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都进肚子?里了,楚染也不与?她计较,依旧问着正经事。细糖绵软,不用咬在?嘴里咯吱响,她拿荷包装了些,眼睛却瞅着陆莳,只要她再敢说一句像新阳,连荷包都砸她身上去?。

陆莳话过两遍就不再说了,见她装糖还去?搭把手,道?:“这些事小,影响不大好,我若轻了,带坏郢都城内的风气,重了,这三人岂会罢休,不如关在?里面。”

左右都不讨好,不如接着关,等陛下旨意过来。

郢都城内除了丞相外,一应管事的都跟着楚帝去?离宫快活去?了,霍启是两朝元老,只是事关自己,他若向陆相施压,旁人会戳他脊梁骨。

思来想去?,唯有捏着鼻子?继续忍。

没想到,陆相就像一块石头那样,怎么都撬不动。

楚染也没多想,手中捏着细糖,思考了须臾,将糖放入嘴里,才道?:“这样也可,待回去?时,我便?随意说个?理由?搪塞下,只是明妃那里该如何?”

“明妃求你了?”陆莳讶然。

楚染摇首:“未曾,新阳求我的。”

陆莳道?:“明妃若看重兄长,就会亲自去?找你,让新阳去?找你算什么,无非就是想应付罢了。”

想想就知明妃的性子?,那日周家人那么不待见新阳,还让她去?求,若是不成?就罢了,成?了,定然臊得?他们没法见新阳。

楚染不知周家内部的事,只当明妃不愿露面,陆莳心明,这些时日特地去?查过周家的事。明妃妙龄,为何就入宫去?了,可见周老太爷也不像外间说得?那般清明仁义。

她这么一说,楚染就明白过来,愣了两下,才道?:“明妃与?周家人不和,为何让新阳嫁过去?。”

“周家二房的嫡长子?腿脚不好,新阳去?后,自可保得?清白身,她性子?软弱,再不嫁,就会和亲去?了。”陆莳道?。

楚染听到清白身几?字,脸色乍然就红了,咬着糖不再去?问。

陆莳淡笑,没再继续问,新阳多半都不是清白身了。明妃入宫后,两人几?乎日日腻在?一起,情动之时,哪里就会忍住。

倒是楚染,比她大上几?月,朝堂之事懂了大半,这些却是懵懂。

用过晚膳后,陆莳照旧将她送入宫,临走前给她了一盒子?花糖,这些糖样子?精致,宫里是做不出来的。楚染没推辞,在?陆莳要下车时问着陛下归程。

陛下回来,她方可出云梦泽。

“待天气凉快。”陆莳见她面色粉红,抱着糖,面带沮丧,她就不是静下心来的人,关在?云梦泽内多日,无趣也是常事。

楚染也不知何日才凉快,最少还是要一月的,她无可奈何,看着陆莳下车去?了。本?想问一问,她下次可去?云梦泽。

话到口中,就不问了,陆相忙得?很,哪里就有时间去?了。

回到云梦泽后,灵祎还守在?她的宫里,十五蹲在?门边,脊背上的毛竖着,生气地对着她。楚染一靠近,就听到铃铛的声音,十五几?乎扑了过来。

也不知是闻到她身上有陆相的气味,还是欢迎楚染。

楚染抱着十五,歉疚道?:“陆相未曾言及放人,只怕妹妹要失望了。”

听她这么说,灵祎心里竟然有些愉悦,她求不来的事,楚染也是。她当即就笑了,道?:“莫强求,谢谢阿姐,时辰不早,你休息吧。”

说罢,欢快地绕过一人一猫,回殿去?了。

楚染竟一时摸不清她为何欢快,抱着盒子?就回殿,自己照旧沐浴换药,伤处已大好。

盒子?里的糖形是从江南那里来的,大小不同,栩栩如生,她咬了一口金桔糖,竟真的似桔子?一般,酸得?牙疼。

新阳晚间来探听消息,见到她一人独自吃糖果,颇为不乐意,道?:“阿姐,一人吃糖,牙齿会烂的。”

楚染不理她,道?:“我见过陆相,此事不妥,你告知明妃。”

“晓得?了。”新阳随口一应,伸手就抓糖去?吃。

盒子?里的糖不多,每样只一种,新阳吃了第一个?,就看不到第二个?。楚染吃过几?个?后,就收了起来,赶她走:“你赶紧回去?同明妃说一声,莫要耽误时间。”

新阳眼睛几?乎黏在?糖上,自己吃不到就问起做法,楚染摇首不知,她哪里晓得?这些做法。新阳哼了一声,走了。

楚染却是乐了,一人无趣,饮了几?杯醉桃花,才入睡。

酒醉入睡,睡眠极好,次日醒来的时候,照旧是无趣的日子?。

礼部在?办她的婚事,不时有礼部官员入岛来,陆相说不放人,就一直坚持到底,到七月底的时候,陛下传来旨意,夺了卫大公子?的世子?之位,其余几?人也是如此,倒是便?宜了没有爵位在?身的人。

闹过一月后,三家竟然互相埋怨起来,生生结了仇恨来。

八月初的时候,武将质子?都入京来,城内巡防比以往更严厉了些,陆莳忙得?几?乎无暇分?身,也隔着几?日就送些吃的、玩的给楚染。

每次都是悄悄的,新阳知道?后,日日去?盯着,总能捞些好处。

八月刚过几?天,就传来陛下回京的消息,明妃早就挪出云梦泽,岛上也只有两人在?,她让宫人收拾一番,回公主府。

新阳巴巴舍不得?她,不敢开口去?公主府小住,临出岛时,楚染送了她几?颗金刚石在?,嘱咐她想戴就戴,无需藏着。

陛下回朝前两日,她搬出了云梦泽,连城立刻来道?喜,手中提着一坛桃花渡,话说过几?句后,楚染就将人赶走了,晚膳回府去?吃。

待人走尽后,她从暗道?里去?相府。

阿秀早早地候着,一听到门铃响起,就去?开门,见到楚染,巧笑道?:“奴带您去?外面看看?”

“陆相哪里去?了?”楚染左右看一眼,已近黄昏,就该回府了。

阿秀道?:“陛下要回城,陆相忙着去?准备迎接圣驾。”

楚染点头,跟着她去?竹楼。竹楼已造了大半,下面流水潺潺,夏日里也算清爽。走过一段路,合欢池落了满地,也无人去?扫,从远处看去?,极美。

她走过去?,摘了几?片,藏在?荷包里,回去?的时候攒起来做点心吃。

相府与?一月前大不一样,主院也变得?更为宽阔,楚染一一看过后,天色都黑了。阿秀端来点心,让她吃着垫垫肚子?,也不知陆相何时回来。

楚染耐着性子?去?等,吃完整碟如意卷后,都不见人回来,待近亥时,才见陆莳披星戴月地走回来。

阿秀忙吩咐人摆膳,而后带着人退了出去?。楚染点心吃饱了,不大饿,只盯着陆莳去?吃。

桌上有鱼虾,虾子?是清蒸过的,蘸着酱料吃,陆莳剥了一个?,忽而放入楚染面前的碗里。她面色自然,倒是楚染一怔,盯着碗里的虾肉不说话了。

陆莳只当没有看到她的茫然,说起了朝堂事:“质子?入城,年岁都不大,有些不过八九岁,眼下各自在?府内待着,这二三十人,一时安排也不是易事。”

她说着,楚染就听着,咬着虾肉,眼皮微掀,落在?陆莳剥虾的手上。那双手惯来拿笔,如今用来剥虾,也很赏心悦目。

说了几?句,楚染都不吭声,陆莳顿了顿,抬头就见她对着自己发怔,眸色痴迷,倒像是在?想什么心事。她将剥好的虾放在?她面前,道?:“最近庖厨做了熏蒸玫瑰花露,殿下走时可带些。”

楚染回神,不解道?:“陆相从哪里找来的庖厨,竟这般厉害,新阳恨不得?搬来相府。”

“从西北回来时带来的。”陆莳神色如旧。

楚染嘀咕道?:“我怎地就遇不到。”

陆莳接过话道?:“殿下想要,明日让他去?公主府当值。”

“好。”楚染欣然应允下来,低头继续吃虾。

晚膳后,幕僚来求见。当下多事之秋,楚染也不好拉着人家赏月,拎着两瓶花露回公主府。

亥时,太子?送来书?信,将离宫之行大致经过告知她,陛下宠幸伶人,非是一两日之事。伶人无根底,就算捧到妃位,也不会碍事,诞下子?嗣也无妨。

是以,王后不会拦着。换作?明妃这般有靠山的,就会忌惮几?分?。

恒王在?陛下面前日日尽孝,洗去?了嫌疑,竟让陛下重新信任他。

太子?耿直,不屑于此,让他占了天大的便?宜。陛下偏爱,也因恒王善伪装,楚染在?梦里就见过,也不急着去?揭破,有朝一日,自会明白。

信中还提到一事,伶人乃是宁王所献。宁王别院数十名貌美伶人,她是见过的,没想到竟送到陛下龙榻上去?了。

宁王此举,无疑于往静湖里丢了块石头,要击起波浪一般。楚染掐着信,脑子?里一片乱。霍家刚吃了大亏,宁王就送人入宫,岂能不招霍家记恨。

她有些惶然,宁王这个?时候要插手做什么,报复王后,报复霍家不成?。

太子?信中言语极为平静,似乎极为乐见此事促成?,后宫争宠,头疼的是王后,与?太子?不相干的。

思考须臾后,她将信置于火烛上烧了干净,信中不定,在?榻上翻来覆去?都睡不着,索性走到暗道?里,拉响了铃铛。

几?乎声音一响,门就开了。

陆莳方入卧房,听到铃铛声只当自己错听了,纵是错听,她还是去?打开暗道?门。

门口,楚染一脸迷茫地看着陆莳,粉白小脸带着苦恼。陆莳伸手拉过她,道?:“暗道?阴凉,快些出来。”

人出来后,陆莳将她安顿在?软榻上,拿着薄毯给裹着,让人去?取热水过来。

楚染裹着薄毯,静静地看着忙碌的陆莳。窗户开着,外面一片红榴花,黑夜里都能感觉到那片红色。夏日里开得?盛,大概是刚移栽过来的,之前都不曾见过。

花叶相间,绿色的枝叶衬着红彤彤的花,给人满眼都是活意,生机。

陆莳再进时也不问她为何而来,将牛乳放在?她面前:“殿下等我片刻。”

她衣衫整齐,还是黄昏前的那套,大概是要去?沐浴。楚染点点头,捧着牛乳,小口小口喝着。

阿秀过来行礼,轻步去?内室铺床叠被,往外瞧了一眼,在?榻上放了两床毯子?。

做好这一切,俯身退了出去?,没有逗留。

楚染喝过牛乳后,就去?窗口摸红榴花,指尖摸到花时,陆莳回来了。

她沐浴后,身上带着水雾气息,脸色也是晕红,楚染回身看过一眼后就不动了。脑海里想起在?西北时清晨逗弄她时,那一片诱人的景色。

她脸色通红,顺手就摘下一朵花,垂眸看着自己的手上的红花。

陆莳关好屋门,回身看她:“殿下可要安寝?”

她说这话时极其自然,没带遐思,毫无暧昧,楚染觉得?她正经,可仔细一想,两人都没成?婚,同寝一榻,哪里来的正经。

陆莳近日忙碌,疲惫不堪,楚染从她的背影里看出了清瘦,恍然觉得?自己在?给她添乱。

一咬牙就道?:“我还是先?回去?了。”

陆莳回身,对她的情绪变化突觉奇怪:“怎么了?”

楚染又说不出所以然来,踌躇的功夫,陆莳走来,牵了她的手,走回床榻。

许是方沐浴的缘故,陆相的手比寻常热了很多,温温的,摸着细腻。

片刻后,陆莳就松开了。

楚染失落,也不知这般失落是从哪里来的,她打起精神爬上了床榻。

榻上毯子?有两床,她本?就一身寝衣,也不用再脱,上去?后就躺下,整个?人裹在?里面。

内室的灯熄灭了,就剩下榻前的一盏孤灯,明明灭灭。

两人静默无声,锦帐低垂。

不知何时,陆莳的手摸到楚染的臂膀,接着就是手腕,她紧紧握住,试探道?:“殿下可是为了宁王献伶人一事?”

楚染扭头看她一眼,没有惊讶,陆相心思玲珑,怎会猜不到她收到了太子?的信,沉吟须臾后才问:“宁王叔无心朝堂,难不成?都是装的?”

楚帝恋美色,几?乎人人皆知,三年一大选,年年小选,明妃就是最好的例子?。然他懂得?分?寸,压着位分?不乱来,明妃也是有孕才封妃的,那些伶人爬不上去?就在?宫里度过余生。

朝臣不敢献美,也是因为楚帝心思不定,后宫高位都是权臣之后,鲜少伶人。

宁王这次打的人措手不及,她自然担心太子?的地位。

她侧身而望,乌黑的眼睛泛着不解,陆莳手摸向她的眉眼,她不知要做什么,眼睛条件性地闭上。

她瑟缩的模样哪里有当日的意气风发,陆莳莞尔,替她揉一揉眉心,声音也是温和:“伶人是我让宁王所献。”

闻言,楚染震惊不已,蓦然睁眼:“你为何要这么做?”

她口吻不善,责怪陆莳。陆莳不与?她计较,反轻轻开口:“给王后找着事做罢了,另外陛下回来后,当会选妃。”

她说的不明不白,楚染拂开她的手,不给她揉了,道?:“你就不怕陛下再添子?嗣?”

“你怕什么,恒王在?,王后自然比你急。”陆莳收回手,也不勉强她。

后宫是王后的天下,后妃子?嗣也是她在?意的,陛下子?嗣不多,只四子?罢了。太子?又是那般模样,到时皇位就是恒王的。

只要太子?一死,恒王一脉便?起来了,王后岂会不急?多一人,且背后又是皇亲,她如何坐得?住。

楚染想了想,不大同意她的做法,心知再说下去?,就会被她说服,索性被子?盖过头顶,自顾自睡觉。

她生闷气,这点与?前世相同。陆莳在?想是否由?着她去?,若是时间久了,是否又会闹得?生分?。

她今夜过来时本?就心存不定,若不说清楚,心里藏着,也就几?日不会过来了,哄了这么些时日也会白费心思。

“殿下。”她唤了一声,无人应她。

她伸手就将楚头顶的毯子?挪开,就见楚染沉沉睡去?。

睡着的人枕着自己胳膊,露出半边脸,笔尖微翘,脸色被闷得?通红,修长的睫毛轻颤。

睡得?也快。陆莳淡笑,伸手抚着她的脸颊,楚帝心中只有天下,对太子?多疑,对恒王亦是如此,只是恒王惯会做戏,太子?不屑罢了。

楚染睡得?早,醒得?也早。一眼睁开就看到一旁的陆莳,她睡颜清丽,闭眼间多了抹女子?独有的温柔。

看她睡得?熟,楚染起了坏心思,两人靠得?这么近,几?乎可闻她绵长的呼吸声,凑近还可以看到脸颊上细腻肌肤下的脉络。

凑近、再凑近,还没伸手时,陆莳突然睁开眼睛,楚染忙缩了回去?,毯子?一裹,装作?未醒,缩头乌龟装得?很像。

外间天色露白,又是一晴日。

楚染洗漱后,陆莳在?用早膳,庖厨得?了吩咐,今早就炖了鱼茸细粥,楚染一出来后就闻到了香味。

两人用早膳,婢女都退出去?,楚染一勺一勺将粥送进嘴里,满足道?:“陆相今日怎地不去?署衙?”

“礼部将迎驾的事宜都打点妥当,我已无大事。”

楚帝自己要面子?,回来时非要百官迎接,礼部忙得?不停,虽说已有旧例,也让人跟着后面累。他下了旨意过来,百官哪里敢不从。

陆莳担着监督的责任,自然要面面俱到,注意到细枝末节。她不甚在?意这些事,忙里抽闲,得?了今日的假期。

用过早膳后,将绣好的枕套给楚染,回去?充当她绣的。

楚染摸着上面的绣线,针脚密实,花纹略带些古板,定不是绣娘绣的,哪家绣娘绣成?这般,只怕早赶出去?了。

多半是陆相绣的,楚染心照不宣,将东西收下,又道?:“陛下回来,只怕亲事要提上日程。”

公主出嫁,不算小事。楚染在?梦里梦到过,洞房里两人相敬如宾,一眼看去?都是生疏。

王后不管事便?好,一管都是问题,楚染宁愿她不碰,免得?恶心。

礼部在?着手准备,宫内织造局也在?赶绣公主的嫁衣。前几?日,礼部还在?问公主是从哪里出嫁,公主府还是宫内。

从公主府出嫁自在?些,却不如宫内体面,王后与?礼部说过,先?王后已逝,自然还是从公主府嫁出去?的好。

礼部以丞相为先?,凡事先?问她。陆莳也未做决定,将事情告知太子?,一切由?他做决定。太子?年少,这些事不大懂,难免会疏忽,陆莳让人去?提点,该争的还是要争。

这些陆莳不与?楚染去?说,在?她回去?后,反提醒她要做衣裳。

楚染瞥了她一眼,不情愿地回公主府,喝了盏花露才压下心内的不甘,让人去?找绣娘,学着绣便?是了。

绣了两日后,楚帝回宫,她与?百官一道?去?迎,于此同时,各地来的武将质子?同样在?内。

楚帝精神好,见到楚染后,还不忘问起伤势,勉励几?句后,回章华台商议武将质子?的去?处。

年纪小的送去?与?两位皇子?一道?读书?,大些的给了虚衔,与?禁军一道?守着宫门,连城就被派去?守着北门。

陆莳给他话,无需太恪守规矩,太过本?分?反倒让陛下怀疑,不如自在?些。

楚帝回朝后,礼部上了奏疏去?问公主出嫁的规制,嫡长公主照着王后的礼单安排,寒酸又苛刻,他们碍着陆相在?,不敢奉行,只得?在?禀明陛下。

楚帝对这些小事不在?意,见到奏疏后只道?按着旧例走,又想着她替自己挡刀,额外看重些,将前些时日吴江送来的珠子?香料一应送去?公主府。

太子?又上折,道?是姐弟情深,母亲早去?,想让阿姐从东宫嫁出去?。东宫是太子?之所,并非公主寝殿,礼官上谏拒绝,楚帝也同意,驳回太子?请求,宫内各殿都可,唯独东宫不行。

楚染得?到自己应有的东西,也不去?计较从哪里出嫁,她捧着一盒子?南珠后,让人给内侍拿赏,顺手从盒子?里掏了一颗不大不小的珠子?送给宣旨官,笑道?:“内侍可要喝些茶,近来瓜片不错,要不参茶也可以。”

新平公主大方,宣旨官也就接着,宣旨这么多回,就没见过随手赏南珠的,他乐呵呵地收回,回去?复旨的时候说了几?句好话。

楚染自从回京后,就一直低调,被关在?云梦泽内,也没有叫屈,楚帝对她莫名有些心虚,没过几?日又赏了些东西。

天上掉馅饼的事,楚染第一次经历,收到礼后,就去?章华台谢恩,与?楚帝撒了会娇。趁着他心情好,去?了东宫见太子?。

今年来,太子?的病好了大半,楚染去?时,他在?窗前临摹字画,旁边小司寝在?研磨。红袖添香的事,看着也令人羡慕。

楚染牙酸了。她入内后,小司寝匆匆行礼,就退了下去?,倒是太子?脸皮厚,镇定地请阿姐坐下。他先?道?:“从宫内出嫁是公主的礼仪,阿姐莫要贪图便?利就从公主府嫁人。”

“从哪里出嫁,无非是给陆相看的,天下人管这些做什么,陆相若在?意这些,当初就不会……”楚染顿住,本?想用死缠烂打这个?词,发觉不对,就改口:“当初就不会坚持不退婚。”

她欲言又止,太子?发觉不对,让人拿了樱桃来,推到阿姐面前,低声道?:“你与?陆相如何,陆相信里提及你时,言辞与?旁人不同。”

暗道?的事,太子?不知,楚染也不打算说,免得?被他笑话,她将樱桃挪到自己的面前,挑了一个?红的送入嘴里,皱眉嫌弃道?:“不甜。”

太子?挑了一个?试试,怪道?:“挺甜的。”

楚染不肯再吃了,太子?让人撤下,拿了牛乳茶来,继续道?:“外人都道?陆相为人狡猾,其实她是朝中最正直的一人,谁人不自私,陆相算是好的,且看她对陆家之心,不偏不倚,不然你以为陛下为何任她为相。”

陆莳为相前,依附陛下做了几?件事,风评不大好,要知君王之意,焉能不受?

他就怕阿姐听信外人所言,对陆相心存厌恶,到时两人感情不和,给了旁人有机可乘的机会。

楚染听过后也不去?解释,扭头就看到外面廊下的小司寝,她笑道?:“你与?那个?小司寝是如何一回事,太子?妃未定之前,东宫万不可有子?嗣,到时御史?参你就不好。”

太子?温润一笑,道?:“阿姐与?陆相感情深了,再替我相看太子?妃。”

楚染出嫁后,百官肯定将眼睛放在?东宫里,她也不去?勉强太子?,万事他心中有数。

太子?说起朝堂上的事:“宋国幼主亲政,两国曾势如水火,如今不通往来,我觉得?两国通商有助于边境经济,我拟了奏疏呈上,不知陛下心意如何。”

楚染不知这些,她在?梦里最后的印象就是恒王立为储君,与?宋交恶,她想了想,不如先?与?宋通商,杜绝恒王的心思。

她同意道?:“也可,陆相是何态度?”

“我还未曾与?她言明,不如阿姐去?问问。”太子?眸中带笑,等着楚染拒绝,脑海里想好措辞。

楚染不知他的主意,点头就应下:“好。”

太子?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吞了下去?,古怪地看了一眼阿姐,最后没有开口,说了几?句让她安心的话。

楚染接着问起伶人之事,太子?料到她会问,解释道?:“伶人罢了,且让王后去?头疼,她给你使绊子?的时候,就该想到陆相不会轻易答应。”

“怎地又是陆相?”楚染被他说得?有些糊涂,陆相的解释也是不明不白,太子?之意还乐见其成??

太子?见她不解,想起陆相的吩咐,不敢再说,就道?:“无大事,几?个?伶人罢了,王后急,与?我没有什么相关,时辰不早,阿姐且回府休息。”

他不敢多说,答应陆相不与?阿姐说太多惹人心烦的事,起身将人送出东宫。

楚染走过一段路后,遇见从章华台出来的恒王。几?月不见,恒王变得?更为谦和,他的样貌像王后,生得?一副好皮囊,桃花面,风流相。

他走来先?打招呼,身后内侍捧着花。七月里是百花盛开的时候,牡丹芍药不必说,内侍捧着的是芙蓉花剪秋罗,还有几?盆最艳丽的牡丹。

“新平去?哪里,牡丹开得?好,可要带些回府?”恒王笑得?温柔,不见往日里的嚣张气焰。

楚染差点就当他的温和君子?,这副模样神态毫无挑剔,她面上笑容堆砌得?如花,摇首道?:“我不爱这些,恒王兄这是送哪里去??”

“给阿娘送去?,她素来爱牡丹。”恒王声音清和,看得?楚染身上起疙瘩,她匆匆说过几?句话后,就离开。

恒王这副姿态莫不是在?伪装是自己?她脚下不停地往宫外走去?,宫门口要离开时遇到入宫的陆莳,两人打了照面。

宫门人多嘴杂,陆莳面色如旧,先?行礼,楚染道?:“陆相有事先?入宫,我先?回府。”

陆莳并非多话之话,微微颔首,就离开,两人并不曾多话。

宫门相遇之事传到中宫,王后听后心存怀疑,与?在?修剪花枝的灵祎道?:“你在?云梦泽一月有余,可见到二人见面?”

灵祎顿住,回想了会,才道?:“两人就见过一面,因表哥之事,除此外无非两人互赠些吃食。”

“没有了?”王后不信,两人都快成?亲,就算感情再是不和,也要做些模样。

灵祎摇首,自信道?:“没有,阿姐去?让陆相放人,陆相都直接拒绝了,我求不来的事,她亦是。”

王后这倒是信了,陆相心中,权势为重,她又劝道?:“她二人既已成?亲,你就安分?些,郢都城内多少好郎君,再不济还有诸多入朝为官的女子?,眼睛挪开些,莫要盯着这一人。”

“阿娘以前可不是这样说的,您说陆相难得?,还说我若喜欢,就去?试试,如今却又变了。”灵祎气得?面色通红,将剪子?哐当一声放在?桌上,转身就离开中宫。

她生气一走,王后也气得?胸口起伏,指着灵祎的背影一句话都骂不出。平日里宠得?她无法无天,说走就走,简直无法无天。

陆相是守着规矩之人,就算无心,也会照着婚约去?娶。她已然明白了陆相的心思,灵祎再是纠缠下去?也无用。

她生气地吩咐内侍将公主追过来,不准她肆意出宫,没有允许不准出中宫。

一声吩咐后,灵祎早就跑出中宫,去?章华台向楚帝哭诉,她眼睛通红,进去?就看到与?陛下在?廊下交谈的陆相。

看着心中钦慕的人,她心里没来由?地酸涩,走过去?唤了声阿爹,侧过脸去?。

楚帝未曾在?意她,依旧与?陆相说着质子?之事,道?:“朕瞧着几?人不过八九岁,送进宫给皇子?做伴读。”

有伴读的名分?,等于就将这些人推给了两位小皇子?。陆莳只当不知楚帝的意思,俯身应和,道?:“陛下英明。”

又说了几?句细节,陆莳找时机退出去?,走时听到灵祎哭哭啼啼的声音。

她惯会撒娇,糖吃得?就多。楚染的性子?坚硬,她宁愿吃些苦头,都做不来这般小儿?女的姿态。想起宫外匆匆一瞥,奇怪她遇到何事。

署衙内还有其他要事,先?将此事压下,回府后再议。

****

楚染回府后收到一对耳坠,小小的玉葫芦,精致而小巧。婢女瞧见后都觉得?新奇,她们跟着新平公主多年,见多的就朝堂上的奏疏,这般小玩意,还是第一次见到。

她们惊叹,楚染却是懊恼,想起给陆相做的衣裳才动了几?针,搁在?榻上,这几?日竟被她忘了。想起时又觉得?手指疼,都扎了好几?下。

这些时日放下朝政,闷在?府内,也不觉得?无趣,她回去?捧着衣裳要绣时,新阳巴巴地跑了出来,拿了太子?给的令,各宫门口通畅无阻。

新阳穿得?素净,一身青色纱衣,发髻上三两支簪子?,也不见了那颗金刚石的簪子?,她小跑着入府,先?抱着盒子?吃了几?颗金桔糖。

嘴里酸酸的,她眯着眼睛,快活道?:“这个?味道?,我喜欢。”

楚染抱着缎子?就看着她吃,见她吃完了一盒子?糖,才道?:“还有些细糖,你走时带些,另外玫瑰花露可要,也给你带一瓶?”

都是陆相让人送来的,庖厨都被送至公主府,先?做的就是金桔子?糖,楚染才吃一个?,剩下的就被新阳吃得?干干净净。

她吃饱了才道?:“阿姐,你可曾见到恒王?”

楚染点头。

新阳接过婢女的帕子?,擦了擦嘴,接着说:“阿软说恒王是泥菩萨附身,软得?一塌糊涂。”

听了有趣的话,楚染只觉得?明妃这人极为有趣,她将衣裳放在?榻上,走过去?,道?:“我瞧着也是,竟一下子?就变了性子?,太子?也未曾与?我说,倒不知是何缘故。”

新阳狠狠地一点头,附和道?:“他今日竟然对我笑了,阿姐,你说莫不是真的被鬼附身了?”恒王对她凶得?很,从小到大都不曾笑过,今日竟笑了,还问她要不要花,吓得?她慌忙就跑。

事出反常必为妖。

楚染知晓她是明妃派来试探的,恒王的变化确实有些古怪,他这般模样像是梦里,太子?死后,他在?陛下面前装孝顺一般。

太子?还活得?好好的,他要作?什么妖。

新阳吃累了,让人去?办一壶蜜茶,趴在?桌上与?楚染低声道?:“阿软说,恒王有很大的古怪,让太子?小心些,另外灵祎被王后拘在?中宫里不给出了,我亲眼瞧见的,别人都不知道?。”

楚染不知王后的计策,关灵祎做什么,不让她接近陆相?她何时想得?这般好了,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婢女将细糖就盒子?装起来,花露盛在?琉璃瓶里,新阳传过话后,带着吃食乐呵呵地走了,道?是过几?日再来。

为的还是吃食。楚染向她摆摆手,心中奇怪太子?怎地不告诉她。

婢女算着时辰问她可要用午膳,楚染没心思用,摆摆手,示意不需要。脑海里想不通,就不再去?想了,唤来绣娘一道?绣衣裳。

八月有中秋佳节,前两日的时候,相府送了礼过来,玩的、吃的不计其数。相府庖厨给了公主府,做出来的吃食花样还是很多。

楚染见惯了,让人赏了相府送礼的人,金子?做的桔子?都送出手了,相府的人如何都不敢收。给他们几?个?胆子?也不敢托大,笑着退出公主府。

丞相赏罚分?明,约束下人,他们回府后还是得?了赏赐,虽说不如公主府的厚实,心中到底拿得?舒服。

中秋节夜宴时,礼部将二人座位竟排在?一起,并坐一张席。

再有一月,两人就要成?亲,礼部这般安排也是想让二人亲近些。开宴后,楚染饮了几?杯酒,旁边的灵祎闷闷不乐,也不敢去?看两人。

今日后妃不曾出席,就王后一人来了,她盛装出席,华贵雍容,与?旁边的夫人搭话。

陆莳与?楚染偶尔说上几?句话,楚帝安抚着质子?们,无心在?意其他。霍老装病不出席,生怕陛下提及他长孙荒唐的事;恒王言笑晏晏,比起以往,更加俊秀。

太子?不能饮酒,以茶代酒敬了陆莳。陆莳淡淡一笑,以酒回了。

待到散席时,依旧是一团和乐。陛下心不在?此,早早地散席去?后宫了,王后气得?脸色发白,忍着怒气不发。

楚染醉醺醺的,走了两步就顿住,回身看着陆莳,朝她招招手,想一道?回去?。

陆莳没有推辞,唇角微弯,三分?笑意染上眉心,伸手就揽着她,一道?出宫。

落后半步的灵祎脸色青白交加,跺了跺脚,愤恨无奈。太子?见状,走到她身边,眸色阴沉,低声道?:“灵祎,莫要强求,要怪就怪王后没有替你先?一步去?定亲。”

“太子?哥哥也欺负我,你看她二人哪里来的感情,若有感情,我也就甘心了。”灵祎神色萎靡,她就是不甘心,明明无心,偏偏得?了她心上人。

太子?一时无奈,灵祎的心思,他何尝不知,阿姐无心,陆相却是情入心中,只是不可言。他看着跳脚的灵祎,拍了拍她的脑袋:“惦记陆相做什么,阿兄给你找个?比陆相还好的,要年轻的。”

“我不要。”灵祎难过地哭了出来,惊动了恒王,他揽着妹妹的肩,温声哄着,送她回宫就寝。

一道?出宫的两人上了一辆马车,其余人觉得?惊讶,又见新平公主微醺,就明白过来,与?陆相道?别后就上了自家马车。

车内闷热,陆莳一向体凉,楚染上车后就靠在?她怀里,惬意又舒服。

陆莳也不与?她计较,静静搂着她,唇角弯出深深的弧度。

待至公主府,陆莳推了推她:“殿下,该下车了。”

楚染不动,眯着眼睛,灼灼看着她:“你背我。”

陆莳唇角的笑意止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看了眼数据,失去了日万的心,嘤嘤……

日万第七天了,还有第八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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