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的天台是一个以鸟巢为模板的咖啡厅,从楼上眺望过去几乎可以看到整个城市的全貌。

此刻放着的音乐是约翰·施特劳斯的蓝色多瑙河,节奏优美而富于弹性。凌曦抿着热咖啡的时候,正好看到了刚从门口进来,嘴里嚼着口香糖的夏风扬,一副流里流气的模样。虽然有时候装模作样地彬彬有礼,但是早上那个中指绝对出卖了他。

其实他上任不久,就听到业内有关于白虎游戏的不少八卦和传闻。

比如昔日的电竞选手万鸿创业引得多方关注,横遭车祸又让业界颇为可惜;又比如万鸿休克前的唯一指示,是让毫无管理和金融背景的技术合伙人夏风扬代为接任等等。

他没想到这个夏风扬会主动找上门来,还入侵了公司的系统气势汹汹地威胁自己要钱。凌曦当时就被挑起了战意,想要挫一挫他的锐气。

因为饭点已过人很少,夏风扬一进门口,很快就发现了坐在角落里安静喝着咖啡的凌曦。

“这里气氛这么好,今天我们只喝咖啡和聊天,不谈公事。”这是他坐下来以后,凌曦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不谈公事老子找你作甚,真是个没有风度的男人,夏风扬强忍住一肚子的腹诽,面上露出一个不符合他人设的殷勤微笑:“行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那么凌先生,请问我到底有什么病?”

“我可以先问你几个问题吗?”

夏风扬点点头,只要财神爷愿意给钱,就算问他三围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他拿起面前的咖啡抿了一口,不似咖啡店里的那股被过多焦糖和奶油覆盖的甜腻味道,很滑,他在嘴里故意停留了一段时间,才吞下去。

“你今年几岁,多高,多重。”凌曦问。

“25,175,120。”夏风扬回答。

“你太瘦了。”

“你也很瘦。”

“我之前是不是说过,你太白了?”

“你也很白。”

“你的头发挺长的。”

“你也………”

凌曦突然抬手伸到他的发梢处,用力稍稍一扯,然后伸到他面前摊开手掌,上面躺着几根黑色的头发丝。这是一个颇为暧昧的动作,但是后面的话让夏风扬完全把跟“暧昧”沾边的形容词都跑到九霄云外。

“很容易掉吧?你是不是经常感到全身乏力,精神不振?你知不知道……像你这种长期呆在电脑机房这种辐射度很高的环境中的人,最容易患上一种控制细胞生长增殖机制失常而引起的疾病。简称,cer(癌症)。”

“……你说什么?!!”

还在慢悠悠喝咖啡的夏风扬被这答案惊得得三魂不见六魄,更直接的生理反应是一口咖啡还没来的及吞下就呛到了支气管,顿时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喉咙好像被火烧过一样,眼泪都流出来了。

更糟糕的是泪眼婆娑中,他看到了一幅诡异的画面:

罹患绝症的他像一条咸鱼一样摊在床上,悲伤使他脱发,绝望让他变形,他蹒跚着走到床边,远去的夕阳是他逝去的青春,再见了游戏再见了漂亮的小姐姐再见了风流倜傥的我……

夏风扬感到有一只手在轻轻地帮他抚背,还温柔无比地对他说:“你没事吧?慢慢吸气,调整你的呼吸,然后吞口水。”

被咖啡呛出的咳嗽终于平复下来,但这丝毫也抚慰不了他震惊的小心灵。

“不可能的……我怎么可能会得这种病!!”

夏风扬转过身去正想问个明白,却看到一个笑得花枝乱颤的表情。

是真的,花枝乱颤。

“哈哈哈……你真是太可爱了。”凌曦忍不住笑了起来:“这病要去医院才能查的出来是常识好吧?你只是熬夜太多,外加三餐不正,有点营养不良而已。我开了个小玩笑,请你不要介意。”

“…………”

夏风扬听到了理智线断裂的声音。

又是小玩笑??你觉得我很好玩吗我是给你玩的吗,夏风扬想掐死他的冲动都有了。

是的,掐死!他一点都不怀疑这里就是最好的行凶现场,连“草泥马”这个词都已经算是最温柔的问候,他不是基佬吗,他应该把他拖到厕所OOXX一百遍啊一百遍,但是报仇一时爽,后面怎么办?

智商已经掉过一次线了,再和姓凌的耗下去,自己占不了什么大便宜。

于是夏风扬从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用拇指和食指捏着移到凌曦面前,上面的金属片反射着阳光,仿佛冒着阵阵寒气。

他用冷淡的声线说:“你应该知道,这里面是什么东西,如果你不想我搞个大新闻的话,就不要再开玩笑了,我们好好谈谈。”

气氛有短暂的沉默,凌曦的笑容也不见了。

他们两本来是面对面坐着的,但夏风扬刚刚呛到的时候,凌曦就顺势在他旁边坐了下来。两人之间还隔着不到一本经济杂志的距离,一个小小的U盘是视线的唯一障碍物。

就这么过去了一段时间,障碍物被凌曦用手轻轻拨开了,夏风扬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凌曦就把脸往自己的方向凑了过来,两个人的鼻子都几乎碰在一起了。

四目相对的时候,男人的睫毛每一根都看得清清楚楚,像有只无形的手在挠他的心。

“夏风扬,你看看我的脸。”

“干嘛!?”自恋也不用这样吧!

“像是个蠢货么?”

“………不像。”

像什么呢?有一个形容词在脑海里出现,夏风扬一时没有想起来。

“你明白我不是个蠢货就好。都过去那么多天了,你发现的那点痕迹早就被我处理掉了。而我现在反而可以去举报你窃取我们公司的机密信息,你们的游戏还有两个月就要上线了,被人民公仆请去喝茶真的没有问题吗?”

夏风扬终于想起那个词了——蛇蝎美人,用来形容前面这个阴毒的男人恰到好处。

“不可能,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轻易,那一天,你为什么会露出生气的表情?”

凌曦那种想把自己掐死的神情应该不是装出来的,夏风扬才不会被他吓到。

“因为我承认你挺有种的。但是威胁和纠缠对我来说都是没意义的,递到我手里的名片都超过三百张,每一张都想找我要钱,如果要玩一夜情,我甚至可以一年365天都不重复,但是你以为投资是这么儿戏的事情吗?我作为启迪的现在的负责人,就有责任将公司的钱投到有前景能赚钱的项目里面去。”

夏风扬又说:“你刚刚花上千万买了王连举那个破如意,难道这也叫赚钱的项目。”

凌曦忍不住笑:“我买玉如意是做慈善取悦于民,也是给世峰地产的王连举面子,这些都是无价之宝。和投资一家前途未卜的小公司又怎么可以相提并论?”

“可你说过我们的游戏让你大开眼界,你就不相信你自己的眼光?”

“我只相信数据。”

夏风扬开始有点火了:“都还没上线呢,哪来的数据?”

公司目前的资金存在困难,即使勉强上线,也没有足够推广的费用,所以才急着找投资者。姓凌的现在就找他要数据,这不分明是为难么他?

“那是你的事情。如果想要我投资,就证明给我看,你们能帮我赚钱,如果你们实在证明不了……也有其他路可以走嘛。”

“有什么路?”

接触到凌曦突然变得有温度的目光,夏风扬意识到后面绝对没有什么好话,于是果断说:“别看着我,我只卖艺不卖身。”

“不卖身?你该不会以为我想和你上丨床吧……虽然你是我喜欢的类型,但是请别误会,我并不是这么性急的人。”凌曦身体微微前倾,附在他耳边用一种非常柔软的声音说道,还故意呼了口气。

夏风扬一愣,他又调戏我!这个王八蛋!

热的气息喷在脸颊上,失常的心跳又如期而至,不知道是羞还是恼,夏风扬心态都快要爆炸了,他用手猛地抓住凌曦的衣领,由于控制不好力道,这次两人鼻子是真的碰在一起了。

“你现在的举动足以让我叫一声非礼。”凌曦也不回避,挑着眉毛挑衅地看着他。

无视他的挑衅,夏风扬咬牙切齿地说:“凌曦,我不想再和你玩什么同性恋的游戏了。今天将是你最后一次羞辱我,最后一次讽刺我的游戏不能赚钱。你要是个男人,就和我赌。”

“赌什么?\"

“这两个月就算砸锅卖铁,我也会把我们的游戏顺利上线,如果下载榜排在前五名,你就不要再废话向我们投资,你只相信数据是吧,那么我就用数据打败你!!”

“如果不呢?”

“我就和你上丨床,我当下面那一个!!”

他们坐的位置正在角落,被一颗树遮挡了,所以并没有人意识到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凌曦仔细打量着眼前气势汹汹的夏风扬,他的眼里燃烧的是熊熊的战火。

不知道在床上的时候,这点火光是否会动摇,动摇后又会是什么样的风景?

他接受了这份战书:“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