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吃什么?”,赵新堂倒了两杯水,递给叶忱一杯。

“随便。”

赵新堂往那边凑凑,“学霸,没有“随便”这道菜。”

叶忱端起水杯,余光甩给她。

好吧,随便就随便,今天可以惯着你。

“我的水是柠檬味的,你的呢?”

“……”

叶忱放下杯子,赵新堂也把自己的杯子放过去,整齐排排站。

“好巧,也是柠檬。”

叶忱像看智障一样看赵新堂,在十六年学习的众多词语里找不到一个字来回应。

“我爸说柠檬水对身体好,你多喝点儿。”

赵新堂很少刻意讨好谁,她总是习惯拒绝,小时候拒绝不喜欢的零食和玩具,长大后拒绝递情书的男孩儿。

“不行,不要,不喜欢……”,类似这样的词几乎脱口就说,像本能一样。

周围尽是欢笑声,只有吧台处最冷清。

……

“我叫什么名字?”

赵新堂拄着桌面,一本正经地问叶忱这个白痴问题。

“我叫什么?”,她又重复一遍。

“赵新堂。”

“嚯,你竟然记得我名字,饶你一命。”

“我记性好。”

是,中考状元呢,记性能不好吗?

赵新堂继续没话找话,“我这两天经过你们班,发现你自己坐一桌。”

“嗯。”

“我也没同桌,你要是来我们班就好了,咱俩可以坐一起。”

到现在这一步,叶忱要是再感觉不出什么就说不过去了,他拿起水杯,喝水掩饰。

少年的喉结微微颤动,嘴角有水珠淌下,他抬手擦掉。

这一幕让赵新堂胸口那只蛰伏了十几年的小鹿突然惊醒,撞个不停。

“你俩吃什么想好了没有?”

老吴那边一直在忙,才有功夫来招呼。

赵新堂慌忙回神,手指旁边的叶忱,“他随便,那就随便做吧,够吃就行。”

老吴从来那种人狠话不多的类型,他边擦额头的汗边说:“一份清炒笋干,一份酱牛肉,一大一小两碗米饭。”

然后指着赵新堂,“大碗是你的,小碗是他的。”

说完走回后厨。

叶忱不可闻地笑了一声,无人发觉。

赵新堂气冲冲盯着收银台上不停摆手的招财猫,有种想把它摔碎的冲动。

……

吃饭的时候两人谁都没说话,叶忱里想什么没人知道,反正在赵新堂心里已经和叶忱交手无数来回了,身边的同学渐渐离开,小吃店又回归安静。

老吴忙完还是照例打游戏,两耳不闻谁是谁。

叶忱吃完就去门外放风了,等他出去后老吴放下游戏机,问赵新堂:“男朋友啊?”

她摇头。

“那你……”

赵新堂放下筷子,打算和老吴算账,“凭良心讲,我算你这老顾客了吧,为什么让我下不来台?”

老吴才不会吃亏,“你平时来就吃大碗啊,那帅哥真的只吃小碗。”

“我说的不是这个,那天我没带钱,你直接让我下次给就好了,为什么要戳穿我?害我那么丢人。”

老吴没忍住笑,“我要是不那么说,小帅哥能英雄救美吗?你脑袋笨,情商为负数,一辈子都和他说不上话。”

赵新堂恍然般眨了眨眼,老吴的话竟让她没法反驳……

“年轻人,还是嫩。”

赵新堂被鄙视到了地底,身心倍受打击。

老吴朝外面看了一眼,冲赵新堂勾勾手,说:“念你昔日待我不薄,再跟你透露点。”

赵新堂一听重燃斗志,忙探过头去。

“他替你垫钱那天是第一次来我这吃饭,之前他哥是我这常客,后来他哥说要去外地忙生意,就在我这放了一千块钱,留给他弟过来吃饭的时候用。”

老吴叨叨叨的话在赵新堂那过滤一遍就约等于一句——叶忱有个哥哥。

“他哥叫什么呀?”

赵新堂特别喜欢叶忱的名字,觉得很好听,所以对他哥的名字也有点好奇。

“叫叶磊,做生意的,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他哥赚钱供他念书。”

没有父母吗?

虽然赵新堂生长在单亲家庭,但父辈和同辈的爱是不一样的,某一刻,她竟觉得同叶忱相比,自己可能更幸运一些。

想到这,赵新堂赶紧结帐要去找他,掏钱的时候老吴说:“你晚了一步,小帅哥买完了。”

“什么时候?”,说好她请客的。

“诶?他是不是要走啊?”

老吴看门外的叶忱在开车锁,顾不上回答。

赵新堂撒腿就往门外跑,可还是晚了一步,等她跑到门外的时候叶忱已经骑车走了。

她能追上,但她没追。

某人不告而别,不就是不想被打扰吗?

……

继小吃店约饭之后的一个月,赵新堂隔三差五会去一班找叶忱,每次都打着找徐滢的名义,但又次次吃闭门羹,所以除徐滢以外,没人知道赵新堂对叶忱的心思。

还有一件事对赵新堂的打击比较大,就是那幅素描,那幅她画的“叶忱”如石沉大海一样,托徐滢转交后得到的回复是:“我也不清楚他收没收,就放在一旁桌子上,后来就不了了之。”

可能当垃圾扔掉了,赵新堂想。

不过叶忱送的药膏倒是被她用完了,脸上一点疤痕都没留。

在班里,她给同学的感觉总是特立独行,来去一阵风,偶尔坐在旁边的马云鹏会过来搭讪,自习课的时候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再和赵新堂说话的人就剩来收作业的课代表了,但是她交作业的次数很少,基本不写,因为有课任老师找谈话,课代表索性不管她。

谢浃泽也不像以前那么有冲劲儿了,可能被拒绝的次数太多,已经麻木,但是零食还会送,有时候让同学帮忙,有时候亲自过来。

按部就班的高中生活如一潭死水,燃不起什么激情,直到一个月后月考结束,事情有了质的改变,以至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

在明川一中,按照规定,每个班级会把月考成绩张贴在后墙上,对学习好的人是一种荣耀,对学习差的人美其名曰是一种鞭策。

成绩单有两张,一张是班级内部排名,一种是年级大榜,两张成绩单背后的意义是:即使你是班级第一的佼佼者也会受年级大榜摧残,被小班学霸碾压。

虽然很残忍,但这就是现实。

赵新堂根本不关心成绩单,左右她考得不好,所以一眼都没看,但她坐最后一排,耳边尽是同学对着成绩单议论纷纷的声音,想不听都不行,马云鹏也过来凑热闹,可他只盯年级大榜看。

“我去!不是吧?这成绩单是不是搞错了啊?”

马云鹏边说边拍赵新堂的肩膀。

赵新堂在画素描,没心思理他,于是拿话应付,“别告诉我老师给你少算了五百多分,其实你也是个学霸。”

“不是!”,马云鹏抬高音量,“我是说忱哥的成绩搞错了,怎么下滑这么多啊?”

赵新堂“腾”地站起来,扒开人群挤进去,果然在第一名的位置上没找到叶忱,取而代之的是徐滢,第二名、第三名……她不死心地往下找了好几十都没有叶忱的名字,直到一百开外。

怎么回事儿?!

原本在赵新堂的意识里他就是第一名,即使失误,也不会掉落这么多。

看完成绩,赵新堂和马云鹏都蔫了,两个不长心的人比自己考得不好还失落,像霜打的茄子。

马云鹏坐到赵新堂前面,说:“我每天都和忱哥一起上学放学,除了偶尔打个篮球,他的时间全放在学习上,他连你都不见,谈不上被儿女情长影响。”

“您真过奖了,我没那么大本事影响他。”

不是赵新堂的锅,她当然不背。

马云鹏欲言又止,最后只剩下叹气。

话是这么说,赵新堂转头就给徐滢发信息,夺命连环问了好几个问题。

“叶忱在干吗?”

“刚想跟你说呢,他考砸了,状元头衔保不住了,我咋感觉不太对劲呢,匪夷所思,他不会谈恋爱了吧?哈哈哈哈哈!”

谈个鬼!他敢跟别人好一个试试!

赵新堂:“你确定他最近没什么异常吗?”

“有异常他也不会告诉我呀。”

“你再想想。”

“刚才我瞅了一眼,那哥们还在那做题呢,面不改色心不跳,真正的高人也不过如此。”

算了,一句有用的都没问出来,赵新堂气得把手机扔进书包。

身后,同学看完成绩相继散开,只剩下两个扎着马尾的女生,一长一短。

“何小暖,这次没进小班不要紧,下次月考再努力哈!”

“你别安慰我了,没考好就是没考好。”

叫“何小暖”的女生扎着长马尾,说话的是另一个。

赵新堂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三班的好学生,上课经常举手回答问题,是老师口中的那种“乖乖女。”

对了,她好像还是班长,跟赵新堂收过班费。

虽然何小暖态度不好,但能看出来是跟自己呕气。

“你是咱们女生中的第一名诶,她们都没有你优秀,真的。”

赵新堂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捧一踩一,不对,是踩一群,她回头瞅过去,和那个何小暖眼神碰个正着。

“上课了。”

何小暖像是有些畏惧,拉着短马尾女生赶紧走。

……

成绩单张贴之后的第二天早自习,浩浩荡荡的分班环节正式开始,小班考得差的要回归普通班,普通班考得好的可以晋升小班,但这也只是一次月考的变动,谁也没有“免死金牌。”

失误的叶忱带着全部家当,从一班出来再走进三班。

相比一班班主任的痛心,三班沙老师跟捡到宝一样,带叶忱进班的时候恨不得双手搀扶,生怕他磕着碰着。

赵新堂在自己班里见到叶忱那一刻还是有点懵,周围同学叽叽喳喳议论,尤其是那些女同学,兴奋得像出笼的小兔子。

而叶忱旁边还站着一位女生,头发很短,眉清目秀,给人的感觉是那种酷酷的,要不是仔细看,还真有点像男孩子。

“来!”,沙老师双手击掌,召集全班注意力,声情并茂地把叶忱介绍给大家,她本来个子就不高,站在叶忱身边显得更矮,连平日那股子对待学生严苛的神情都自动退减了几分。

沙老师介绍完叶忱,又指着另外一个女生,说:“这位是转校生,迟阿林。”

一句话介绍完毕,看来这位同学没什么让沙老师夸赞的履历。

“叶忱同学,你个子高,就坐最后一排吧,迟阿林,你坐叶忱前面。”

两位同学径直朝赵新堂的方向走过去。

马云鹏跟着他们的身影,和赵新堂对上眼的时候比划一个“yeah”的手势,之前担忧的样子荡然无存,翻脸比翻书还快。

接下来的一个月必将是神奇的一个月。

在叶忱走到身边的时候,赵新堂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