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雨夜开始,南嘉就喜欢上了去三思阁陪楚栖处理公务。相处时她无言的纵容慢慢让他放开心底的戒备忍不住跟她亲近,跟她说话,闻着那淡淡的药香味。

如此相处了一周,楚栖已经忍无可忍。听着外面哒哒哒的爬楼梯声,她太阳穴就忍不住的跟着跳了跳。

楚栖往后面椅背上一靠,仰着头,抬起胳膊张开手掌盖在自己眼上。

眼不见心不烦。

“我今天在学院……咦?王爷你怎么了?”南嘉推开门就跟她说自己今天在学院里发生的事,然而进门时欢快的声音在看到她捂着眼睛时夏然而止。

他慌忙跑过来,伸手去拉她的胳膊,仔细的往她脸上瞧,“眼睛痛?是书文看的太多了吗?夫子说要劳逸结合,注意休息,不能因为自己还小就放松,眼睛坏了,将来老了会看不见东西的。”

楚栖被他近在咫尺喋喋不休的声音吵的脑仁发胀。眼睛将来看不看得见东西她不知道,但她知道要是再被他这么吵下去,她恐怕是活不到老的那天了。

“小小年纪,听谁说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楚栖揉揉眉心,伸手指着书案旁的矮凳,“去做你的功课。”

南嘉乖乖哦了一声,却没动,漆黑的一双眼睛还在她脸上看来看去,像是在检查她到底怎么了,“王爷你脸色怎么不太好……”

是不是累的病了。

楚栖眼尾斜睨他一眼,“你别说话我脸色就好看了。”

南嘉哦了一声,低头揪着自己的手指头,眼睛盯着鞋尖,一副受了委屈的小可怜模样。

楚栖仰头望了会儿房梁,嘴角扯出一抹笑,伸手搭在他光溜溜的脑袋上,揉了揉,尽量放柔声音,“我是昨晚没睡好,累的,不怪你。”

南嘉狐疑的看着她,“真的?”

“嗯。”楚栖几乎是咬着后槽牙嗯出这一声,虚伪僵硬的笑脸在南嘉坐下来看书的时候瞬间垮下来。

也许小和尚还是敏感的感觉到楚栖讨厌聒噪,接下来的时候都乖乖的坐自己的事,轻易不出声。

吃过晚饭,南嘉像前两天一样看看杂书消消食,等着初九来喊自己回去睡觉。

一旁的楚栖微皱着眉头看着手里的书信,从晚饭后,她这神色就没轻松过。

南嘉侧着脸看她,楚栖仿佛有感觉似得抬头望了他一眼,小和尚偷看被发现,立马充楞似得冲她眨巴两下眼睛,眼神自然的挪到她身后的灯台上,继续发呆似得盯着那盏莲花灯。

楚栖见他这般会装,嗤笑着伸出两根手指头捏住他脸上的一块肉,左右晃了晃,“得亏你不是真和尚,不然从小就这么好色那还了得。”

南嘉白皙的脸蛋不知道是被她捏的还是怎么了,通红一片,只有那双黑宝石一样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楚栖,小声控诉,“疼。”

“疼就对了。”楚栖嘴上虽这么说,却松开了手,“省的以后见着好看的就走不动路。”

南嘉盯着她的脸看了又看,在楚栖不悦的眯起眼睛之前一脸认真的说道:“王爷最好看,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好看。”

他神色认真,让人觉得这小和尚说的就是心底话,半分也不是在奉承她。

楚栖嘴角一掀,伸手揉了把他脑袋。

楚栖的确是好看的,前世想要嫁给她的公子们数不胜数,要不是她一心只为辅佐楚枢登基,从未想过情.爱之事,说不定死前连孩子都有好几个了。

可惜呀,此生千算万算都没算到她就晕厥一次,醒来小和尚就成了她的王君。

这和尚不管日.后如何,头上都占着她王君的名分,就是死,碑上刻着的也是易王君的头衔。

此生他无论生死,在赐婚那天,就注定他只能是她楚栖的人了。

想到这楚栖下意识的扫了一眼自己刚才在看的书信,几不可察的皱了皱眉。

京中儿童丢失的案件依旧没破,全城百姓都处在惶惶不安担惊受怕中,有孩子的父母更是一天十二个时辰看着自己的孩子,生怕一眨眼就丢了,学院里的童生班每日去的学生更是数的过来,只有小和尚雷打不动的每日过去。

初九那天就说,要是有人敢动小和尚,刑狱司刚好可以趁机将人抓住收拾一顿,让对方知道什么人是碰不得的。

他一句无心的话,却为这个案件的解决提了个主意。

楚栖是不屑于利用小孩子做诱饵的,毕竟年龄还小,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任何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可眼前的情形容不得再拖下去。从楚栖接手这个案件开始便下令严查出城之人,任何可疑的车辆马匹都不能放过,为的就是防止偷小孩的人将孩子运出去。

就在这种情况下,断断续续的京中又丢了三五个孩子。

对方仿佛是在挑衅。你以为封锁城门就能阻止我了?我偏要顶风作案,让你体会一把无能为力的挫败感。

逼不得已,楚栖只好用了自己最不屑的方案,利用孩子作为诱饵。

而小和尚就是那只饵。

这话楚栖没跟他说过,这孩子的确聪慧,可到底还小,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才是最安全的。

这也是楚栖这两天对他无声纵容的原因。算计别的人,楚栖可谓是心狠手辣果断决绝,可这次利用算计的是个才四岁的小萝卜头,她心底多少有些愧疚。

楚栖想,如果这次小和尚成功的帮她破了此案,以后她就护着他在自己羽翼下平安长大。等一切尘埃落定,她再把他送回天恩寺,亦或是随他心意决定去向。

这的确很划算,初九听闻计划后沉默良久,最终还是默认了楚栖的打算。

一府子的人,凡是小和尚认识的,都知道这件事,唯独他被蒙在鼓里。

橙色烛光下,一脸认真看着书的小和尚丝毫不知道过两天他要面临的事情。见他此时这般不谙世事,楚栖不知道怎么得觉得嘴里有些发苦。

曾经年少的自己和他有什么区别呢,活在别人的掌控利用之下,被身边最亲近的两个人瞒了十几年。

自己,如今不知不觉中活成了曾经最恶心的人……

楚栖有些疲惫的靠在椅背上,垂眸看着一旁的小和尚,缓缓闭了闭眼睛。

南嘉抬头时见她一脸疲态,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扯了扯她的袖子,“王爷,你该睡觉了。你看你都困成什么样子了。”

“你先回去睡吧,我等你走了再睡。”楚栖坐直身子,伸手将书案上的书信折起来夹在一旁的卷宗里。

南嘉歪着头看了看她,随后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整理好之后伸手轻轻扯着她的袖子,漆黑明亮的一双眼睛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他小声道:“咱们一起走好不好?”

今天的卷宗的确是看不下去了,索性楚栖就顺了他的心意。初二把轮椅搬下楼,她跟小和尚一同回去走下去。

南嘉见她拄着拐杖下楼梯,赶紧伸手扶住她的手臂,小心翼翼的提醒她脚下的台阶。

楚栖嘴上一嗤,伸手拍了下他脑袋,“我又不是瞎了。”

南嘉好心被当成驴肝肺也不吭声,依旧提醒着她脚下,直到她坐在轮椅里才松了一口气,“你刚才眼睛那么累,万一没看清楼梯摔下来我又拉不住你怎么办,所以只能提醒你小心点。”

楚栖一愣,掀起嘴角笑道:“你倒是挺忍辱负重,我刚才打你你怎么不说呢?”

“我怕我一分神也看不清楼梯了。”南嘉有些不好意思,低头看自己的脚尖。

听着这话楚栖倒是先怔后笑了。夜里还是有些微凉,她伸手扯掉自己搭在腿上的毯子,对一旁的人道了句,“过来。”

等小和尚在面前站定了后,楚栖抖开毛毯裹在他身上,手指碰到他微凉的脸蛋时眉头微微皱了皱,“下回晚上去三思阁时记得让初九给你拿一件披风。”

柔软温热的毛毯上还残留着她身上的温度和那淡淡的药香。南嘉弯着眼睛道了谢,脖子缩了缩,把半张脸都埋在了这毯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