死。”那女人压着嗓子故意恐吓道,成功看到小傻子变了脸。

“不……我不要死,我害怕……怎么办……”沈珏蹭蹭蹭跑到了床边,一头扎进了被子里,撅着屁.股瑟瑟发抖,看起来好不可怜。

“侯爷别怕。”她又欺近几步,凑上去低声道,“婢子家里对这种邪祟之物颇有研究,不如交给我,驱邪之后再佩戴,便不会有任何妨碍了。”

沈珏纵使再傻,也听得懂这是想要他这颗金铃的意思。

他低头看了看,又看了眼一脸笃定的女人,委委屈屈地举起手,“那你……可别弄丢了,这是姐姐送我的……”

“那是自然,不过此事不可告诉旁人,不然怕是神仙难救。”那女人强压着狂喜把东西接过揣进怀里,难得正经地朝沈珏行了一个礼,快步离开,还不小心被门槛绊了一下。

等到门外已经没了人影,沈珏才坐起身来,理了理自己有些凌乱的头发。

这女人自以为每次都是卖给不同的下家不会被发现,却不知道,经她手流出去的东西,最终都落到了楚漠手里。

“呵……”他摇头低笑一声,起身走到窗外,遥遥望着侯府的方向,神情落寞,眼神却很坚毅。

摄像机给了他的眼神一个特写,然后缓缓拉出,连接到外面的街景。

这一幕完成。

“状态还不错。”李震走过来,脸色依旧很严肃,语气却缓和了不少,“脚没事了吧?等会要真的跑起来,如果不行别逞强。”

“没有问题的李导。”许然笑道,“我可以。”

李震把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下,点了点头就走了。

似乎真的只是来例行关心一下。

而他还真不是危言耸听,等会要拍沈珏被三皇子发现是装傻之后,派人一路追杀,最后死在顾南裴怀里的一幕。

对体力和情感的把控都有相当高的要求。

许然被领着换了件衣服,又将头发稍稍打散脸上加了点特效,然后走到了后山的密林边上。

“等会自己跑的时候注意点。”顾南裴已经在那等了,见到他又强调了一下他的腿,莫名给许然一种他这腿是断了而不是扭伤这种小毛病。

让许然觉得无奈又窝心。

灯光到位之后,演员走到了相应的位置,许然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一喊开始就迅速跑动起来。

他微微喘着气,因为看不清脚下的路,深一脚浅一脚,听着身后的呼喝声,半点不敢回头看。

“啊!!”突然他惊叫了一声,整个人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在地上,直接单膝跪了下去,想必伤的不轻。

跟追兵之间的距离又拉近了不少。

沈珏用力咬了一口舌尖,半跪半爬地强迫自己重新动起来,一下一下跛着往前挪,然后还算完好的另一只脚突然被箭射中。

这下是再也坚持不住了,整个人跪倒在地上,只能用两只手往前继续爬。

随后又是唰唰两只箭,将他的手掌钉在了地上。

沈珏发出了一声痛呼,然后死死咬住嘴唇,硬是把自己的舌尖咬破了都不肯再哼一声。

“跑啊!不是挺能跑的么?”后面的人追了上来,狞笑着围拢,拔出长剑,对准沈珏的胸口。

“好好当你的傻子不好么,非要跟主子作对,真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既如此,又怎么能留你呢?”长剑划开皮肤,刺进胸膛,一寸寸没入心脏。

就像是为了折磨他一样,这一剑漫长又磨人。

锋利的剑尖甚至还转了一圈,搅出一圈血沫来。

沈珏已经痛得眸光涣散,意识迷蒙,似乎下一秒就会死去。

至于他面前的人什么时候被人斩去了头颅,胸腔里的长剑什么时候被拔出,都一无所觉。

直到他被揽进一个微热的怀抱中。

“珏……阿珏!”楚漠紧紧抱着怀里气息微弱的人,拔开止血药的瓶子毫不心疼得全部倒在了他胸.前,又撕了自己的干净里衣用力堵住那个窟窿。

却无济于事。

雪白的锦缎很快就被鲜血浸透,殷红的血液从他的指缝流出,怎么都止不住。

甚至伤重如此,他都没法移动他,绝对会加速他的死亡。

“漠漠?”沈珏嗡声道,他想睁开眼看看,眼皮却像是被胶水粘住了一样,重逾千金。

“是我,阿珏,是我,没事了,我不会让你有事的,神医正在赶来,你很快就能好了。”楚漠又从手下那里拿了两瓶药,全部倒在沈珏的胸口,手抖得厉害。

“别睡,阿珏最乖了,你姐姐还在等你回家。你不是最喜欢吃红烧肉吗?她亲自下厨给你做了一大盘,很香的,我来的时候闻到了……”楚漠絮絮叨叨,片刻不敢停,“她一块都不肯分我,说都是给你准备的,还要阿珏同意了,我才能尝尝。所以等阿珏回去了,一定要跟她说说,允我一些,我也馋的厉害。”

沈珏静静地听着,其实什么也没听见。

他的感知在渐渐消退,听觉下降厉害,甚至连背后那微末的温度,都感觉不到了。

但他知道楚漠在他身边。

这个他一直很喜欢的大哥哥,陪着他。

也许是等死的过程太过磨人了,沈珏也开始轻声说话。

“你上次送我的糖……在书房的暗格里,还没舍得吃……”

“姐姐哭起来不好看,让她多笑笑……”

“他们都说我是傻子,阿珏怎么可能傻呢?我最后把他们都骗了……”

“你要待姐姐好啊,她太累了……”

前言不搭后语,像是为了消磨时间一样,直至完全没了声息。

“阿珏!”楚漠怒吼一声,用力抱紧了怀里的身子,却再也没有回应了。

素来坚毅高大的身躯微微颤抖,宛若野兽一般的低吼呜咽传出,又渐渐散了。

甚至他都没办法像个女人一样啕嚎大哭一场,呼吸急促,双眼无神。

顾南裴作为影帝的实力是毋庸置疑的,整个场面极度压抑又悲痛,甚至在场一些工作人员都忍不住啜泣起来。

又是一条过。

直到顾南裴从许然颈间离开,许然才松了一口气。

然后下一秒,他就感觉耳骨一热。

好像被什么极柔软的东西擦过。

许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