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对侯府的情况还是比较了解的,她知道赵令言虽然脾气不是很好,被公婆养得有些娇蛮了,但却在侯府是很受宠爱的,尤其是赵老太太,非常在意赵令言。

顾嘉远被这么一吓,尴尬地提着衣摆就走上楼想要解释,却刚一进小包厢的门就瞧见包厢里还坐着另外一个女子,这女子穿一身豆绿色长衫,长衫下是浅米色的长裙,脸庞匀净,五官灵动,她正拈了一只茶盅慢慢地品茶。

“令,令言妹妹……方才都是误会,是令语妹妹说她身子不舒服,忽然倒了下来,还请令言妹妹莫要误会,嘉远一心倾慕令言妹妹,绝无二心!”

赵令言恍若未闻,轻轻把茶杯放下,手中摇晃着一把绣了翠竹的团扇,顾嘉远心急如焚,那赵令语再怎么柔弱,可在赵令言面前却都算不得什么了,他只不过一时糊涂而已!

王氏已经看得出来,自家这个大妹妹是不太在意顾嘉远的了,她挑挑眉,劝道:“顾公子,我们令言尚未许人家,你可不能这样随意攀扯,你与哪个姑娘相好那都是你的事情,何苦拉上我们令言表什么忠心呢?”

顾嘉远瞪了眼:“这,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先前说好的事情都不算了吗?不是说好了秋后等我中了名次就定亲的吗?令言妹妹,难道你,难道你言而无信?!”

赵令言手中的团扇总算顿了一下,这渣男,自己不要脸,还怪她言而无信?

旁边的刘海春都看不下去了:“顾公子你当街与人拉拉扯扯,搂搂抱抱,如今哪来的脸指责旁人啊?你与谁搂抱便去谁跟前表忠心,何苦来腌臜我们!”

正说着话,外头赵令语满脸是泪地扑了进来,一进门就是下跪。

“大姐姐,大嫂嫂!是令语的不是!一切都怪令语自小被人抱错,养在了江南陈家,身份低微,原本侯府女儿的位置就是大姐姐的,我也该回陈家替大姐姐继续做陈家的女儿!令语身份卑微,也知道大姐姐大嫂嫂都不喜欢令语,令语会走的,会离开侯府,离开亲生爹娘,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

她哭得极惨,一边朝顾嘉远致歉:“顾公子,是我连累了你,可恨我命途多舛,没法子弥补你,顾公子为人端正,想必日后也别有天地,令语祝顾公子此生一切安好。”

王氏气急了:“你,你给我住嘴!满嘴里胡说什么!什么抱错,什么陈家!你不要命了!”

这种事情传出去是很丢人的,自家养了十六年的女儿没认出来是假的,自然会有许多人嘲笑侯府,却没有想到赵令语直接把这事儿给说了出来!

王氏想到婆婆因此怪罪到自己身上,气得牙齿打颤,赵令言却一直不言语,顾嘉远有些震惊地看了看他们,刘海春还算冷静,站起来说:“顾公子,赵家三小姐自小精神就有些不正常,所以才养在老家,还望顾公子莫要在意她说的话,顾公子请回吧。”

顾嘉远也知道自己这时候待着不合适了,赶紧地走人,赵令语早早地就走了,王氏恨恨地说:“走,回家!娘若是被她挑拨一番只怕要怪我头上,不能让她占了先机!”

赵令言轻笑一声:“大嫂嫂,这事儿咱们有海春姐姐作证,有什么好怕的?”

王氏想了想也是,便把刘海春也带到了家里。

赵令语却根本没有回家,她托铃儿送了信回去,自己就哭哭啼啼地去城外的寺庙了,说是此生无依无靠好不容易找到亲生爹娘,却被家人嫌弃,陈家回不去,赵家容不下她,她只有削发为尼,青灯古佛了却残生……

赵夫人听了铃儿的哭诉,顿时愣了,急得手都抖了:“快,快着人备车,我要去找语儿!找我的亲生骨肉!”

等赵令言与王氏到家,知道的就是赵夫人已经去了城外寺庙了。

赵夫人与赵令语在寺庙中抱头痛哭,若是赵夫人再晚去一会,赵令语就已经削发为尼了,赵令语痛哭着给赵夫人不住地磕头,一边诉说自己从小多么委屈多么辛苦,现下就是不想活了,赵夫人心疼极了,好生安慰了一番赵令语这才把她带回了家。

刚到家第一件事,赵夫人就把王氏与赵令言叫到了跟前,她平日里性子都还算温和,但毕竟是当家主母,发起脾气来也是不容小觑的。

赵夫人端起茶杯重重地砸到地上:“令语是家中的三小姐,我的亲生骨肉,谁许你们在大街上欺负她!”

刘海春上前正要说话,赵夫人看她一眼:“刘家姑娘,我还要处理些家事今日就不留你了,让丫鬟送你出去吧。”

这话都说出来了,刘海春自然也不好留下来了。

圆滑如王氏,看婆婆如此维护赵令语也不敢直接顶撞,而赵令言也一声不吭,这赵夫人发的脾气越大,事情才会闹得越厉害,这会儿侯府真假千金的事情不知道已经传到了多少人的耳中,而赵夫人却只顾在这里发脾气,过后肯定要被赵老夫人跟赵侯爷指责。

赵令言想了想,轻声说:“娘,此事有所误会……”

赵夫人却仿佛被点燃一般,红着眼说:“住嘴!令言!你自问娘待你差不差?从前把你当心肝似地疼,如今虽然知道了真相,却也依旧为你奔走,帮你相看了首辅大人家的顾嘉远,你却如此小心眼,排挤我的亲生骨肉!你可知道你的亲爹娘这十多年来是如何待语儿的?莫非你骨子里跟他们一般狠毒,所以才联合你嫂嫂欺负令语?”

赵令言猛地抬头:“娘,令言自小得爹爹教诲,知道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绝不敢做那种事情!今日之事乃是三妹妹与顾公子在街上……“

她还未说完,赵令语呜呜哭了起来,起身就要走:“娘,大姐姐如此讨厌语儿,语儿就不该回来的!”

赵夫人心痛至极:“闭嘴!赵令言!罚你今日晚上不吃饭!在竹园闭思墙下罚站!直到你知道错误了为止!”

王氏一直没有说话,赵夫人忙着安慰赵令语也便没有罚她,赵令言领罚之后便起身去了侯府的竹园之中。

侯府竹园是京中都有名的景致,里头养了各种珍稀竹子,一片翠绿的竹海,每到夏日可是侯府上下最舒适的纳凉胜地,竹园门口的闭思墙是侯府惩罚子女的地方,若是子女犯了罪过就要到闭思墙下罚站,但侯府上下待子女都还不错,轻易不会罚到闭思墙下,如今赵令言可算是领到了一个相对来说比较丢人的惩罚。

碧羽看着对墙而立的赵令言,若有所思地问:“大小姐,咱们是不是得等老太太和老爷主动发现这件事?”

赵令言看着面前的白墙,声音很轻:“他们早就发现了,只是在看我会如何处理。我并非赵家的人,赵令语乃是赵家的亲生骨血,孰轻孰重谁还能不明白呢?”

这会子,赵侯爷跟赵老太太的确都知道了,原本他们也打算不管这件事,赵侯爷是懒得管,赵老太太则是冷眼瞧着赵令语还想耍什么幺蛾子,她把王氏叫了过去,王氏细细把事情说了一番,赵老太太气得脸色铁青,当即让丫鬟把赵令语传到了自己院子里。

毁了侯府的名声,这事怎么算小!可恨儿媳这个榆木疙瘩,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赵老太太直接把赵令语罚去祠堂跪着。

“你不是扬言要做姑子么?不如先到家中祠堂里跪上几日尝尝滋味,也尽尽你对赵家祖宗的孝心!”

赵令语知道赵老太太的威力,丝毫不敢反抗,只盼亲娘能来救自己。

没一会,赵夫人跟赵侯爷也到了,听完王氏的诉说,赵夫人脸色灰败:“你,你方才为何不说?”

王氏一脸尴尬:“娘,大妹妹是想要说的,您不许她说,把她罚去闭思墙下了……”

赵侯爷最爱面子,忽然一拳砸在桌上,怒道:“无知妇人!都是你干的好事!”

赵家人几乎急成了一锅粥,都在思考如何挽回颜面。

而赵令言则是站在强下闻着沁人心脾的竹香,听着竹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响,觉得舒坦极了。

她主仆二人都面对墙安静地站着,忽然听到一阵细微的对话声,是个老婆子跟一个年轻男人。

“陆少爷,您就让老婆子我去跟侯爷禀告一声,说您屋里连点灯的油都快没了,身上的里衣也薄得很,您借住在侯府,却过得这样可怜,说出去实在没人信,唉,这堂堂侯府竟然也看人下菜碟,不想收留咱们不如直接说一声,何苦这样腌臜人呢……”

年轻男人咳了一声,声音温润柔和,如泠泠清泉:“钱妈妈,这样的话以后莫要说了。我只是赵家远亲而已,如今我孤苦伶仃,侯府能给我一间屋子住已经很好了,何况侯爷每日里那么忙,自然注意不到我。咱们就别给侯爷添乱了,我多抄写书拿出去换钱,您帮我去外头悄悄地买些灯油就是了。至于衣裳,您不是给我补过几次吗?凑合穿一穿就是,读书人,不在乎那些身外之事。”

赵令言猛地睁开眼,心中如有小鼓在擂,她怎么忘记了,此时侯府借住着一位陆表哥,这位陆表哥可是将来满朝上下第一位的大臣,是他引领了一场改革,是他在刑场上差一点丢了脑袋,却凭一句话惹得皇帝亲自到场去救他,是他名扬天下,威震四海,成为本朝年纪最轻手段最硬百姓最爱的第一权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