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夫人的确很喜欢令言,不住声地解释:“尧儿幼时曾被一只毒虫咬过,因此这才有些害怕虫子,但除此之外,尧儿当真是个很孝顺的孩子,也?很踏实肯干,陈夫人,我是真心喜欢令言……”

她言辞恳切,陈夫人看?了李尧好几眼,都有些动容了,心想谁都会有些缺点的,但李尧能会试中选,便说明这还是很好的人的。

正在陈夫人犹豫着要不要请李夫人进去坐一坐之时,陆吟朝跟陈启中忽然从身后的屋子里出来了。

陆吟朝淡漠地看了一眼,忽然开口说道:“这位可是李大人家的夫人以及公子?”

李夫人还不认识陆吟朝,但李尧却是知道的,他眼睛一亮:“陆公子,没曾想您也在此处,幸会幸会!”

他前几日曾有幸远远地见过陆吟朝一眼,听旁人说那便是会试榜上的第二名,十分敬仰。

要知道自己已然十分努力,自小家里给请了很厉害的先生,也?才考了第十六名,可陆吟朝从小生活在小地方,却远比自己优秀得多?。

陆吟朝看?着他,嘴角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他很快撇过头去看?李夫人。

“听闻府上三年前出过一件大事,李家的大儿媳不慎逝世,直到如今还未查出来凶手是谁,陈伯父自从上任大理寺之后,便对京城那些未破的旧案十分好奇,李夫人,相信这件案子很快便会水落石出,还府上一个清白。”

陆吟朝声音很缓慢,带着一丝读书人特有的文雅,但却让李夫人背上爬上一丝冷汗。

她的大儿媳是个性子十分泼辣的姑娘,娶进门之后她便十分不喜,不久之后又怀疑大儿媳与人苟且,婆媳二人不知道闹了多?少矛盾,最后又被大儿媳撞上了自己一些不太体面的事情,李夫人便狠心制造了一场意外。

如今她大儿子已经再娶,那场意外几乎无人记得了。

怎的眼前这个有些陌生的男人忽然提起来这件事?

她有些发虚,陆吟朝却就那么定定地瞧着她,李夫人直觉得自己不能再待下去,她嗯嗯鬓角身子一晃:“尧儿,娘忽然身子有些不适,不如先回家吧,改日再来拜访。”

陈启中夫妇二人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李夫人母子已经走了。

陈启中这人有时候也?糊涂,挥挥手说道:“既然他们走了,也?就罢了,咱们先吃饭吧!”

陆吟朝吃了饭也没有多?留,他其实就是来送些东西。

他一走,陈夫人就跟陈启中说起了话。

“老?爷,这个陆吟朝,可曾与你说过他婚配之事?”

陈启中笑呵呵的:“等他参加完殿试,若是能中状元,估摸着会被皇上的八公主看?中,若是看不中,朝中不知道有多?少大员家中有适龄的千金,吟朝没有背景,若是有人愿意把女儿嫁给他,再帮扶一把,他往后的仕途也?会顺利些。”

陈夫人犹豫着开口:“老?爷可曾想过让他做自己的女婿?”

陈启中一怔,忽然笑了:“夫人,你怎的也?开始做梦了?虽说他与我是有几分交情,可他日后只怕是有大出息的,怎的会瞧得上咱们的女儿?夫人你虽日日说我糊涂,可这回我并不糊涂,我看?得出来,他接近我不过是有他的打算,我初入大理寺,虽然还不清楚京城到底都是谁在跟谁斗权,但也?不打算战队,我只做好我自己的事情便是。”

他之所以甘愿当陆吟朝的棋子,也?是因为他的确是在帮自己查案,能查出来真相是陈启中最看?重的。

说着,陈启中打开陆吟朝送来的包裹,待见到里头的东西时,眼睛一下子亮了。

“这,这可是崔士谦的真迹啊!”

陈启中尤其喜欢前朝的诗人崔士谦,如今瞧着手上的崔士谦真迹,心花怒放,再也?不搭理夫人,独个儿欣赏去了。

陈夫人沉默了一番,干脆去忙自己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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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儿令言正在太后的宫里补那副绣品,说起来也是奇怪,前几日大观寺庙的高僧来请安,无意中瞧见了那副贺岁图,连胜称赞,说这幅绣品是难得的吉祥之物,必会给太后带来祥瑞。

太后原本没放在心上,可没几日她就忽然摔了一跤,幸好有惊无险,回去之后就发现这绣品不知道被哪个宫女弄破了一块,联系到高僧的话,太后心里忐忑,赶紧地让人把令言传到宫里来补绣品了。

其实她也听说了令言的身世问题,太后这人非常注重血统,因此她对待赵令语更高看?一眼,但不知道为何,等见到令言坐在那里静静地穿针引线之时,太后竟然会隐隐地希望嫁给七皇子的人是令言。

“你妹妹如今在晋王府,若是你不放心,不妨去陪陪她。”太后的意思其实是令言愿意的话,有意撮合她成为七皇子的继妃。

令言吓了一跳,指头上立即被针戳了一下,她立即收回手,讪讪地说道:“太后娘娘,民?女如今已经回了陈家,轻易也?不敢打扰晋王夫人。”

见令言不愿意,太后也不敢再说什么,如今她瞧着令言,总觉得有些忌惮,也?许这个姑娘的确是与佛有缘,所以才会绣出来一副让高僧都赞不绝口的贺岁图。

等补完那副图,已经快天黑了,太后赏了令言一盒子西域进贡的螺子黛,令言赶紧谢恩,之后随着小太监往外走。

刚走出太后的寝宫不久,就见到个年纪稍长的大宫女拦住了他们。

“姑娘且留步,我们德妃娘娘听闻姑娘绣工了得,想请姑娘一叙。”

德妃娘娘是太子生母,如今差不多?算是执掌后宫,除了静妃也?无人敢与之抗衡,令言闻言只得跟着大宫女前去。

走了大约半柱香时间,终于到了德妃所居的青华宫,青华宫典雅气派,精致辉煌,是除了先皇后所居的宫殿之外最尊贵的住处,德妃懒懒地坐在椅子上,见令言行礼,笑眯眯地让她起身。

令言抬头,瞧见面前的女人,约摸四十左右的年纪,但却依旧美貌动人,保养得十分年轻。

“早就听说你给太后敬献了一副贺岁图,精致得很,如今我宫里的宫女儿给我做东西,想着绣些飞鹤,却又苦于绣工平平,不若你来教他们一番。”

令言不知道德妃想做什么,只得老?老?实实地把自己会的东西跟德妃的宫女大致说了些,但她心里也?清楚,德妃哪里会却绣工了得的宫女。

果然,德妃与她闲扯了几句,忽然笑道:“我瞧着你就觉得十分喜欢,正好近来本宫在头疼一事,皇上的寿辰还有一个月就要到了,我心里琢磨了件衣裳,宫里的绣女都绣不出来我想要的样子,若是你愿意的话,可否来宫里帮着做这件衣裳?”

这对寻常人家来说,自然是十分了得的殊荣,德妃只是客气一番,令言其实根本没有拒绝的机会。

她答应了下来,德妃便命人送她回府,叮嘱她收拾些东西,在家里待两日,会有人上门接她来宫里小住。

一行人把令言妥善送回陈家,陈夫人等得早就急得不行了,见令言安然无恙,这才放心下来,又得知她要进宫帮着德妃做衣裳,心里忍不住又担忧起来。

令言却安慰道:“娘,德妃娘娘十分仁慈,想必没有什么事情的。”

陈启中苦笑:“言儿,宫中哪里会有仁慈二字?你如今也?没有旁的法子,定要保全自身,爹娘盼着你回来。”

令言要进宫小住的消息很快传到了赵老太太的耳朵里,自从令言回了陈家,她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但心里头却始终都很担心,因此也派了人暗中盯着令言莫要出什么事情。

“言儿与宫中各位娘娘并不相识,若是有人叫她,也?该是静妃,怎的会是德妃呢?”赵老太太越想心中越是担忧,只怕德妃是为了要挟静妃,所以才把令言召进了宫。

她喊于嬷嬷把赵明宽叫到了跟前:“宽儿,你去把这枚玉佩交给令言,告诉她,这是先皇曾经赐予你祖父的,若是宫中有人刁难她,就让她拿出来这枚玉佩应急。”

有先皇之物防身,想必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赵明宽也?有些愣住了,这玉佩珍贵得很,祖母从来没有拿出来在人前展示过,他也?只听说过这东西,一时竟然不敢接。

赵老太太咳了一声:“拿着呀,小心些,可别碰坏了!”

赵明宽只得接了下来,匆匆地去了陈家。

外头下了小雨,赵明宽怕被家里其他人知道,是独自一个人从后门出来的,因着忘记带伞,身上还淋湿了不少。

陈家看门的小厮听说他要找家里的小姐,首先是去禀告了陈启中,陈启中是知道赵明宽待令言不错的,他想了想,挥手说道:“去问问言儿愿不愿意见,不必说我知道赵家公子来过。”

小厮领命而去,令言听说赵明宽来了,立即就起身去接待。

外头雨声沙沙,赵明宽站在花厅内,望着昏黄的灯光,令言穿着件素白色的长锦衣,脚步匆匆,一见到他就喊了句:“二哥哥。”

赵明宽瘦了许多,其实这些日子他跟赵侯爷争执过好几次,希望赵侯爷把令言接回去,可赵侯爷不但听不进去还狠狠地惩罚了他一顿。

令言一猜便猜到了,有些心酸地开口:“你可还好?祖母……可还好?”

赵明宽会试竟然落选了,此事也?是一桩不小的打击,原本按照他往日的成绩是一定可以考中的。

“言儿,不必担心我,我一切都好。”

说着,赵明宽掏出来那枚玉佩:“这是祖母要我交给你的,德妃要你入宫,尚不知道有何意图,若是有人想对你不利,你只管拿出来这枚玉佩便可,这是先皇递给祖父的。”

令言瞧着他手心里的玉佩,上面雕刻着一对貔貅,滢滢生光,瞧着便价值连城。

她微微一怔,想起来那日祖母赶自己出府,原来都是假装的,她只怕是在保护自己,所以在得知自己要进宫时便让赵明宽给自己送来这样珍贵的东西。

这样一向,令言心里难过了起来。

“祖母她……这是忠勇侯府护府之物,我现下是陈家女,怎么能收?二哥哥,你好生带回去给祖母吧,德妃娘娘只是让我去帮着做衣裳,不会对我如何的。”

赵明宽却一把抓过她的手,把玉佩塞进去:“你既然还喊着祖母和二哥哥,就必须得收下这东西。往后……照顾好你自个儿。”

他原本想着自己若是中了功名,就可以更好地保护令言了,却没有想到自己名落孙山,说起来也是奇怪,自从令言离开侯府,侯府厄运连连,先是祖母生病,再是自己名落孙山,家里的铺子关门了两个,还莫名其妙死了个小厮,闹得人心惶惶,暗地里不少人都在猜测是不是跟大小姐走了有关。

因为不想让令言担心,赵明宽便也没有提这些,他知道这是陈家,自己多?说也不太方便,便四下看?了看?说道:“言儿,万万保重,若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只管让人去叫我。哥哥先走了。”

他说完没再停留,很快就离开了。

令言瞧着自己手里的这枚玉佩,再想想赵老?太太的身子,心里更是担忧。

第二日一大早,她决心还是悄悄地去侯府看?一看?赵老太太,把这玉佩还给她。

待令言走到侯府大门口不远处,瞧着那熟悉的大门,却停滞不前了。

没有人会允许她进去的,赵侯爷不欢迎,赵夫人也不欢迎,她如今再去,只会闹出一场笑话。

令言放下帘子,让丫鬟递了一封信进去给赵令望。

赵令望很快便出来了,在侯府院墙西头的小巷子里见了令言,她一见令言便道:“陈家的人待你如何?”

令言点头:“他们为人宽厚,待我都很好,祖母如何?”

赵令望叹气:“自从你走后她身子就不太好,不过你要是想见她却是见不到的,你爹爹……我大伯在老太太那里安排了许多人看着,你就算装扮成丫鬟也?必定会被发现的,再加上这几日赵令和与她丈夫赌气,回来侯府就住在老太太的院子了,你去了也?不方便。令言,若是你有话想让我带给你祖母,可与我说说,我再说与她便是。”

如今说来,她已经没有任何身份再进这座大院子。

令言托赵令望把那玉佩还给祖母,并一封书信。

对赵令望她还是比较放心的,令望这人品行很是端正。

赵令望见令言似乎十分失落,安慰她道:“我知道你思念你祖母,等过了这阵子我再找你,到时候带你悄悄地去见她便是了。”

也?只能如此了。

令言从侯府离开,她是一个人悄悄出来的,没带着瑞琴,也?因着怕陈家的人知道自己来侯府会不高兴。

刚走没多?久,就发觉身后似乎有人跟着自己,有了那一次被人尾随的经历,她心里砰砰地跳,好在这回是在大街上,到处都是人,她就不信身后那人还能光天化日之下对自己做什么?

令言走到一处卖冰糖葫芦的摊位,假装在挑选冰糖葫芦,一边拿眼往后瞟,却没有瞟到跟踪自己的到底是谁。

“姑娘,你到底买不买啊?”摊主有些不耐烦了。

令言一怔,赶紧去找荷包,却发现荷包里竟然没有银子!

她忘记带银子了,尴尬地举着糖葫芦往回放,身后却伸出来一只干净修长的手,手里是几枚铜板。

“我来付。”声音熟悉,温存。

令言猛一回头,就瞧见了一张带着笑的脸。

陆吟朝给她买了三串冰糖葫芦,帮她拿了两串,另外一串让她自己拿着吃。

当着他的面,她也不好意思吃东西,小脸上倒是晕染了许多笑意。

自从他高中之后,自己还没有见过他。

“恭喜表哥。”令言心中乌云消散,都是浅浅淡淡的喜欢。

陆吟朝一只手拿着冰糖葫芦,另外一只手揉揉她的脑袋:“怎的又独自一个人出来?”

他脸上的表情绝对是责怪,令言有些心虚,但很快就转移了话题:“表哥近日很忙吧?”

这几日陆吟朝确实很忙,送礼的人络绎不绝,他也?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

但最重要的却是向她提亲这件事。

他差不多?都安排好了,就等着她点头同意。

“不忙。我看?了几处宅子,略略画了下来,你瞧一瞧喜欢哪个?”

陆吟朝把令言带到一家茶楼,把自己画下来的图拿了出来,都是不错的宅子,瞧着就很贵,令言咂舌:“很贵吧?”

“不贵,你若是喜欢我便买下来。”他声音淡然,正提着茶壶给令言添茶。

令言抬头仔细瞧了一眼,陆吟朝身上的穿着明显变了的,原先他的衣裳都较为素淡,衣料也?都很是平常,但现下身上的这件却可以称得上是华服,用的是淡蓝色的丝绸,上面还绣着云翔符纹,雅致贵气,衬得他更是仪表不凡。

等陆吟朝在殿试上得了状元之后也不知道皇上会不会招他为驸马,令言悄悄腹诽。

“你买院子,自然是买你喜欢的。”令言眼睛瞄着其中一张图纸,心口不一地说道。

陆吟朝暗笑,抽出来那张图纸,说道:“那就这个吧,这院子够大,里头种了许多的花草树木,往后若是你喜欢,我便让人再多?种些花儿,最好是弄个花园子出来给你玩。”

他这话的意思就是他的院子,令言也?要住的。

可两人根本没有定亲,连句要定亲的话都未曾说过,陆吟朝就这样打算着了,令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低下头,假装去喝茶。

陆吟朝莞尔一笑,他原本是想等着一切都准备好了再同她说的,可如今想想,还是先跟她商议一番比较好。

茶楼下面是一家卖小馄饨的,香味儿漫上来,令言有些饿了,

她忘记带荷包,那便只有想法子让陆吟朝请自己吃一碗小馄饨,令言正想着该如何开口,他忽然在旁说道:“殿试是五日后,若是中了前三甲,会于三月初八大摆琼林宴,最晚也?就三月十日左右,言儿,你觉得哪一日比较合适?还是说我去找一位得道高僧帮忙看?看?日子。”

木窗外头馄饨的香味儿太浓,令言闻得越发饿了,一时竟然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地问:“啊?什么日子?”

陆吟朝给自己斟了一杯茶,缓缓喝了一口,那双如寒星般的眸子静静地瞧着她:“去你家提亲的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更了五千,快夸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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