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的楼梯开始震颤,尖利的呼啸和刺鼻的腐臭先一步到来。

由于没有采光,整个楼梯间的光源都来自队员们肩上的战术手电,满目所及都是明灭晃动的光影。

刷——

汉克斯看到陆迟的身影骤然发动,像是脱离了地心引力一样在楼梯扶手上飞过,雪亮的刀光闪过,然后就有一颗丧尸头颅滚落了下来。

对,他甚至没有用枪。

风雷堡突击队共有三名高能进化者,除莱斯利外还有两位更厉害的高手,汉克斯自认为是见识过进化者的能耐了,高能进化者可以做到一般人很难做到的事情,他们在各方面能力上都可以接近人类生理的极限,但陆迟却已经明显达到或者突破了这个限制,第二代丧尸在他面前就如同泥塑木偶般任凭处置。

趁着陆迟抢出来的一点空档,汉克斯带人打开了六楼防火门,队员们鱼贯而入,与此同时他们也听到了南侧楼梯间传来的动静。

有枪声,那边应该已经与丧尸遭遇上了,枪声很激烈,说明丧尸数量不少,但这还不是最糟的。

最糟的是——前方的走廊断掉了。

一个巨大的豁口出现在建筑内部,原来这栋大厦虽然还保持了基本的外表和架构,但实质已经变成了一个中空的盒子。

巨大的爆炸损坏了好几层地板,也就是他们可以从豁口一直看到下面不知第几层为止,坑洞周边的墙壁也损坏严重,成片的钢筋混凝土裸露出来,裂痕如同蛛网般爬遍四周。

现在的问题不是资料到哪里去找的问题了,而是这栋楼什么时候倒塌的问题。

“撤!”汉克斯立刻下了决定,同时他打开对讲机通知严铮林,“严队,任务改变,我们撤退!”

严铮林没有问为什么,直接回答:“收到!”

下楼原本应该比上楼容易,但是此时楼下也有一些丧尸涌入了安全通道,所以大家只能一路杀下去,陆迟的位置变成了殿后,他一个人为队伍争取了不少时间。

出了综合楼之后,汉克斯指挥车队准备启动,既然这里没有搜索价值,就不用浪费弹药了,能避开就好。

陆迟跑回十号车旁边正看到徐竖也过来了,去拉驾驶座门把手的动作猛地停住,“你开车,我回去看看!”说着他就掉过了头。

十辆车,每辆车都有人,有的在拉车门,有的在发动引擎,还有的在朝着车辆狂奔,虽然没有细数,但陆迟知道人数不对,还有人不在这里,他可以确信自己所在的队伍没有少人,因而少的只能是走南侧楼梯的那队人。

大楼门口,一身丧尸脑浆的阿瑟正跌跌撞撞地从里面跑出来,陆迟刚想问问情况,身后有人厉声大喊:“丧尸潮——”

陆迟倏然回身,看到几百米外的厂区道路上冒出了密密麻麻的丧尸,数量不下几百,并且越来越多,已然汇聚成了一道洪流,其中还混杂着一些明显更加迅猛的变异丧尸。

“准备突围!”

汉克斯大吼,而陆迟已在这句话结束之前冲进了建筑的阴影里。

南侧楼梯是大楼的主楼梯,也是经常被使用的楼梯,更宽敞、距离大门更近,还有玻璃窗采光。陆迟进入楼梯间之前已经和不少队友擦身而过了,但他知道这还远远不够,因为严铮林尚未出现。

这种时候严铮林总是留在最后的,陆迟知道。

他一定还在楼上!

踩着布满楼梯踏步的丧尸碎块,陆迟急驰而上,已经无暇处理迎面而来的丧尸了,他只能依靠身法闪避绕行。

二十秒后,陆迟冲上了六楼,这一层的安全门洞开着,里面传来丧尸群的嚎叫声,其间还夹杂着一些凌乱的枪响。

陆迟直奔枪声的方向而去,可拐过走廊之后他却不得不止住了脚步,大楼内部有坑洞的事情他没有亲眼所见,这时才明白原来问题这么严重,整栋大楼只剩外面一层空壳,内部结构完全被破坏了,大量的地板和砖墙都掉落到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留在上面的零星部分也是摇摇欲坠。

严铮林就出现在十米之外的另一处墙角,离他不算远,只是地板中间有一个巨大的坑洞。这道障碍显然是不久之前才产生的,此刻周边还不断有碎块、粉尘正纷纷扬扬地往下掉。

往下,可以看到有不少丧尸正前赴后继地冲撞着那些岌岌可危的断壁残垣;而往上,六楼的天花板也已经四分五裂,有一些丧尸正试图从那些裂隙之间钻下来。

“队长——”陆迟大喊。

严铮林回身看到了陆迟,他似乎有一瞬间的错愕,然后飞快挥动手臂,做了个你先走的指示。

陆迟当然不可能就这么走了,他迅速观察好地形,借着周边墙体的落点,开始纵身跳跃,几个起落之后就攀到了严铮林身后的断壁上。

上下都有丧尸正在接近,严铮林只能在开枪的间隙对陆迟喊了一句,“先带他走!”

陆迟低头,这才发现严铮林身边还有一个人,那是满脸血污的蔡希崇,看起来伤得不轻。

他无法同时带走两个人,把蔡希崇丢下也绝不可行,自己做不出来,严铮林更不会同意,外面的丧尸潮就要到来,而这座建筑也行将坍塌,陆迟知道他别无选择。

一把抓起蔡希崇扛到肩上,他瞪视着严铮林,语气强硬地命令,“等我回来!”

“好。”

混沌飞扬的尘土间,陆迟看到严铮林在微笑,神情眷恋而温柔。

楼体开始震颤,嘎吱作响,这是建筑就要散架的信号。

陆迟背着蔡希崇在即将倾覆的建筑间穿行,跨过墙体间的空隙、避开丧尸群的追逐、在楼梯间纵跳腾挪,然后翻出窗台凌空跃起——

他要快一些、更快一些!那是他最喜欢的……最喜欢的样子、最喜欢的声音、最喜欢的人……所以他一定要来得及,他必须来得及!

陆迟这一上一下还不到一分钟,但楼下的形式已经变得非常危急,四面八方涌过来的丧尸一眼看不到边。

防守和撤退同时进行,头车已经启动并朝着大门驶去,后面的车辆陆续跟上,而最后一辆车还停在原地,车门打开,等待着它最后的乘客。

陆迟落地、起跑、冲刺、将蔡希崇塞进汽车后座,然后对驾驶座上的徐竖喊:“你们先走!”

“陆迟——”唐天逸叫他,但是陆迟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头。

大楼的主体开始扭曲,地面逐渐倾斜,大量的家具和杂物在摇晃的建筑中下坠。

即使面临被活埋的危险,但对于丧尸来说,捕食人类依然是排在首位的第一目标,它们完全无视了周遭的形势,仍旧一门心思地朝严铮林扑腾着。

立身的墙角开始倾倒,严铮林不得不换了个角度,以便自己的身体还可以支撑在上面,步□的弹匣早就清空了,不过好在他手□里还留有一颗子弹。

‘任何时候都要为自己留下一颗子弹’这句人所共知的末世格言在娄关特战部队里流传很广,因为大家都确信——死亡要比变成丧尸更好。

严铮林并不惧怕死亡,所以他很平静的接受了即将到来的结局。

子弹上膛,打开保险,对准自己。

现在只需要轻轻叩动扳机就可以了,然后他这将近三十年的人生就可以完整谢幕了,作为这世上芸芸众生中的普通一员,能在末世之后多活了这么久也够本了,更何况……他还遇到了陆迟。

和陆迟的相遇,大概是他这一生中最好的事情,是可以笑着说此生无憾的事情。是的,即使他的感情没有得到回应,但他依然感谢命运让他遇到了陆迟。

无望的单恋很煎熬、很痛苦,但是那个人值得,倾心、爱慕、奉上自己的一切,无论付出多少都值得。

可惜没有来世啊……严铮林有点遗憾地想着。

这座中空的大楼四面透光,随着崩塌加剧,光线明暗也开始飞速变化。

眼看自己就要滑向下方的丧尸群,严铮林将食指放在了手□扳机上,失去平衡的瞬间,他闭上了眼睛。

队长——

生命的最后,还可以听到陆迟的声音吗?

不对,那不是幻觉!

就在严铮林稍有迟疑的一刹那,有人从身后抱住了他,带他翻滚着避开了一块下坠的地板。

烟尘滚滚,乍明乍暗的废墟间,陆迟在严铮林耳边吼“跟我来”。

严铮林手脚并用爬起来,跟着身边的人开始狂奔,他们已经掉到了下面不知第几层,光线更晦暗、丧尸也更密集了。

陆迟挥着雁翎刀一路杀过去,间或还回身护着严铮林不被攻击,严铮林想说‘你走吧’‘你不用管我’,但他知道那没有用,因为那是陆迟,是言出必行的陆迟,是执拗而倔强的陆迟,对方永远不会轻言放弃,所以他只能拼命让自己不要拖后腿。

目标远在前方,沿途危机四伏、丧尸汹涌。

严铮林看到外墙缺口的那一刻,世界骤然扭曲破碎,飞石如雨,陆迟回身抱住了他,他们一起在水泥砖墙间跌落,坠向黑暗的深渊。

驶向军工厂大门的十号车上,唐天逸从副驾驶窗口探头出去,亲眼目睹了那座综合楼轰然倒塌的全过程。

“卧槽,陆迟不会还在里面吧!!”唐天逸心惊。

“他不会有事。”后座的泰勒突然开口。

“对!”唐天逸猛然点头,立即附和着说:“他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