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充容虽然是太子之母,但在这宫里的位置却有些尴尬。她的儿子刘祯作为长子被封为太子,高氏则由宝林一跃成为九嫔之一的充容,然而却连个妃子都没有捞上。

册封太子之时,有大臣提出母以子贵,上书皇帝立高氏为后,被皇帝一顿斥责,远远地贬到了岭南,至此再也没人敢替高氏说话。

经此一事,高氏在宫中也没什么地位可言,作为太子生母,每月的初一十五还要给贤妃与丽妃请安。贤妃为人宽和大度,礼遇高氏,但是丽妃完全不给高氏面子,经常肆意给高氏难堪。高氏颇有些怕丽妃,因此倒常常过来贤妃这里。

高充容微低着头走进来,俯身身给贤妃行礼:“妾参见贤妃娘娘!”

贤妃道:“充容不必多礼,坐吧。”

“谢娘娘!”高充容抬起头看,看到了卫兰亭,笑道:“原来兰亭也在,可真是巧呢!”

卫兰亭福了福身,“兰亭见过充容娘娘!”

高充容忙握住她的手,“好孩子,不必多礼,我是看着你长大的,而且你又嫁给了祯儿,我们是一家人呢,是不是,贤妃姐姐?”

贤妃意味深长地说:“谁说不是?大家进了这位皇宫,都是一家人。”

高充容脸色一丝都不变,仍然带着柔柔的笑意,问候贤妃的饮食起居,然后拉着卫兰亭嘘寒问暖,说了许多话,末了,还让卫兰亭去她的康和宫用膳。

贤妃道:“充容,兰亭先让她留一下,我等会儿让她去你宫里用膳。”

高充容眼珠子在两人身上转了转,笑道:“姐姐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兰亭?”

贤妃淡淡道:“不是什么大事,本宫让她帮我抄几份经书而已。”

高充容“哦”了一声,然后才扶着丫头去了。

卫兰亭对高充容的感情很奇怪,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高充容当着贤妃的面说她嫁给了太子,只是不知道她当着太子妃又该怎么说?

“兰亭,你觉得你这婆母是个怎么样的人?”贤妃饶有兴致地问。

卫兰亭思忖道:“她应该是个聪明人。”

“何以见得?”

“我观她对姨母您很恭敬,刚来进来时还按照宫规给您行大礼,言必称妾。她是太子的生母,未来的皇太后,其实很多人处在她这个位置都会迷失了本性,未必会这么隐忍恭谦。”

“是啊,”贤妃点了点头,“高氏在宫中丝毫不以太子生母自居,反而处处谦卑谨慎。”

卫兰亭笑了一声,“太子的生母毕竟没有皇帝的生母好使。姨母,我看高充容似乎想拉拢你。”

贤妃正色道:“兰亭,历朝历代,为了那至尊之位,父子兄弟阖墙多不甚数,我无意参与其中,高充容也好,丽妃也罢,谁也不要想拉拢我。皇上不喜后宫参政,我在宫中能有今日,皇上信重我,正是因为我从不参与这些事,而我仰仗的也只有皇上。”

“姨母,我明白你的意思。”

“你真明白?”贤妃轻笑,“毕竟你现在是太子良娣,你不怪姨母不忙你?”

卫兰亭忙摇摇头,认真地说:“不,朝堂上的事情让男人去处理,姨母照顾好自己就好,不该涉险。我不过是小小的良娣,上头还有太子妃呢,真有一日太子登极,与他站在一处的也不会是我,而且与他结发的太子妃。”

贤妃颇有些后悔:“早知有今日,我当初就不该接你入宫来住,不与这皇室有牵连,反而是件幸事。”

又说了几句话,贤妃让人送卫兰亭去康和宫。康和宫位置较偏,与贤妃居住的长宁宫比起来,要小旧得多。

宫女将卫兰亭迎进去,“良娣,充容等了您好久了,午膳已经摆上了,就等您了。”

卫兰亭进了屋子,高充容将她拉到身边坐下,亲自给她舀了一碗汤,“这是我亲手炖的人参山药汤,最滋补了,你尝尝。”

卫兰亭道谢后,尝了一口,道:“挺好喝的。”

高氏慈祥地看着她,“喜欢就多喝点。你呀,就是性子太强,太子妃不过是个虚位,祯儿最喜欢的就是你了,你就别与他置气了。”

卫兰亭放下碗,装作懵懂的样子,问道:“娘娘,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高氏轻拍自己的头,“看我,都忘记你如今受了伤,很多事情都忘了。”

“嗯嗯,我都忘了呢!”

卫兰亭大概已经知道高氏想说什么了,她装傻充愣,反正都已经失忆了,别人还能拿她怎么样,她埋头吃饭,而高氏则继续教导她。

“兰亭,你如今是太子良娣,太子好,你才能好,对不对?”

卫兰亭含含糊糊地答应,伸手咬了一大勺子银鱼蒸蛋,“这个味道好,娘娘,您也尝尝。”

“好吃你就多吃点。”高氏道,“兰儿,正所谓伴君如伴虎,只有知道君王的心意,才好办事,只是我在皇上面前说不上话,太子就很吃亏了。皇上之所以那么疼爱惠王,也都是因为她的母亲丽妃能常陪伴在皇上身边,惠王自然就能跟着沾光。贤妃是你的亲姨母,与咱们都是一家人,若是贤妃能在皇上面前为太子说几句好话什么的,不管是对咱们,还是对她自己,都有好处,你说对不对?”

卫兰亭很耿直地问:“什么好处?”

高氏被她问的哽住了,半响才说:“你这孩子,这还要我说吗?”

卫兰亭埋头扒饭。

高氏继续:“兰亭啊,俗话说,家和万事兴,东宫不安宁,太子在外也没脸,是不是?你当与江氏好好相处,早日为太子开枝散叶才是。”

卫兰亭咽下最后一口饭,放下筷子,“娘娘,我吃饱了,哎呀,您怎么不吃啊?”

这一顿饭,高氏尽顾着给卫兰亭说话了,没吃两口菜。她说:“我不饿,对了,兰亭,你爹与你二叔还好吗?”

“挺好的。”

“他们最近在忙什么呀?”

“我在家卧床养病呢,不知道。”卫兰亭摇了摇头。

高氏还想继续追问,卫兰亭站了起来,惊呼道:“哎呀,娘娘,我要回去了,今日还没有吃药呢,御医说一日都不能断的。”

说完不等高氏说话,她扶着青梨的手风风火火地走了。

高氏目瞪口呆,问心腹侍女雨荷:“你说,我刚才跟她说的那些话,她都听进去了吗?”

雨荷小心翼翼地回道:“应该都听进去吧。”

高氏看着一桌子残羹剩饭,叹了口气:“这卫氏,也就家世可取,论起温柔贤淑,体贴入心,比江氏差远了。今日若是江氏在,她必定会恭恭敬敬地服侍我用膳,你看看,卫氏竟只顾着自己吃,唉,但愿我今日说的话她能听得进去!”

雨荷:“娘娘,或许是卫良娣失了忆,不懂那些礼数……”

“得了吧,我看她现在的性子跟以前根本就没什么两样,骄纵任性,不顾大局!”高氏越说越气,气完后,觉得有些饿了,再看看一桌子七零八碎的剩菜,顿时没了胃口,“算了,雨荷,你去厨房给我下碗素面吧。”

从高氏那里出来,卫兰亭吐了一口闷气,“一大桌子的好饭好菜,可惜吃得不安静。高充容真是太子的慈母啊,处处都在为他着想。”

青梨道:“可怜天下父母心。”

“该可怜的是我好吗?这一顿饭吃的噎得慌。咱们多走走,消消食吧。”

两人在太液池边散步,冬日无话暖和的阳光照在身上舒服极了。青梨道:“您小时候最喜欢让贤妃娘娘来这里划船了。”

卫兰亭看着太液池边停靠的船,心里跃跃欲试,青梨拦住她,“良娣,咱们都不会划船,还是下次再来吧。”

“好吧,咱们回去吧。”

主仆二人往东宫的方向走去,走到半路上,遇到一群人,为首之人穿玄色锦衣,头戴金冠,面貌与太子有三分相识,青梨小声说:“那位是惠王殿下。”

两拨人走近时,卫兰亭福了福身,便要离开,惠王却拦在她面前,柔声道:“兰亭,听说你病了,我担心你,只是不方便去看望你,你,还好吗?”

这光天化日,瓜田李下的,之前那个裴贤的事情还没有洗脱干净,卫兰亭可不想再给别人话柄,后退一步,道:“多谢惠王关心,告辞。”

她带着青梨往右边走,惠王拦在右边,待要往左边走,他又拦在左边。卫兰亭一跺脚,望着惠王,“你到底要做什么?”

惠王委屈地说:“我没想做什么,好不容易遇到,我关心你,说几句话都不行吗,兰亭?”

“你别叫我兰亭!”卫兰亭皱眉,“我身子已经好了许多,你也看到了,我可以走了吗?”

惠王让到一边,表情很受伤,卫兰亭顾不上管他,带着青梨匆匆走了。

等回到住的地方,她关好门,问青梨:“我之前与那位惠王,关系怎么样?”

青梨想了想,道:“挺好的。”

卫兰亭崩溃,她到底还有多少情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