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子上,苏毓喜滋滋地看着盒子里的二十来块钱,夸儿媳妇,“丽娜,还是你乖觉,给娘揽生意,发华那臭小子就会躲懒!”
文丽娜心里给丈夫记小本本,安慰婆婆,“娘,发华不干我干,我多吃点给你招客人!”
小姑娘的胃跟麻雀似的,吃了碗大馄饨,其他再好吃,也不能撑坏了。
苏毓从车底下拿出罐子蜜浸李子,给她,“拿去当零嘴,和脆梅子混着吃,味儿好着呢!”
文丽娜吃得嘴巴鼓鼓的,跟小松鼠似的,专心致志地吃娘给她的果脯。
昨儿买的梅子李子长得小样子丑,跟省城超市卖的品相差远了,文丽娜不懂乡下东西,没敢在婆婆面前吐槽。
哪知才过了夜,小梅子腌的清脆亮泽,吃起来生脆酸甜,还有股桂花香,比起原汁梅来,又是一番不同的好滋味。
再说丑李子,那就是山上野生胡种的便宜东西,跟外国进口的大布朗比起来,没眼看,半生半红的,还生斑痂。
文丽娜对那兜李子印象深刻,心底不情愿吃这罐子,碍于婆婆的体贴,到底给面子打开盖子。
扑鼻的桂花香,混搭着米醋和蜜的酸甜,光闻着就能流口水。
文丽娜惊喜地往黑乎乎的罐子里瞧,眼睛闪亮亮,拿勺子挖出个来,李子裹了层蜜,腌制半软的果肉色泽晶莹,比她爸给买的宝石还好看。
天哪,嫁给发华太幸福了,有个神仙婆婆!
勺子到嘴边,文丽娜开心地准备品尝,被后边出现的声音打断。
“等一下!”
是个两鬓花白的老太,白白胖胖,戴着大金手镯,旁边还站着个脸色苍白的女人。
文丽娜纳闷,“大娘,有事?”
老太颐指气使,“这罐子的东西我买了,多少钱?你说个价!”
“嗯?”文丽娜不解,“这罐李子不卖,大娘你要买吃食可以点个其他的。”
老太的儿媳妇进门三年终于怀孕,没想孕期反应大,吃啥吐啥,今儿她们赶早去医院检查,没走远呢,闻着酸甜带香的李子味儿,诱得儿媳妇走不动道,偏要吃这个。
听到不卖,她急了,埋怨道,“不卖你摆出来干啥?我儿媳妇就想吃这个,你们拿出来诱惑人,怎么都得给个说法!”
好不容易有个想吃的还吃不着,这不是气急人嘛!
苏毓摆手,气焰不输人,“丽娜,就施给她一小碗,别给多了。”
老太被施舍小碗李子,知道自个儿不对,被人当乞丐看,气呼呼地往折叠桌上拍一张整百的钱,“把你们摊子上的招牌都上来,李子我们也不白吃!”
苏毓夹起一百块嘿嘿笑,“大姐你这么客气作甚,我给你备吃的,坐那儿歇会儿,李子随便吃,不用算钱!”
做生意重要的是有眼光,老太一瞧便是家里不差钱的,苏毓给她上两碗馄饨,两份凉拌粉,两屉包子,满当当摆在桌上。
胖老太肉痛,“吃不了这么多,吃不了这么多!”边说着边担心地看她儿媳,“晓晓,别光想着李子,这些你有食欲吗?”
晓晓饿了好几顿,怀孕两个多月,瘦了五斤,这会儿嘴里不停分泌唾液,“妈,吃吧,我看着都挺想吃的。”
胖老太激动点头,跟苏毓要了碗开水把餐具都烫一遍,分出小碗的馄饨给儿媳妇,“慢慢吃,能吃一个是一个。”
晓晓平常心,做好了吃下去便吐的准备,半口入嘴,香喷喷的土猪肉能咬出油汁,鲜,还比大饭店出来的厨子做得香。
吃完一个,她兴奋地跟婆婆说,“妈,好吃,快吃!”
饿急的人遇着这么好吃的馄饨,说久旱逢甘露都不为过。
晓晓嫌弃小碗吃着不方便,回归大碗,像壮小伙一样,两个两个往嘴里放,腮帮子吃得鼓鼓的,胖老太热泪盈眶,总算有吃得欢的饭了!
婆媳两埋头苦吃,没一会儿干掉馄饨,还觉得饿,又拿筷子夹凉拌粉吃。这样式的粉她们也没见过,想着都付了钱,不能浪费,便尝试吃一筷。
这一筷,是她们今年最重要的一筷。半辈子没吃过味道这么好的凉拌粉,色香味俱全,粉软乎不失劲道,浇头的鸡丝不知道拿什么拌料做的,清爽生嫩,太满足了!
四个干净的大碗在桌上铺开,婆媳俩还准备向包子进击,苏毓赶紧拦住人,“饱了就别吃了,包子还能打包给你们带着,别撑坏胃。”
胖老太欢喜的哟,亲热地拍苏毓的手,“妹妹你这手艺没得说,比我家大饭店出来的厨子都会做饭,吃着太舒服了。”
她大方地指着一摞玲珑包子,“这些蒸好都给我打包,家里来客,带回去给人尝尝。”
不愧是有钱的大主顾,一百块钱,不用找零,全买了。苏毓笑得眼睛眯成缝,“行,都给你打包好!”
吃饱喝足,婆媳不去医院,带着包子和苏毓送的浇头和李子,高高兴兴回家去。
生意势头好,文丽娜替婆婆开心,收拾完碗筷,搬小马扎坐边上看婆婆包包子馄饨。
胖乎乎的手演魔术似的,左边飞一张面皮,右边立刻给一个馄饨进篓子,包子更神,直接进炉子上的蒸笼。
文丽娜眼里都是小星星,这会儿心里眼里装的都是婆婆,以后回城得把婆婆带上,让那些笃定她不幸福的姐妹看看婆婆有多好。
王大爷闻香赶来,被苏毓的技巧镇住,这,这新社会还有杂耍?这不是个厨子吗?
他靠近闻蒸笼,嗯,是这个味儿,不过好像还有别的香气,偏头看,小摊子还有馄饨和凉拌粉。
王大爷搓搓手掌心,迫不及待,“这三样给我各来一份,要快!”
文丽娜回神,把钱收到盒子里,吃着零食看婆婆干活,比在电影院还惬意。
王大爷自来熟,搬马扎坐旁边,跟苏毓搭话,“妹子,你这手艺神奇啊,好些年了吧?”
苏毓瞄了眼对方身上的紫气,知道他身份贵家底好,遂把原主的底子当故事讲。
“小时候苦啊,那会又是饥荒又是革命,我娘家养不起人,便把我卖给义母敬孝,义母看我可怜,每天偷偷摸摸给我授传些做饭手艺。”
“不是吹牛,我义母家祖上有大来头,宫里的御厨你知道吧?我义母家就是御厨出身,我们家的手艺,以前的皇帝都赞过!”
苏毓说得起劲,心里叹气,原主跟着义母学厨,吃不饱穿不暖,再好的手艺也没地儿使,六零年代闹的厉害,因为有御厨的出身,母女的成分不好,她跟着义母吃过苦,把这本领恨惨了。
后来她实在熬不过,便跟革委会举报义母,脱离关系回到原来的娘家,恢复贫农身份,熬到十八岁,便立刻嫁到苏家。
生了闺女后,她只随便教过大丫二丫琐碎的东西,剩下的不敢露于人前。
王大爷半信半疑,包子是很不错,可拿御厨吹嘘,有点过了。
馄饨出锅,他端碗闭眼闻了起来,心里默默打个九点五分,白蒙蒙的雾气飘到眼里,他犹豫起来,趁热吃烫舌头,不趁热又怕味道有变。
苏毓端上凉拌粉,笑道,“放心吃吧,我这汤不烫嘴,保管你吃上最新鲜的火候。”
王大爷什么好吃的没见过,这会儿倒是不急,他好奇的是苏毓的说法,哪儿有刚出锅的馄饨不烫嘴的?想骗他,没门儿。
他双手背着去煤炉子看,煮馄饨的锅底下火势比蒸笼小,小圈的晕红刚够盖住铁皮锅底,再往上,锅里的汤水只有中间冒小泡。
“你再煮一锅我看看。”
苏毓有求必应,刚包好的馄饨嘣嘣嘣下锅,她时间摸得准,几乎是立刻,拿大勺连馄饨带汤舀进海碗。
“人家是煮的汤和馄饨汤分开,怎么你们家混一块儿啊?不怕汤煮多了浑浊哪?”
苏毓反问,“那您瞧我这汤成色还可以吗?”
王大爷噎住,何止可以,要不是见她这么煮,真瞧不出来这碗靓丽的汤是从锅里出来的。他不得不承认,这祖上御厨的牛皮真有几分可信。
弄明白道理,王大爷满足地坐,有玲珑包子的美味作保证,两大碗馄饨他不嫌多,拿起勺子呼呼吃起来。
普通人吃个味儿,见识多的吃个舒服,像王大爷这种老饕,他吃个精细。
馄饨的长相和汤色他挑剔完了,他送一个馄饨入口,闭眼嚼巴,选材挑的是刚杀的农家土猪,肯定是跑过山里的肉猪,这后腿肥瘦正好,嚼着嫩,香。
馄饨煮的火候选的是食材发挥最好的时间,猪肉的鲜油和鸡汤汁互相浸透,吃出来鲜香甘甜,而剔透的面皮软而不烂,配着馅儿吃下去,美!
王大爷吃过的美味比其他人吃的盐都多,然而遇着苏毓的手艺,心里直道可惜没早吃上。
他在这儿沉迷美食的世界,供销大楼几个抢了陆海涛包子的小伙也翘班出来觅食。七个小伙子脸上都带点色彩,打架打的。
陆海涛郁闷地走在前头,你说他开开心心上班,想洗个脸换上工服好好享受娘送的包子,出来一看,好么,五个包子被瓜分,渣都不剩,还有一个人厚颜无耻地舔牛皮纸袋里的油汁。
大男人抢人包子,你们还能更不要脸吗!一怒之下,好说话的陆海涛开始愤怒地砸拳头,为了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