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好说话,搞得这么神秘兮兮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俩在聊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我怕……”郑钱似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东西,整个人都抖了一下,“霍哥他娘就是他生日那天跑的,说是到城里去给他买东西,结果去了就没有回来。这事以后,霍哥再也没有过过生日,他也不许我再提给他过生日的事,霍叔一个大男人也没这么细心,也没想过给他过生日,所以……”

他摇头叹了一口气。

“他不愿意过就不过,他既然都不愿意你跟别人提起这个事,他估计心里也挺不想提这个的,我给他过生日难道不是讨他不痛快?”

“我霍哥才不是不愿意!”他扬高了声音,猛地又落下去,小小声:“他才不是不愿意。”

苏拂衣挑了挑眉:“你说。”

“就是上次……”郑钱想了会儿说:“我和霍哥一起去外省看货,和那边的人谈好之后,我和他吃饭的时候隔壁桌一家三口出来吃给小孩过生日,那时候霍哥那眼神……”

他脸上难得不是笑嘻嘻的表情,十分认真地看着苏拂衣:“我觉得霍哥当时有点……有点羡慕他们。”

苏拂衣往厨房方向看了眼——

“你们瞧瞧好看不?”这时候郑婶牵着郑红从卧室出来,扶着她的肩膀半蹲在她身侧看着苏拂衣和郑钱,笑着问。

郑钱脸上又变成了笑嘻嘻的表情:“哟——这是谁家的小公主?这么漂亮啊。”

郑红反身搂住郑婶的脖子,扭头对郑钱灿烂笑开,露出一口小米牙,“郑家的~”

“哈哈哈哈,”郑钱从郑婶怀里抱起郑红,抛了抛,“原来是我们郑家的小公主啊。”

苏拂衣在旁边看着,忍不住弯了弯眼睛。

“小霍他人呢?”郑婶问。

“在厨房呢。”

“我去看看他。”说着走进厨房。

……

苏拂衣从郑婶家吃完饭回宿舍正好撞见从镇里买完东西回来的孙莉和杜明秀。

苏拂衣:“李嫣呢?”

“她呀,”杜明秀耸了耸肩,提着东西走在前面,“刚我们回村的时候在村口遇到周千鹤了,两个人说话去了,还好今天林然然没跟着我们一路,不然她得疯。”

“嗯,我们回来的时候遇到周哥了,他找李嫣有点事。”孙莉说。

苏拂衣点点头,三人一起回到宿舍。

已经清醒正坐在床上倚着墙低头想事情的尚雪听到动静,豁地抬头,紧紧盯着苏拂衣,眼神晦暗不明。

苏拂衣径直走到自己柜子边,打开从衣服底下拿出她用来装钱的小盒子,上面的锁已经被撬开,她打开盒子,拿出里面的钱数了数,少了一百。

她拿着钱,转身看着众人,“正好大家都在,我问问大家有没有见到谁动过我这柜子?”

众人都沉默不语,林然然一双眼却一动不动地看着杜明秀。

杜明秀察觉到她的视线,恼怒地问:“你什么意思?”

“整个宿舍就你一天到晚待在宿舍里,”林然然说,“而且,你从来没有去上工也没见你缺过钱。”

“那钱是我爸爸上次寄给我的,你嫉妒啊?”杜明秀冷笑:“你家里人不给你寄钱可不代表我家里人不想着我。”

“那你说啊,谁干的?”

杜明秀表情一僵,不自然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我看你就是做贼心虚!”林然然像是抓住了她的把柄,扬声道:“你天天待在宿舍里,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你说不是你,那你天天不上工去干嘛了?”

“我去找胡期了!行了吧?!”杜明秀咬牙,每一次她和胡期闹矛盾都是胡期先低头,但是从上次吵架到现在,胡期一直没有来找她,她忍了几天,忍不下去了,但又拉不下面子去找他,只有天天在他家外面晃。

孙莉搂着她的肩,“我看明秀也不是会拿你钱的人,说不定是有人趁着我们都不在的时候,偷偷进我们宿舍偷的。”

苏拂衣:“那他为什么不全部拿走?只拿一百,这是怕我没钱花替我考虑着?”

“说不定是尚雪呢,”杜明秀盯着尚雪,“前几天我回宿舍正好撞到她一个人在宿舍里鬼鬼祟祟、慌慌张张的,说不定就是她和林然然商量好的,她们偷了钱然后把这盆脏水倒我头上。”

“关我什么事,”尚雪喊道,“杜明秀,你不要贼喊捉贼。”

“贼喊捉贼?”杜明秀三步并两步跨过去,扯着她的衣领,“这衣裳是最近买的吧?今天我在百货大楼见到这一件了,十块钱,你什么时候这么有钱啊?”

尚雪“啪”地拍开她的手,“别碰我——”

杜明秀手背立即红了一片,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她抓着尚雪的头发往地上拽,“碰你怎么了?我还要打你呢!”

尚雪自然是不可能老老实实任她打,两人就这么撕扯起来,孙莉连忙上去拉架,林然然和苏拂衣站在边上看着她们打架。

拉扯间,尚雪随手抓起床头的枕头,往杜明秀脸上招呼过去,杜明秀扯着枕头想要扯过来打尚雪,尚雪拽着不肯放。

“嘶——”

枕套裂开,几张大团结从枕套里掉出来,轻飘飘落在地上。

尚雪瞳孔一缩,伸手要去捡,杜明秀却先一步捡起钱,往后面退了几步,把钱塞到苏拂衣手里。

苏拂衣看着手里的钱,瞟了眼扑过来要抢的尚雪,身体向右一侧,躲开她。

尚雪咽了口唾沫,紧盯着她手里的钱:“苏拂衣,给我,那是我的钱。”

“你的钱那你藏在枕头底下干什么?见不得人啊?”杜明秀嗤笑。

“我乐意不可以吗?”尚雪瞪她一眼,又看向苏拂衣:“这是我的钱,你还给我。”

苏拂衣把钱一张张抚平,翻到背面看了看,她忽然低低笑了一声。

——

“周千鹤——你给我站住!”

周千鹤闻言停下步子,转回身看着她,眼神温和又包容,像是在看一个闹脾气的小孩子。

“你……”李嫣抬手抹掉脸上的泪,却怎么也擦不完,最后她蹲下把头埋在膝盖里哭出来,哽咽道:“你在村口等我这么久就是为了和我说你要回城里?说完你转身就走,所以……你只是在告诉我,告诉我你要回去了,周千鹤——我呢?你是不是从来没有想过我?”

周千鹤盯着她的发顶,许久缓缓叹了一声,走过去蹲在她身边,口吻温柔:“对不起。”

“对不起——?”李嫣反手推在他的肩膀上,却把自己推坐在地上,那一瞬漫天的委屈一瞬间淹没了她,她揪住周千鹤的衣摆,仰起脸看着他,“周千鹤,是你说要和我处对象的,现在你和我说‘对不起’?为什么你们都是这样,为什么你们都要抛弃我?周千鹤,你说过你永远不会那样的,你骗我——!!”

周千鹤握住她因为用力骨节发白的手,垂下眼帘遮住眼底的情绪,声线几不可察地在颤抖,涩然道:“对,是我,我说了开始……”

他闭了闭眼:“现在由我来说结束,正合适。”

李嫣整个人都僵住,刺骨的寒意攀爬进她的四肢百骸,她浑身一颤,用力挥开周千鹤的手,撑起身子踉跄着跑走。

周千鹤垂眼看着空荡荡的手心,虚虚握了握,无所谓地撇开眼,起身的动作突然僵住——

路旁一株小腿高的野草上挂着鹅黄色的纱质蝴蝶结,柔软的丝带轻轻地晃着。

他取下蝴蝶结,揣进兜里。

男知青都围在院子讨论今天刘家的事,见到周千鹤回来了,不少人围过去,田宇因为今天的事心里还有芥蒂,就这么不尴不尬地坐在凳子上盯着地上一动不动。

“周哥,你是不是去打听刘家的情况了?怎么样?”

“他们犯了什么事啊?刘诚那人虽然平时有点小毛病,但是也没到出动人民警察的地步啊。”

“要是刘诚回不来了这村子里以后谁是村长?周哥,你别不说话,你给我们个信,也好让我们心里有个底儿?我现在有点慌。”

……

有性子急的还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催促他快点说话。

周千鹤抬起眼,眼底的阴戾大家看得分明,本来闹腾的众人一瞬间安静下来,自觉给他让了路。

周千鹤走回宿舍,反手关上门。

“嘭——”

众人心里皆是一紧,小心觑了眼紧闭着的门,讨论声自觉放小了不少。

周千鹤走到自己的床位,矮身拖出床底下的一个木箱子,箱子面上是整齐摆放的干净衣裳,他从中抽出一叠信纸,信纸中夹杂的一张照片晃悠悠飘到地上。

照片上的女人手里捧着大束的白色海芋百合,笑容恬静温柔。

恍然间一只冰冷苍白的手捂在他眼前,身边的人在颤抖,耳边的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阿鹤,别看,阿鹤,不要看——”

已经迟了……

这么漂亮的一张脸从楼上摔下来也和别人摔下来一样,难看得让人心里打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