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改不改?到底改不改?”

我跪在地上,只字未吭。父亲重重的棍棒狠狠砸在背上,他一点也没留情,每一棍砸下来伤筋动骨,我几乎都压抑不住喉头那股甜腥味。

不改,一辈子不改!!

我在心里狠狠地念了数遍,每一棍砸下去,我就在心里重复一遍,哪怕根本扛不住我也不吭声,我就是喜欢阿白!我一点也不后悔。我和阿白认识了八年,上同一所小学,同一所中学,考到同一所高中他脾气好,从小性子就温吞,受欺负都是我替他出头,我说过要一辈子喜欢阿白,喜欢阿白有什么错?

为什么你们都阻止我?只是因为他是个男孩子么?!!

三年前的那个夏天,我在医院昏迷了三天。父亲下的重手,太毒。那三天我只想去看看阿白,想去……看看他。我不后悔,可是还是想跟他说声对不起,他一定很痛。父亲却老泪纵横的握着我的手,他说,陈嘉央,你母亲早逝,我就你一个儿子,你为什么这么倔?

倔?可你不也认定了母亲,一辈子不再娶吗?那我认定了阿白又有什么关系?我是这样想的,可是父亲却说,白浅酌的家庭不简单。他爸爸明面上是个司机,可实际上却是那个十八年前呼风唤雨凶名远扬的毒枭王轩。金盆洗手并不是说起来那么美好,这意味着一旦被发现就会面临被黑道白道同时追杀的情况。

我还年轻,我还有大把的光阴,我还在念书……我的成绩很好,他们说我将来会站的比我的父亲更远,会有智慧与美貌都与我相配的妻子,我的成就会更高。

可我只想要一个白浅酌。

两个月后,父亲因为大数额受贿和故意杀人罪被捕入狱,从审讯到判决不过两天的时间,事情发展的太快,也许是因为我当时才未成年的缘故,我见到了父亲,他像是苍老了十岁。

他一边在告诉我好好学习,一边却用幼时交给我的电码传递给我一个信息,白胜。

也就是白浅酌的父亲,曾经的王轩。政府调查的这么迅速当然不仅仅是受贿这么简单,说起来是受贿,可父亲不过是跟那个倒台的官员有几分交情罢了,说到底还是白叔的未死引起了当年的事情,是上层在找那些对他而言致命的东西罢了。谁先得到,谁就会让另一个人先死,恰巧这其中还穿插了当年白叔在黑帮中的仇人,这让整个实局变得复杂起来。

父亲说,政府和黑帮已经开始全力搜查白叔,同时也严密控制了我家和他,政府找不到他们。

元1994年,父亲在监狱里用磨尖了的牙刷自杀。

我从一夕之间变成了孤儿。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我失去了一切。那年我十六岁,在那个冬天里京都下了大雪,我端着一碗冷面吃了半个钟头,回过神的时候手掌已经被攥的鲜血淋漓。

外公因为母亲早逝伤心远避国外,如今却也因为我重新回来,要带我去m国。

他问我“嘉央,为什么不跟外公去m国?”

“我要等一个人。”

我回答他。我要找到阿白。所幸我也找到了,他去了淮海,白叔开始了他的逃亡,却并没有带上白浅酌,如今却寄住在他那个舅舅家里,我最先得到的消息确实从老三那的,白浅酌没有再念书,反而去了他旗下的一家会所做MB,我不信,白浅酌就算再怎么恨我也不可能这么糟蹋自己!我在那家会所见到他的时候他正搭在一个中年男人的肩上已经进了套房,我控制不住的揍了一拳,根本没有语言来形容我此刻的愤怒,我连碰都小心翼翼的宝贝……怎么会被你们变成这样!白叔怎么会让白浅酌过得这样?!!只能将满心满眼的痛苦归结于手下一声声的砰响。

阿白却是依着墙笑,面对我的质问他像是面对一个陌生人。他说——

你们没有一个人想过我的感受,从你,到我爸。你们都不告而别没有任何解释,我缺钱,这样来钱来的最快,只是陪人睡觉罢了。陈嘉央,我缺钱花啊。

“你要钱是么?我有钱!我养你!我给你钱!”

我恨不得拿钱砸死他!我就是见不得他糟蹋自己,就是恨不得他这样自暴自弃,如果这样还不如我亲手杀了他!其实我根本没钱,父亲的钱都被冻结了,就连在淮海的那套房子三年后也要被银行收了,可我就是看不得他过得不好……我宁愿他见到我揍我一顿,就算拿刀杀我也比这样无所谓的态度强。

元1995年,我意外的见到了白叔。我根本认不得他,直到他的那些小习惯冒了出来,而这些全都是白浅酌曾经说过的。我不敢确认,可还是交了头。他还是开车的司机,我确实在忍不住内心的愤怒质问白叔,为什么他这么自私的只顾自己逃命儿子过成那样都不看他?就连他自己的父亲也因为他死去?!可是白叔只是叹气。他说他也后悔这一切,是他对不起我爸。以后他会拿命还,可是现在不行。把那些东西交给政府固然可行,可那些黑帮的利益也会被撬动了,他白胜就是一个台风眼,他的存在保持了全部的静止。他白胜还在,那些个黑帮就会把全副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一旦他死,东西没有着落,那些老不死的就会对他儿子下手,现在政府和黑帮互相牵制,谁也不敢先动,白浅酌反而是最安全的。

牵一发而动全身。白叔是这样说的,只能走一招看一招了。可是我们谁也没想过我的车被动了手脚,刹车根本停不下来,加上之前一直有一辆出租车在跟着我们,白叔加快了速度所以根本停不下来,在最危机的时候白叔用身体顾住了我——

他将车撞向了石壁。可我还没想过的是,那辆出租车上是白浅酌。白叔在死之前只交代好一件事,那就是照顾好白浅酌。他真是个老奸巨滑的老头,之前絮絮叨叨跟我讲了那么多事不过就是让我替代他做这个台风眼。他将他所有的资源和那些东西全部交给了我。

我敢说他就是在这里故意等我的。那又怎样,我心甘情愿,想必他也料到了吧。可是谁也没有告诉阿白,我也不能告诉阿白,那场车祸是个意外,在这场意外中我又失去了一个长辈,而阿白却失去了他唯一的父亲。我也没想过阿白会疯掉,当医生告诉我阿白患有家族遗传的隐形神经病后,我觉得我的人生就是一部狗血的小说。

阿白不认得我了,他说是我害死了他的父亲,害得他喜欢的女孩被关在疯人院里像只枯萎掉的花。可天知道那个女孩我们不过是第一次见,我不想刺激他,他说什么我都应着。

阿白变得极端暴躁敏感易怒,经常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在大腿内侧烫出一个又一个的烟疤,或是用小刀割自己说自己脏。我根本阻止不了又舍不得绑住他,干脆每晚抱着他睡觉在他又在无意识的自残的时候让他的烟头烫在我的皮肉里。邻居建议我将阿白送到医院封闭治疗,我恨不得给他们一耳瓜子,哪个说我的阿白疯了!他好的很,他只是在怪我而已。

有些痛,绝非□□上痛过就完,而是每每想起,就深入骨髓。让我舍弃他,就是这样。在局势连老三的帮衬下都无法缓和的情况下,我已经在这条路上走到了死路。三年了,无论是谁也都不耐烦了,况且在他们眼里我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我所能做的就是尽快把阿白从这件事里撇开——

既然阿白他恨我,那就让他更恨吧!阿白的精神一向来不稳定,我就用言语激他跳楼,又在同学间起舆论,用尽一个十九岁少年该有的所有幼稚的办法,旨在引导出我参与这件事是为我爸报仇,阿白他什么也不知道,阿白的症状很特殊,到了一定阶段认知障碍就会更加严重,那天他问我高中那件事我被惊的一身冷汗,后来他果然发病了。我哄着他,心里却沉了下去。

我要给阿白一个好的未来,这个未来也许有我,但必须没我。

元年2000,这个平衡终于被打破了,只可惜,打破的并不是僵持的三方,而是出乎意料的第四方——白浅酌。我以为我给他营造的虚假会让他相信,却也没想过他以这场虚假为基础,骗了我。

也好,也好。

这样他就不会有事了。

在公安局里,那个做笔录的警察问我

“你跟王轩并无关系,为什么参与这件事来?”

我给了他一个在他看来莫名其妙的答案“我为囚。”

囚一字为爱。

我在心中默默补充完这个答案。

囚一字为爱,方成画地为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