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氏继续说:“等贤儿成了亲,你要督促他好生读书,早日考个功名回来。”

卫氏心里苦涩不已,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功名哪里是那么容易考的,但是她也知道,儿子要早点成亲才行,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有心人就会认为他是为了兰亭才迟迟不肯娶亲,让母亲做主也挺好的,免得家里的公爹与大伯胡乱找一个人家定给了儿儿子。

卫氏想开了,脸上就带了一点笑容,“娘,女儿给贤儿拟了一份聘礼单子,您看看怎么样,要不要添减一些,先把聘礼备齐了,定了人家便可以直接下聘,省事多了!”

孟氏见女儿想通,深感宽慰,于是和她一道说起聘礼的事情来。

却说裴贤出了萱和堂,本打算去书房拜见两位舅舅,去了书房才知道,两位舅舅有客人上门,他不便打扰,就去了后院拜见舅母,大舅母苗氏他已经见过了,听说二舅母李氏病了,便移步西院去见李氏。

他刚才听老太君的丫头绿萼说二表妹许给了惠王做孺人,拜见过李氏后,不免提了一句。只见李氏的脸色勃然大变,冷冷地说:“表少爷这话我受不起,堂堂国公府的女儿送上门去给人做妾,何喜之有?”

裴贤忙束手站起来,默然无语,心里倒猜到了一些,淑亭表妹入惠王府的事情,只怕是由二舅做主定下的,而二舅母不愿意。

李氏一向是软和的性子,一怒之下说出这句话,心里就后悔起来,“贤儿快坐下,舅母久病在身,刚才说话有些冲,你别放在心上。”

裴贤忙摇头:“没事的,舅母。”

略说了几句,裴贤就告辞了,李氏让人送他出去。

裴贤小时候常常来昌国公府小住,对府里的格局了如指掌,他随意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榴园门口。

榴园、梅园、柳园等一排三个小院子整整齐齐排,是卫家三位小姐的屋子。裴贤不便进去,但也舍不得离开,在门口徘徊。

这时,梅园的门突然打开了,淑亭带着碧桃出来,见到裴贤,心思转了转,福身道:“表哥一向可好啊?”

裴贤忙回礼:“多谢二表妹挂心,我挺好的,你呢?”

淑亭笑了笑,“我也不错。”她的目光在榴园的大门上扫了一眼,似笑非笑:“表哥这是打算探望大姐姐?”

“不、不是,”裴贤忙否认,“我随意走走,不小心走到这附近,现在正打算离开。”

“表哥若是不嫌弃,不如去我院子里喝喝茶?”淑亭邀请。

淑亭已是许了人家,表兄妹再单独相见就不好了,裴贤拒绝:“不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表哥难道不想知道姐姐过得好吗?”

裴贤心里剧烈一震,那脚就跟钉住了一般,挪不动步了,他问道:“她过得怎么样?”

淑亭微微笑了,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小亭子道:“不如我们去亭子那边坐着聊。”

裴贤满心都是兰亭,无知无觉得跟着她走,两人坐下后,淑亭的丫头碧桃机智地走到不远处守着。

眼前的男子气质斯文,剑眉星目,待人温和体贴,淑亭也曾做小女儿态,倾慕过这位表兄,暗暗地祈祷希望能做他的妻子,可是她心里只有兰亭,卫家三个女儿,兰亭是人人都捧在掌心的明珠,芳亭是父亲与祖母偏爱的小女儿,偏偏自己夹在中间,父亲,不提也罢,祖母呢,她老人家在乎的人可多呢,哪里注意得到她。只这位表兄,教她写过字,骑过马,甚至还安慰被父亲训斥的她,淑亭一颗芳心都给了表兄,可是到最后……

淑亭咬唇,眼里闪过一丝凶狠,不过转瞬就消逝的无影无踪。裴贤只当她好心,焦急地问道:“兰亭怎么样,太子有没有为难她?”

淑亭不甘心,刺了他一句:“大姐姐早已经是东宫的人了,表哥还这么惦记她,这么深情真让人感动呢!”

裴贤没听懂她话里的讽刺,反而点点头,“我没有别的想法,只希望兰亭以后能过得好。二表妹,她现在还好吗?”

这个傻子,淑亭心里暗骂一句,脸上装出三分伤感来,“不是特别好,我与三妹妹前些日子进宫去瞧她,听东宫的宫女们说,太子殿下并不常去看望大姐姐,很有些冷落她,还发作了姐姐好几次!”

裴贤惶惶,坐立难安,深恨自己无能,不能解救兰亭,双手握拳,恨恨地砸在桌子上。

淑亭惊叫一声:“表哥!”

“对不起,吓到你了。”裴贤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淑亭心里有数,决定再加点码,于是将太子夜闯昌国公府差点掐死卫兰亭的事情给裴贤说了,“当时可把我们都吓坏了,幸好祖母及时赶过来。”

裴贤脸涨得通红,陡然站起来,向外走出,淑亭忙拉住他,“表哥,你做什么去?”

“你不用管,二表妹,多谢你把兰亭的事情告诉我。”裴贤拨开她的手。

淑亭伸手拦在他面前,可怜兮兮地说:“表哥,你是要去找大姐姐吗,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告诉你,要是祖母与父亲知道我跟你说了这些话,必定要罚我。”

“二表妹你是好意,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我就是心里难过,透不过气,想出去走走,你放心。”

淑亭让到一边,看着裴贤步履踉跄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弯起来。

裴贤如同困兽一般走了几步,终于忍不住,去了榴园。榴园的小丫头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拦,就是犹豫的这一瞬间,被裴贤闯了进去。

兰亭听到院子里的动静声,带着葡萄等人出来一看,竟是裴贤。裴贤的眼泪几乎要掉下来,眼里有万千柔情。

葡萄机警,忙大声说:“表少爷,太子良娣在此,请您离开。”

裴贤视若无睹,脑中充斥的热血,不管不顾地上前两步,紧紧握着兰亭的手,急切地说:“兰亭,兰亭,是我不好,没有能够好好保护你,才让你受了那么多苦!”

当初太子娶了太子妃,皇帝突然下诏封兰亭为太子良娣之时,裴贤曾经跪求祖父上书皇帝,言明裴家与卫家已经商定了亲事,求皇帝收回旨意,反而被裴老爷子训斥了一顿,让人把他关起来。裴家当然不愿意得罪皇帝,卫家也是一样,两家很有默契的再也没有提过裴贤与卫兰亭的亲事。

裴贤将这些旧事一一说给兰亭听,“我从来没有不管你,兰亭,我只恨自己没有力量保护你。”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世上有谁能对抗皇室呢?裴贤就如小小的蚍蜉一般。

兰亭被裴贤的举动怔住了,她脑中似乎有片段在回闪,有裴贤的影子,还有——太子的影子,但是太过混乱,她不能连成一根完整的线,她无意识地喊了一声:“表哥!”

裴贤欣喜若狂,“你想起来?”

兰亭喃喃道:“我记得有一次我们跟着祖母去西山避暑,我贪玩,不小心掉到河里,表哥救了我,自己却昏迷不醒,还发了一场高烧,以至于耽误了乡试,还被姑母责骂。”

“是啊,”裴贤也记得这件事,笑道,“你脾气可不小,想要做的事情一定要去做,别人拦都拦不住,我便只能依着你,反正不管怎样,我都会照顾你的,就算外祖母她们怪罪起来,有我呢!走,我带你走!”

一个清冷的声突然响起来,“不知裴公子打算将孤的爱妃带到哪里去呢?”

太子竟然不声不响地站在榴园门口,众人皆惊,纷纷下拜:“参见太子殿下。”

卫兰亭冷静下来,挣脱裴贤的手,她快速地想了想,刚才她与裴贤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再说这么些丫头都在呢,光明正大,清清白白,她理直气壮地看着太子,一点也不心虚,抢在裴贤前面说道:“我与裴表哥打算去这萱和堂祖母哪里。”

太子眼神凌厉,像风刀一样扫视众人,裴贤挺直脊背,静静地望着太子,也是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那神色与卫兰亭很像,在太子眼里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如果兰亭此刻知道太子心里想的是什么,肯定会反驳,她可不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她只是认为自己没有做错什么罢了,太子喜怒无常,有事没事都要冲她发发脾气,第一次发脾气时她被吓住了,可是经历了好几茬,习惯了,便也觉得发脾气的太子不是那么可怕了。

太子冷笑一声,挥手让众人离开,裴贤担心兰亭犹不肯离开,兰亭心里发急,你留在这里才麻烦呢,她道:“裴表哥,刚才姑母让人唤你过去呢,你先去萱和堂吧。”

她给青梨使眼色,青梨出马拖着裴贤出去。卫兰亭叹了口气,跟在太子身后进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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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