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然,我是真心实意想跟你道歉,弥补你的损失的……”秦鹤鸣顿了一瞬,强撑笑意道,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许然打断。

“更何况……”许然摇了摇头,“互联网是有记忆的,就算节目组删了视频,广大网友脑中的记忆却是没法一并删除的,这个我也帮不了您。”

“您若是实在担心她的名声,倒不如把她带走,低调一段时间,完全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不然怕是很难达到您想要的目的。”

秦鹤鸣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明明知道许然说的不失为一个好主意,但是莫名给他一种他女儿就是个囚犯,见不得人的感觉。

憋屈得紧,却又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秦鹤鸣站起身,准备走了,已经谈崩了,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而在转身之前,他突然道,“对了,你也有好几年没有见过你.妈妈了吧?她一直很挂念你,有空去看看她吧。”

许然静默一瞬,不咸不淡道,“我最近都在拍戏,走不开,她想我自己会来找我的。”

“她……最近也很担心你,出了这么大的事,吃不下睡不着,人瘦了一大圈……”

许然打断他的跌跌不休,“她担心我的话可以给我打电话,担心秦瑶的话可以去医院看她,左右不是什么大事,过一阵子就好了。”

秦鹤鸣被他这一通抢白弄得脸色极差,发现他真的是油盐不进,甩袖走人,一句话都不想再跟他多说。

临到出门了还留下一句,“没心没肺的东西……”

嘟嘟囔囔的一句,很轻,也不知道许然听到没有。

“哥……”叶子坐在旁边,眼眶红了一大圈,看起来比许然还要愤怒,他张了张嘴,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你别难过,别听他瞎说……”

“难过什么?”许然朝他笑了一下,在她毛绒绒的脑袋上呼噜了一把,“咱们快点走,还能在医院多呆一段时间,已经浪费这么多时间了,我给哥哥买的花都该不新鲜了。”

叶子嘟了嘟嘴,主动帮他拉开凳子,果然没有再说话了。

一直到医院,都很顺利,叶子在车上守着,许然一个人进去。

两名护士看他似乎不太方便的样子,提出帮忙被他婉拒了,就用这么一个有点别扭的姿势,半跳半挪地走了进去。

还是熟悉的房间,白的有些过分的墙壁,把许奕泽的脸也照的格外苍白,他似乎又瘦了一些。

许然蹒跚着把窗帘拉开,熟练地打开电视,放了自己最新一期综艺进去,时而轻缓时而激昂的BGM混杂着人声,终于给这个房间增添了一点人气。

他把床头已经有些阉掉的花束换到,淡淡的香味飘散开来,驱散了有些刺鼻的药水味。

“哥哥,我好想做错事了。”许然坐在床边,熟练地给许奕泽擦着身,渐渐的却红了眼眶,“可是我,没有别的选择。”

他抬手抚了抚许奕泽凹陷的眼眶,划过他越发高挺的鼻梁,在他的鼻尖上点了一下,“小时候你说,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会在,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

说着说着,他的鼻音浓重了许多,委屈极了,终于卸下了那些懂事,那些谦让,那些不能发出来的怒意,轻轻蹭了蹭许奕泽的肩膀,“我等了你好久了,只要你醒来,我就不生气。”

说到后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只是吐露着自己的委屈,表达着自己的思念。

医生说过,多提一些能让病人产生强烈反应的事,唤醒他的可能性就越高,这些年许然几乎想尽了所有办法,把他们那些童年趣事,他曾经惹许奕泽生气的事,他最不愿提及的事,通通说了个遍,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到最后索性就放弃了。

就像现在这样,每次来汇报一些新鲜的消息,权当个乐子听听,让许奕泽空白的卧床生活不要太过孤寂无聊。

甚至是现在这种,他被人欺负了的事。

明明不是爱抱怨的人,却总想着,哥哥那么疼他,说不定气得想揍人。

哪怕跳起来痛骂他没用也好啊。

怎么也比现在这样没有半点生气的模样强。

他宁愿哥哥想以前一样,揪着他的领子,把他欺负得直想哭,却在他被别人欺负时,第一个跳出来,将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揍得满操场乱跑。

曾经的许然是出了名的令老师头疼,并不是他是个坏孩子,而是他长得实在太漂亮了。

从小因为家庭关系又比较内向,偏偏学习还好,体育全能样样拔尖,那些不善言辞就变成了众人口中的高冷和孤僻。

女孩子们觉得他是冰山男神,雪花般的情书每天都会塞满书包,大片大片地抖落出来铺满地板。

男生则觉得他装逼,长得又很娘气,比女生还好看,也不说话,便喜欢逗弄他。

许然不愿意跟人打架,总是选择避让,但身上总是不可避免地留下痕迹,等到晚上许奕泽回来之后,那便是一场地震。

他才不管自己已经二十好几的年纪,也不顾自己是上市公司的最年轻懂事,更不在意什么不跟小孩一般计较,就像个青春期的楞头小伙子一样,拎起拳头把那群中二小屁孩揍得满场跑,一个个哭爹喊娘,挂着一脸的鼻涕花,诡异的很搞笑。

然后包了他们所有的医药费,又给学校捐了一个图书馆,让两方都说不出什么话来。

回头再把许然揍一顿,揍他不争气,揍他保护不好自己,下手丝毫不轻。

完全就是一个双面性的哥哥,兴许是“我弟弟只有我能欺负”这种诡异的念头作祟吧。

不知道是不是许然的错觉,在他数度哽咽之后,心电监护仪上的曲线似乎剧烈跳动了一下,但是太快了。

快到让他怀疑那只是他的错觉。

但是许然还是叫了医生过来检查,没有任何进展。

没有任何要醒来的迹象。

他有些失望,却也似乎没那么失望。

同样的场景这几年里,梦中出现了无数次了,都快魔怔了。

病房里重新清净下来,许然又开始絮絮叨叨一些之前讲过的事,似乎怎么都不嫌累。

而另一头,秦鹤鸣却坐在了星娱总裁办公室,等着那个不知道会不会来的人。

在他看了无数次表之后,终于听到了身后传来的骚动,那个电视上经常能见到的男人快步走了进来,直面看他,似乎更加冷漠又不近人情。

“顾总,久仰大名,年少有为啊……”秦鹤鸣伸出手去,却没得到顾南裴一个眼神。

他兀自坐在了椅子上,拿起笔快速批了两个文件,才抬头看他,“你有什么事?”

这是半点寒暄的意思都没有了。

“我女儿很喜欢你,她从小就很有主见,这次偷偷跑到这边来,也是想近距离看看你,追星少女……”秦鹤鸣笑道,就像一个慈祥的老父亲,而不是女儿正在重症监护室里的焦躁父亲。

“哦,是吗,”顾南裴扔了手中的笔,毫不客气道,“很不巧,我很不喜欢令媛,她时常让我感觉反感,甚至一度怀疑她的家教。”

秦鹤鸣脸上的笑完全僵住了,唇角还呈上扬状态,僵成一个扭曲的要笑不笑的表情。

“她是性格外向了些,爱做些出格的事。”秦鹤鸣强打笑脸,“女孩子嘛,总是有些小脾气的,爱开些小玩笑。”

“如果秦总口中的小玩笑,是指把人从几十米高的陡坡上推下去的话,恕我不能苟同。”顾南裴冷笑道,“想来我们三观不合,没什么好谈的,送客吧。”

“顾总!”秦鹤鸣这才急了,可他思来想去都找不到问题的症结所在。

他是知道秦瑶纠缠过顾南裴,甚至打着他的名义去跟他见面,想逼他同意联姻,但是这事既然没成,也没给他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

更何况社会对男性总是更包容一些的,不管怎么算吃亏的都不是他顾南裴,没道理会是这么一副成仇的表情。

那问题就只能落在许然身上了。

他知道许然签了星娱,顾南裴估计是生气旗下艺人出事,后续影响太大。

这么一捋,秦鹤鸣突然又有了几分把握。

“顾总没必要那么干脆拒绝我。”他笑了笑,“我这次来,是带着诚意来的。”

他从包里掏出几份企划案和竞标书,正好是顾家旗下的其他集团,最近正在经手的案子,粗略估计也有小几十亿。

“我知道顾总最近烦心什么,我秦氏对这几个项目也很有兴趣,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比别人多让两成的利润,权当交个朋友了。”秦鹤鸣信心满满道,“许然关系到星娱的直接利益,这我明白,但是说到底也就是个小明星么,造成的损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我是真心想跟顾氏一起做这个生意的。”

“你想要什么?”顾南裴看都没看那些东西一眼,朝秦鹤鸣点了点下巴。

“我希望星娱能封.杀许然,”秦鹤鸣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当然,只是暂时性的,给点小教训罢了,让他拟一个证明,把那段视频的事说清楚,之后么……若是给星娱造成了什么不利影响,可以直接跟他解约,后续的所有损失全部由我秦家承担。”

他低头叹了口气,悲悯道,“要是这孩子不愿意解约么,等过了这个风头再放出来就是了,他到底是我夫人的儿子,我也不忍心做太绝。”

轻飘飘的口吻,仿佛那个想要彻底打碎许然梦想的人不是他。

“呵……”顾南裴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秦家……”

他勾了勾唇角,“看来秦总,对我顾氏,是真的半点不了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