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蘅深吸一口气,微笑道:“我是你姑姑。”

夏天:“啊?”

父亲是孤儿,这是夏天自懂事起就知道的事实。而母亲周慧,也因为某些原因,与家人决裂了,自结婚起就不再?往来,所以他们家从来没什么亲戚。

但是看着这张脸,夏天一时之间却又无法反驳。

夏蘅笑着说道:“有诸多事情,可能要很多时间慢慢说,咱们坐下来聊聊?”

夏天迷惑,眨了眨眼:“……哦。”

除此之外,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孙盛名连忙说道:“我就在隔壁,夏天有什么事情喊我就行。”既然是姑姑,那就说的通了,侄女像姑,外甥像舅嘛。

“嗯,谢谢孙老师。”

夏天在对面坐了下来,手掌却是握了起来,显示着此刻内心的紧张——她并没有怀疑眼前人在说谎,但这个突兀出现的姑姑,仍是让她措手不及。

“请说吧,我在认真听。”

夏蘅笑了起来,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我叫夏蘅,是你姑姑。”

“这么巧合?都姓夏?”

“因为,你爸爸当年走失的时候,身上带着一块福牌,上头印着‘夏’字,福利院的人给他取名字的时候,就用了这个姓氏。”

那个福牌是纯金打造的,在夏父进入到福利院没多久,就被照顾他的工作人员拿走了。不过,这事儿并不需要告诉夏天。反正,也已经拿回来了。

夏天了然,主动说道:“爸爸从来没说过,我们家还有亲戚,他是在福利院长大的。自我记事起,这么多年,我们家也从未走访过任何亲戚,有时候来客人,也都是爸爸的同事、朋友、同学。”

夏蘅叹了一口气:“你爸爸他,应该是都已经忘记了。他走失的时候,才?三岁。我从福利院打听到,他被捡到的时候,正发着高烧,为此,还留下了后遗症。”

夏天呼吸一滞,点了点头:“嗯,爸爸的右脚,有些不太便利。”

说起这件事,夏蘅心里也难受的很,作为一个孤儿长大,会遭遇些什么,不用想也知道。可是,他本来是夏家的小少爷啊!

夏天没有再?说话,握紧了手里的茶杯,听对方娓娓道来。

夏天的父亲,在幼时被人拐走,从那之后,杳无音讯。夏家一直不曾放弃寻找,但那时候孩子太小了,根本不记得多少事情,长大后面容也变化不少,导致这些年根本没有任何消息。

“一直到去年6月份的时候,在一次海市的会议结束后,你大伯的秘书,看到了一个与他长得极为相似的人,就是你父亲。”夏蘅停顿了一瞬,声音有些哽咽。

当时只是随意一眼,连对方叫什么名字来做什么都毫不知强,查了酒店的监控,也并不能看的清楚,兜兜转转,用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才?得知了夏父的姓名电话。

“我们打过几?次电话,是个女人接的,态度很差,一直说我们打错了,让我们不要打扰她。”夏蘅叹气,“你大伯还以为,你爸爸只是戒备我们,便打算再?来海市,直接与你父亲见上一面再说。”

却没想到,那会儿夏父已经去世。

夏天道:“爸爸去世后,那个号码一直在我妈手里。去年年底才?注销。”

“嗯,在号码被注销后,我们才知道——”夏蘅叹息一声,“你爷爷他,在那时候开始,便病倒了,至今还在医院休养。”他心心念念了半辈子的孩子,最终,也没能见上一面。

母亲去世的时候,一直念叨着小儿子,难以瞑目。父亲却又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样的打击,让全家都沉闷了很长一段时间。

“那时候我就在想,是不是放弃比较好?这样的话,所有的不幸,就当从未发生,你们一家,仍然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没几天后,夏老爷子突然提出来,想要将幼子留下的孩子带回来抚养。

但是寻找夏天,也费了不少时间精力。

“你父亲去世之后,他的人际关系也像是消失了一样,我们去查询他之前工作的公司,发现根本没有关于他家人以及家庭住址的信息,问了几?个同事,也都说不清楚。”

所以,虽然已经有部分讯息了,却一直无法确认,就这样,一直被耽误下来,寻找夏天,几?乎成了大海捞针。

夏天若有所思,突然想到了什么:“那会儿我爸刚换了工作,因为我要读高中了,原来的公司太远了。——我记得,宋为民,哦,就是我的继父,他跟我爸爸是同一家公司的。”

夏蘅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说,他有可能从中作梗?”

如?果他是中高层或者人事方面的职员,将去世员工的资料销毁,也是正常的程序。只不过,手脚这么快,就不大正常了。

“我一直怀疑,他跟我妈结婚,本就是别有所图。而且最近试探了几?次,我也大概确定,他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如?果之前,你们找我爸爸的时候,曾被他看到了,或是听到了什么,那就更加,毫无疑问了。”

夏蘅略一思索,就明白怎么一回事了,将这个名字记了下来,回头再查查看。

如?果真是这个人做了什么,让他们故意找不到夏天的话,一定会给他一些教?训。

事情说清楚之后,夏天对这个姑姑,就多了几?分亲近。

“回家住吧?爷爷听说了消息,已经在准备从京市来这边了,最晚后天下午就能到。”夏蘅又说道,“之前不知道也就算了,现在知情了,还让你一个人住校,姑姑和?家里人都会担心。”

夏天腼腆地笑了起来:“没什么好担心的,我反而觉得住校更自在一些。”

在宋家寄人篱下的日子太难受了,夏天都开始有心理阴影了。

夏蘅也多少了解她的心结,没有太勉强,等父亲到了再?说:“那,我让阿姨给你每天来送饭?你在竞赛班,学习很紧张吧?”

夏天:“……倒也不必。”想了想,夏天便直接说道,“您不用觉得对我愧疚,或是亏欠了我,爸爸还有亲人在,对我来说,已经是最好的消息了。”

“哦,对了,我现在不能回去,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继父。”夏天想明白其中的关键之后,很快又说道,“我得让我妈跟他离婚才?行。在这之前,姑姑您千万别再来找我,免得被他知道了。”

夏蘅却觉得不在意:“给他一笔钱不就行了?他无非就是为了这个……”

“就是因为这样,才?不能让他如?愿。”夏天很坚持,“我们家的钱,一分钱都不可能让他占便宜!”

想起宋为民一家人,她就只觉得恶心,怎么可能给他钱?别说他胃口那么大,就是几百块,夏天也不想给。

夏蘅便问道:“那你有什么想法?”

小姑娘倔强的样子,像极了她年轻的时候,夏蘅忍不住心软。

“嗯,有个主意,再?等几?天,要是不行,我就给您打电话,再?添一把火。”

夏蘅笑着应了下来:“好。但是千万别逞强,还有姑姑姑父和爷爷在呢。你大伯虽然暂时没办法赶到海市来,但他在这边也很多认识的人,一定不会希望你去涉险。”

夏天连忙摇头:“不会不会,我很惜命的。”

夏蘅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

孙盛名敲门过来:“要是实在有事,夏天请假也是可以的。”

夏蘅这才?明白过来,起身准备离开:“不耽误你学习了,有什么事情随时给姑姑打电话。”说着,又塞过去一张黑色的卡,“喜欢什么直接买。”

夏天也没拒绝:“嗯。”

这天晚上,夏天意外地没有持续刷题,回了宿舍就洗脸刷牙,然后躺到床上去了。

周韵欲言又止,头一回见到她这么心不在焉,很担心,但是回头想想,好像也没发生什么事情,一直到晚自习之前,她们都还在兴致勃勃地讨论着题目。所以,可能是生理期到了?

这么想着,周韵决定明天早点起,去食堂买粥回来,慰问一下夏天。

周六是宋老太太的生日。

夏天压根儿就不知道这事儿,正琢磨着要怎么让周慧和宋为民离婚,早自习都不是那么沉浸其中。

一大早周慧打电话打不通,火急火燎地跑来学校,劈头盖脸地把夏天骂了一顿。

“你想干什么?奶奶的生日都不回家,反了你了!”

“小小年纪,连一点孝心都没有,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夏天我告诉你,别以为自己翅膀硬了我就管不着你了,就算你不问我要生活费了我也还是你妈!”

……

竞赛班周六确实没有课,但是同学们也都没有回去,按照平时上下课的点儿,都在教室里刷题。孙盛名更是一天24小时吃住在学校,随时帮同学们解惑答疑。

周韵上完厕所出来,就听到夏天在被骂,便偷偷去喊了老师。

孙盛名对夏天家里的情况并不了解,他又不是高二?的班主任,甚至之前都不认识这个学生,一边往教?室走一边给林永义打电话。

大约搞清楚状况之后,又说:“你要是有空,就赶紧来一趟,学生说闹的挺凶。”

“好,我这就去。”林永义就住在学校里,教?师公寓,在学生宿舍后头,骑个自行车过来也就五分钟的时间。

孙盛名便先过去了:“这位家长妈妈,今天咱们班还是正常上课,换个地方说吧,别耽误孩子们做题。”

周慧愣了一下:“今天不是周六吗?”

“但是咱们是竞赛班,还有不到二十?天的时间,就是数学全国联赛了,没有休息时间。”

周慧一脸茫然,很显然并没有听懂,这是个什么样的比赛,顿时又更加生气了。

夏天在学校里换了班级,竟然都不跟她说一声!这也就算了,现在又要参加一个她听都没听过的比赛!

“你是觉得你很厉害吗?看看你那稀烂的成绩,不好好学习,天天在做什么?”

“不想上就别上了!”

孙盛名听不下去了,立刻板起了脸,严肃说道:“请你去外面,不要打扰学生学习!”竟然还有家长不知道数学竞赛的?!这不是妨碍学生成长吗?

他长得人高马大,皮肤又黑,不笑的时候,确实有几?分压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