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楚栖之前在宫里跟杨安说的那般,她每日事情繁多,根本没有闲暇时间去照看一个小孩子,因此刚回到王府就把人交给了初九,让他带去学堂。

京中最好的私人书院就数城西的白云书院,里面学生近千人,男女兼有,每年从里面出来的人才是数不胜数。因着这般名声,吸引了大楚各地的众多学子前来求学。

家境贫寒但学业出众的学生要收,学业一般但家中有钱的商人之子也要收,不少进不去宫中学子院的官员之子还是要收。

这人一多了也麻烦,总不能什么样的学生都招进这白云书院里。后来院里院长夫子几番讨论下,最终决定只招一定的名额。

每年入学前需要考试,不论家世背景,性别男女,只有成绩合格的才能录取。而对于中途加入进来的学生,也要做同样的测试卷。

正是因为如此,白云书院才能保持着人才优势声名不减。凡是能进入白云书院的学生也有一股优越感。

初九从王爷那里接手了小王君后,先是召集了一王府里的人,告诉大家小和尚是何身份,又将昨日知乐的事拿出来说了一番,交代了府里一干事情之后才带着他去了白云书院。

楚栖送小和尚去白云书院,没有一丝担心他进不去丢自己的人,以他那个小脑袋瓜子,若是通不过入学考试,回头楚栖就能让初九把人丢出去。

好在南嘉的确没有给她丢人。

初九来这里并没有表明自己身份,只是以一个普通人家填的入学申请。

院长掌管书院多年,除了皇子皇孙外什么样的有钱有势人家的孩子没收过,也没多问直接就给了小和尚一张卷子,让他坐在一旁书写。

南嘉之前虽说没上过书院,可是家里有专门的夫子教他,同时爹爹有空也会指点他一下,所以这入学卷子并不能难倒他。

南嘉做卷子的过程中,初九一脸从容沉稳的在一旁饮茶,他倒不是知道小王君肚子里有多少墨水,而是相信楚栖。

既然王爷指名要把人送来这里,那小王君定然是能顺利通过测试进入书院。

果然一炷香之后,院长看了卷子便点头同意了。

南嘉今年才四岁,分到的自然是童生班。白云书院和宫中学子院一样,实行分班教学。

三至五岁的是童生班,六至八岁的是秀才班,九至十一岁的是解元班,十二至十四岁的是会元班,十五岁以上的是状元班。

同时书院提供住宿饭食等,方便外地前来求学的学子。而住在京中的学生,则是可以回家住以及中午回家吃饭。

初九虽然比较忙,但是来回接送小王君的时间还是有的。因此给南嘉办的是走读,并不是住宿。

眼见晌午了,初九带着人领了书本又回了王府,等饭后下午再让人将他送去。

楚栖一般是在王府里的三思阁里办公,一旦忙碌起来经常顾不得吃饭。今日也是如此,从宫里回来后就一直在忙公务,直到饭点也没出来。

初九担心她的身子,经常鼓动着府里的大夫萧言去劝,萧言起初还去了两趟,后来见楚栖不听,一甩袖子气道爱谁去谁去,等她饿出毛病来再找她。

府里一个两个都是脾气大的,初九没办法,只能自己去说。偏偏楚栖多的是由头将他使唤去做别的活。

“她不吃了吗?”南嘉自己乖巧的坐在饭桌旁,看初九让人给他摆饭准备碗筷,一副明显让他先吃饭的意思。

明明早上还需要等她一起吃饭的。

早上王爷被人用佛经吵醒起来吃饭后就说过了,以后小和尚先吃饭,用不着等她。

王爷嫌弃小王君这话初九自然不会跟他直说,“王爷说您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饿着,可以先吃。”

南嘉哦了一声,听话的乖乖吃饭。偌大的桌子上放了许多菜,有他认识的不认识的见过的没见过的。

初九说他正在长身体,给他做的饭菜是荤素搭配。

南嘉在天恩寺吃了一个月的素斋,肚子里没有一丁点的油水。他昨日穿着僧袍自然是跟楚栖说和尚不吃肉,可他又不是一个真正的和尚,脱了僧袍还是能吃点的。

他挑着颜色好看的菜,各种都尝了一口,觉得好吃的才多吃了两筷子。

南嘉其实是挑嘴的,小孩子哪个不挑食呢,只是他挑的不明显,不让人看出来难伺候。

在天恩寺里的时候,每日跟着师兄们一起吃素和粥。碰着不喜欢吃的青菜时,他就会多吃两口米饭,若是汤不好喝时,他就多喝两口凉水。

虽然他年龄最小,却绝对不给师兄们添麻烦,让人觉得他娇气。

在寺里住的这一个多月,师傅有时下山回来会给他带些零嘴,只是那几天他连水都喝不进去,更是吃不下东西。最后索性都送给了被他打瞌睡时磕到后背的师兄了。

如今不在寺里,他却莫名的想念起师傅给他带的零嘴了。师傅是个好人,救了他,埋了爹娘……

南嘉扒拉着碗里的米饭,眼眶微红。他想家,想爹娘。

他虽然有些怕楚栖阴晴不定的脾气,可更怕自己一个人吃饭。

楚栖不在,他会自在许多,可也有些怕。师傅说,王府不比寺里,要他听王爷的话。

南嘉知道,自己要想好好在王府里活下去,一定要听楚栖的话。

可自己从昨天到现在一点都没听话,他还十分多嘴,现在王爷都不愿意跟他一起吃饭了。

南嘉扒拉两口饭也就没胃口再吃了。初九在忙事情,小侍见他不再吃饭也没劝,询问了一下后就把饭菜撤下去了。

下午初九送他去书院,走前摸着他的脑袋指着马车道:“小王君,初九下午有事,可能没时间来接您,您下午放学后就站在门口,初九让府里的别人来接您,您可千万认清咱们府里的这辆马车,不见马车别跟人走,知道吗?”

南嘉盯着马车看了好几眼,确保自己记住之后才点头。

童生班里多数是些五岁的孩子,三四岁的极少。夫子领着南嘉进来的时候屋里的一众小孩子都好奇的盯着他看。

一群年龄不大天真烂漫的小孩子,一等夫子走开就凑到南嘉身旁,盯着他光溜溜的脑袋看来看去,就差伸手摸了。

“你怎么是光头,你的头发呢?”小孩子说话也没个顾忌,有什么多数都是直说,“你是和尚吗?和尚不是只念经书的吗?你怎么来书院了?”

一个小孩子发问,众多人一起跟着起哄。

南嘉眨巴眼睛,抬头看自己面前的人。对方是个大概五岁的女娃,比他高出一头,“谁说和尚不能读书了?和尚不认字怎么念经书?”

他这话说的有道理,一群人立马又开始问别的事,比如他是哪里的小和尚,念过的经书是什么样的。

眼见着新来的小和尚太受欢迎,吸引了一干女学生的注意力,班里极个别的男生就不开心了。比如许佑。

本来他是童生班里长得最好看最受欢迎的,现在却多了一个小和尚来抢自己的风头,顿时他就不开心了,“你们都是没见过和尚的人吗?还不赶紧背书,小心夫子回来检查,见你们不会背要凶你们。”

许佑是班里最聪明的一个,经常被夫子夸奖。现在他这么一提醒,围在南嘉身边的人立马散开了。对小和尚再好奇,也比不过夫子手里的戒尺。

南嘉在书院里的读书生活就这么开始了,虽说经常有人因为他光头而投来好奇亦或是异样的目光,但他都当做没看到。就连许佑私底下看他不顺眼,偷偷说他坏话给他使小扳子他也没计较。

白天就被王府里各种各样闲下来的人接送上学,三餐一个人吃。这两天楚栖忙的像是把他这个人忘了一样,自那天从宫里出来后,他就没再看见过她。

南嘉挎着小布包站在门口屋檐下仰头望着天,外面雨哗啦啦的下,从屋檐处流下来形成一道雨幕。中午时还好好的天,现在却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

往日书院门口每到这个点都比较拥挤,而今日却因为暴雨变得稀疏。几乎马车一到,小侍下来将人抱上车转身就走,没有任何停留。

南嘉手攥着挎在肩上的书包带,安静的站在角落处低头看着自己被雨水打湿的鞋尖,想着初九要是忘记派人接自己,他该怎么回去。

旁边的一个三岁的男学生因为家人来晚了些,现在正在哭闹,一旁的父亲柔声哄着他,说待会儿回去带他去酒楼吃醉鸭,好声哄了一顿后,男孩被父亲抱回去了。

因为大雨,多数家长都是亲自来接孩子。

南嘉嘴唇有些白,漆黑的一双眼睛羡慕的看着被父亲抱在怀里的孩子。看着看着他眼神就有些涣散,似乎透过这对父子想到了什么别的事情。

一阵风夹杂着雨吹来,南嘉冻的一哆嗦,猛的回神。他觉得身子有些冷,慢慢的倚着背后的墙蹲下来,胳膊抱着自己的双腿,把脚往后缩了缩,免得被雨水溅的更湿。

不远处撑着伞刚从马车上下来的初九,入眼的就是自家小王君跟被抛弃的孤儿一样,孤零零的缩在角落里,不哭不闹,坚强的让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