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月里?的天气渐渐炎热,树梢一动不动,更不见?风,相府里?有点燥热,就像什么沉闷的事?砸在心头上,无法消散。

府内婢女脚步轻盈,听不出什么声响来,丞相治下严谨却又宽容,新平公主更是如此,两人骨子里?有种契合。

楚染热得躺在新制的凉席上,耳边听着阿秀唠唠叨叨的话:“大夫说您今后少吃些甜点,还?有夏日里的冰也莫要用了,还?有还?有……”

“阿秀你可知你为何嫁不出去?”楚染捂着自己的耳朵,实在不想再听下去,陆莳平日里缄默惯了,怎地近身伺候的婢女却大相径庭。

阿秀每日里都是提心吊胆,见?殿下毫不在意便装作恶狠狠道:“殿下不听话,奴去告诉丞相。”

“去吧去吧,你家丞相哪里去了,怎地醒来就不见?人?”楚染精神好了大半,初醒的时候就听陆相说午后去暑衙,不想转眼就不见?了。

阿秀装做不知道,悄悄地退出去卧房,没过多久就瞧见新阳公主欢欢喜喜地拎着填漆雕花的盒子过来,没来得及说话,人就跑屋里?去了。

“阿姐、阿姐,我得了样好玩意,您来试试。”新阳喜滋滋地凑到楚染跟前?,献宝似地将小盒子打开,里?面是九宫格,内置九样点心吃食。

盒子精致而内藏洞天,楚染觉得有趣,翻坐起来挑过一样细糖吃在嘴里:“真甜。”

阿秀在旁无奈,劝不得就只得盯着两人说话。

新阳不知情,指甲捏了块杏脯肉咬在嘴里,边道:“宁王叔父送我的,前?几?日去了趟温泉馆,回来就让人送了过来。”

楚染一惊:“你去了温泉馆?”

新阳睁着大眼睛点点头“对啊,里?面好多在水中嬉戏的女子,身子好看,就像鱼儿一样在水里?十分?灵活,极是有趣。”

温泉馆与青楼不相上下,不过馆内女子还?需会在水中嬉戏,比起青楼女子更需这项技艺。

新阳见阿姐好奇,就道:“不过里?面挺干净的,不过就是看看罢了,不准摸,看过一场戏就离开了。”

“那是宁王叔洁身自好,再者?带着你就算有心想摸也不会太过分?。”楚染提醒她,只是不想这么些时日宁王叔就和新阳玩得这么熟,都带去温泉馆去玩。

新阳不懂里?面的弯弯饶,只当温泉馆如同寻常戏场一样,看过戏就散场,不会有其他的故事?。

两人说过一回子话,阿秀精神一震,忙道:“丞相回来了。”

楚染对外探头,“陆相去哪里了?”

“去东宫见太子。”陆莳闻声踏了进来,见?到榻上九宫格的小盒子后眼神一冷。

新阳对她的眼神最为敏感,被看得心中发怵,忙将小盒子盖起来,抱在怀里?,道:“阿姐,时辰不早,新阳改日再来看你。”

她反应快,跑得更快,瞬息就在楚染眼帘里?消失了,她叹息道:“陆相凶我就罢了,怎地见人就凶,瞧瞧将新阳吓的,魂不守舍。”

陆莳不理会她阴阳怪气的话,寻了块帕子给她擦拭手上的糖屑,而后道:“殿下以后少吃些糖。”

“本就吃得不多,再少些就没有了,陆相且说说谁又惹着你了,回来就凶人。”楚染双手抱着她的肩膀,软绵绵地靠在她的怀里?,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颊。

楚染身上带着微热,温温软软,像是撒娇又像是讨乖,陆莳被她蹭得心口发软,神色渐缓,道:“太子。”

“太子惹你了?明明是你上赶着去东宫,怎地是他欺负你,陆相的威仪哪里去了?”楚染微做诧异。

“殿下明目张胆地偏袒。”陆莳作势要解开她缠着自己的双手。楚染缠着不放,忙改口道:“太子就太子,他哪里惹你不高兴了,先说说。”

她脸色红扑扑的,唇角却是发白,陆莳不忍与她说那些不悦的事?,“无甚大事,你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太子又做了什?么混账事?惹你动怒,莫要瞒着我。”楚染心有余悸,能让陆莳动怒的事?情不多。

她追问,陆莳不想给她添堵,养病的时日里最好莫要烦这些事?,她思考须臾道:“太子做的混账事?不少,说不清了,等你病好再说,对了,大夫换了新药,或许会有新进展。”

楚染不抱希望,断断续续看了半载也找不出由头来,再换药方也没有什?么用处,她没有在意,道:“听陆相的。”

“殿下口是心非,听我的就少吃些糖,这些时日让新阳莫要再过来了。”陆莳道。

“你能管得住新阳?你也就管管我罢了。”楚染蔑视她,也就吓吓新阳胆子小。

陆莳淡笑,伸手捏捏她带着低热的脸颊,眼中笑意呈现:“新阳近日里会有其他事?做。”

“你又想欺负她?”楚染回过神来,伸手将人拉着一道躺在榻上,亲密贴近后伏在她的身上,凝视她带笑的容颜:“陆相,不能总欺负小孩子,有本事去欺压陛下。”

“陛下未曾过来让你吃糖,我管他作甚。”陆莳一只手扣在她的腰间,防止她力气不济从小榻上摔了下去。

楚染想知晓她如何算计新阳的,不免要亲亲她才能知晓,“陆相说一说,你想到什么好办法?”

应当是馊主意才是。

只是她不能说了,说了陆相会恼,如何就哄不了。

陆莳本当有些困倦,被她亲过之后,精神好过许多,将人按住后道:“正经些,莫要胡闹。”

“假正经,那你一月别碰我。”楚染低低轻哼一声,翻下身不去理会她了,半阖眸反去想着太子哪里惹着她了。

混账太子就晓得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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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内王后虽可踏出中宫,掌宫之权依旧在贤妃手中,明妃在旁协助,王后没讨到半分?好处

林氏膝下的小皇子身体不好,拿汤药在养着,林氏得陛下盛宠后也不管宫里?事?,三分?天下,王后有名无实。

明妃掌权后将西门那里安排妥当,新阳进出极为顺便,灵祎在宫里?也如若无人一般,陛下对她不再宠爱,宫人见?风使舵,也没有以前那般恭敬。

新阳马车悄悄地从西门进宫,宫卫放行,一路舒畅。

见?到明妃后,新阳将九宫格食盒抱出来,放在她面前,欢喜的就要抱着她,岂料明妃身子微转,不给她抱。

敏感的小新阳见到情况不对,当即就站直身子,呆呆地看着她:“阿软,我做错事?了吗?”

明妃懒散地倚靠在贵妃榻上,斜睨她一眼,“殿下近日玩得可开心?”

“开心啊,宁王叔带着我温泉馆了,我就看看,没乱摸、没乱想。”新阳讷讷地反省道,她凄惨惨地蹭到阿软身边,小手去拽着她的袖口,立马保证道:“我以后不去了。”

“去不去当在殿下心中,与我无关。”明妃不理她卖乖的样子,犯错后道歉是很快,转头就忘了。

若非有人提醒,这次去温泉馆看看,待到下次就可能做见?不得人的事?,宁王在外胡作非为惯了,为老不尊竟带着晚辈出去玩闹。

她头疼地不去看身后的人,将自己袖口那只手拂开,“殿下的保证能抵什么?”

新阳不敢坐在榻上,半跪在踏板上,冥思苦想自己的保证能抵什么。她实在穷得很,府内也没有太多值钱的东西,也不能拿来做保证。

她想了许久,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唉声叹气,“阿软,你说抵什么,我也不晓得了,你怎么知道我去温泉馆的,宁王叔告诉你的吗?那他有没有说我就是去见?见?世面,什?么都没有做。”

“你刚刚还?说你看了,这么快就改口了?”明妃也不心疼她,直接戳破她牛头不对马嘴的谎话。

新阳又犯难了,她真的什?么都没做,小心翼翼地爬上榻,推了推明妃,湿漉漉的眼睛里?剪影潋潋,凄惨地看着她:“我长了眼睛总得看,好奇的时候总得看啊,还?有、还?有就是看着旁的姑娘家在水里?游玩罢了,又看不到旁的。”

“你倒是可惜了?”明妃的语气又冷了冷。

新阳顺势爬上榻,两只脚瞪掉靴子,熟门熟路地躺在明妃身旁,“阿软,我保证下次不去了,你见?到宁王叔了吗?”她担心宁王还?说了些不好的话,阿软在宫里?又看不见?,指不定就被她骗了。

明妃还?是不理她,往榻内挪了挪,与她隔开一人的距离,道:“你又如何招惹陆相了?”陆相政事繁忙,不会在意新阳去哪里,多半还?是惹到她了。

新阳不懂这些,往她身旁又爬了爬,贴近她:“陆相?相府住在海边吗?”

“住海边?”明妃不懂她的意思,也无心思再与她置气。

新阳心里?不高兴,冷恒一声:“相府不在海边,她管得那么宽做什?么……”

明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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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阳果真如陆相所言,不再去相府。

懂得其中怪异的楚染不信这是自然现象,肯定是陆相又恐吓小姑娘了,成亲两年来,新阳都不知被吓过多少回了,再吓几?回,人就不来相府了。

她无奈,自己又出不得府,只得让婢女过去,谁知婢女都未曾见到新阳人,相府的人被拒之门外。

新阳是真的生气了。

陆相惹的祸,她只能自己来收拾,库房里还?存了些金刚石,让阿秀挑了些送过去,她素来喜爱这些小玩意,见?到就不会再生气。

她在养病,连院子里?门都出不去,也不知陆相在忙些什?么,整日见不得人。婢女送过去之后,阿秀匆匆来报:“二爷落入水里?,溺死了。”

陆怀思溺死了?楚染扶着婢女的手撑着坐起来靠在迎枕上,想着此事的起源,莫不是恒王坐不住,开始下杀手了还?是谁动的手?

好端端的一人如何会溺死,又非不懂事?的稚子?

“什?么时候溺死的,在哪里发现的?”

阿秀道:“昨夜在温泉馆饮醉了,回府后在府里?的荷花池发现的,夏日里的荷叶都开了,起初无人发现,是二夫人找二爷后才看到的,如今老夫人都哭晕过去了。”

陆老夫人将陆怀思当作自己的护身符,如何失去这枚护身符,心疼他不说也担心自己是否也要跟着去了。

楚染听闻后就没有多加在意,两府已不来往,但死者为大,让人按照礼数准备一二,到时陆莳必会过去吊唁的。

婢女退下后,她心中犹自不定,不懂是何人突然出手,陆怀思一死,吴江战船一事?可就少了得力人证。

想不明白的时候,陆莳从署衙回来,初夏的时候天色黑得晚,回来时天色犹大亮,她思过一阵后,还?是先问清楚:“是否是陛下所为?”

“事?情未查得清楚,陛下动手太过草率了。”陆莳在她身旁坐下。

楚染又猜测道:“难不成是恒王等不及了?”

“太子猜测是霍启,恒王得病,诚惶诚恐,哪里还?敢有这些小动作,能腾地出手的也只有霍启。陆怀思一死,陛下会更加在意战船一事?,如今与吴江的关系不如往常,只要查出端倪,收回吴江势在必得。”

“霍启此举,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楚染经她一分?析后,心中稍稍安定几?分?,懒洋洋地靠着她,闻到几分?陌生香气,怪道:“你今日见谁了,沾染谁的香气?”

陆莳不用熏香,大多时候沾染都是香炉内的气息,今日回来未曾换衣,闻到的香气却不是往常惯有的。

“今日去见?贤妃,阿楠如今在生孩子,贤妃去东宫看着,防止有人从中做鬼。”陆莳坦荡,见?到楚染鼻翼动了动,忍不住揪住她的鼻尖:“殿下也会有疑心?”

“灵祎还?未曾出嫁,我自然要看紧着,保不齐生米煮成熟饭后,我就要哭了。”楚染侧了侧脑袋,不去想熏香的事?,心中为东宫多了一分?牵挂。

陆莳见她要吃醋的模样,忍不住莞尔,“殿下也会不放心?”

“放心?丞相身边桃花运还?少吗?灵祎、陆怀思,还?有些不知名的人,不过陆怀思一死,老夫人那里又会闹一通,你要注意些,莫让旁人钻了空子,离间你与老夫人。”楚染生气归生气,讲道理时也要讲道理的,眼瞎也不是闹别扭的时候。

陆莳颔首:“也可,我不去陆府吊唁,让阿秀走一趟即可,你也莫要去。”还?是要撇清关系的好,陛下处疑惑未除去,陆怀思哪怕是死,到时查清罪责后还是会牵连家人。

“那听你的,老夫人处你自己去安慰几句,她喜欢什么就送些过去。”楚染答应下来。

屋内无声后,婢女入内将匣子置于案上:“殿下,新阳公主不肯收,让奴婢带回来还给您。”

新阳的性子拿小玩意哄哄就成,如今金刚石都哄不好,可见吓得不轻了,她干等着罪魁祸首:“你做了什?么?”

“明妃不过知晓新阳去温泉馆罢了。”陆莳淡笑道。

明妃与新阳之间事,楚染历来不过问,反倒被陆莳闹过几?次了,她看着小气吝啬的丞相,无奈摇首:“都道丞相肚里?能撑船,你怎地做不到。”

她摇头叹息,似学堂老夫子面对不听话的学生,摇头骂一句:孺子不可教也。

陆莳沉默,挥手让婢女退下,而后将人抵在迎枕上,手依旧扣在她的腰间,声音里带着清冷与威胁:“殿下觉得温泉馆可去?”

“自然、自然不可去。”楚染咽了咽唾沫,被她压着感到不一般都威仪,不管有没有出息,先将这人哄骗好再说,“我也不会去的。”

陆莳不信她,欲想做什?么,门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殿下,东宫传来喜事?了。”

“阿楠平安诞下孩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妃早晚有一天提刀杀到宁王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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