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之间的战争】

七夕宫宴,五品以上的京官及家眷皆可参加。

开宴之前,一众官员在外厅等侯,皇室成员在内殿活动。

往年,都是得势的皇子?里里外外地照应,也算是有个光明正大结交官员的机会。

今年的情况却有些悲催。

秦盛统共四位皇子?,年前被他赐死了一个,还有一个涉嫌私开盐矿正在府中禁足,前太子秦翔更是被关在宗正寺。

只剩下尚未成年的四?皇子?,无?论是才学气度还是眼界见?识都与三?位兄长差了?一大截,实在有些拿不出手。

群臣暗地里转着千般心里,面上却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

此时,秦渊正和秦西遥坐在西殿的听风阁中说着闲话。

简小世子?窝在榻上,一手拿着点心,一手握着炭笔,有一搭没一搭地描着衣服样子。

秦西遥看见?了?,忍不住问道:“浩浩,你为安雅姐姐做的那件衣裳,可有何?深意?”

方才他在景元宫亲眼看到皇后等人的脸色,还真是解气!

小世子?自信满满地说道:“她们不是喜欢跟风么?那我就让京城刮起一阵‘自然风’,看还有没有人挂着一身尸体往脸上贴金!”

秦西遥愣了愣,“尸体?”

平王殿下凭着对小世子?的了?解,代为解释道:“浩浩说的是七彩羽衣。”

秦西遥手执羽扇敲敲手心,叹道:“可不是么,一袭羽衣不知要失掉多少鸟儿的性命!回头我便差人到南诏送信,把这?话告诉舅舅,看他如何?反驳,哈哈!”

平王殿下勾了勾唇,修长的手指不紧不慢地剥开桃皮,用小碟盛着送到小世子?跟前。

小世子?就着他的手大大地咬了一口,非常给面子地说道:“甜!”

“自己拿着吃。”平王殿下声音虽清冷,语气中却含着化不开的暖意。

小世子?听话地接过,举着碟子?送到平王殿下嘴边,“剥了半天,你也尝尝。”

秦渊浅浅地尝了?一口,捏捏小世子?的耳朵,回头看向秦西遥,“这?批果子?长势不错,回头给七王叔送些过去。”

秦西遥看着两人的互动,既欣慰,又感?慨,嘴上说道:“你们留着吃吧,过了?七夕我就走了?。”

秦渊略微吃惊,“不留下来过中秋么?”

秦西遥无奈地摇摇头,“恐怕不行,那位如今正气不顺,我可不想触他霉头。”

平王殿下冷哼一声,道:“这?个七夕他是过不痛快了!”

秦西遥压低声音,问道:“说起来,前两日司天台上书说星象犯冲,要求停建永乐宫一事,是你的手笔吧?”

秦渊坦诚地点了点头,平静地说道:“无?论哪个皇子?出事都疼不到他身上,要想让他疼,还得从他身上开刀。”

秦西遥挑眉轻笑,“梁广平也是你的人?”

“梁家同顾家是世交,当年顾宗死得不明不白,梁广平自然有所怀疑。”

秦渊顿了一下,继续道,“我的一位副将同梁家小姐自小便有婚约,即便后来顾家出了事梁家也未退婚。”反而是顾飞白自己作死。

秦西遥摇摇羽扇,笑道:“我竟不知还有这?层关系,想来,这?次是真正戳到那位的痛处,接下来他可能会有什么动作,仲渠,你要多加小心。”

平王殿下微微颔首,“侄儿明白。”

*

大殿之中,群臣早早到来,正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或高谈阔论,或低声探讨,并没有太过拘束。

黎书也来了,看到安慕西之后便把姐夫甩开,投入小酸奶的怀抱。

岳明朗多少是有些吃醋的,然而还没采取行动便被闵江白拉走——他们还有正事要做。

简镇西去了?西北交接军务,此时不在京中。安固北懒得跟其他人周旋,干脆板着一张脸,做出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态,安安生生地跟两个小辈一道待着。

黎书的眼睛一个劲往诸位武将身上打?转,见?着感?兴趣的便拉着安慕西问。

“诶,小酸奶,那是谁?”

对面是个身形匀称的年轻人,打?眼一瞅,面庞白皙,眉眼风流,若不是穿着一身甲胄,还真难想象是位武官。

安慕西这一年来常在京中走动,也算认识了?不少人,多半能说上来。

“那是辽东大将军的次子,李文炳。”安慕西想了想,难得主动补充道,“李家和简家一样,是纯臣,从大夏开国起便驻守于辽东,辽东军同平西军一样皆是子袭父职,永不封侯。”

黎书点点头,哼哼道:“长得还挺俊,不过,跟你一比还是差点儿!”

安慕西习惯了好友的调侃,脸色都没变一下。

黎书的注意力很快被其他人吸引过去。

当问到一位花白头发、黑红脸庞的武将时,他迟疑了?片刻,摇头道:“未曾见过。”

安固北呷了口茶,插口道:“你自然不认识,姜老侯爷带兵打仗那会儿,你还没生出来呢!”

黎书眼睛一亮,惊喜道:“莫非这?位就是那个出自开国功勋之家,文帝爷驾崩后自请守山的姜侯爷?”

安固北笑道:“你倒是清楚!”

黎书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笑——还不是因为姐夫给的那个《京城人物志》么!这?些榜上有名的人物,他就算没见过也背了?个滚瓜烂熟。

安慕西有些茫然,这?些事他并未听说过。

黎书兴致勃勃地摆列了?一番姜家当年的丰功伟绩,以及功成?名就之后断然退出权力中心的豁达举动,言语间颇为赞赏。

安慕西听了,也不由地肃然起敬。

不知想到什么,黎书拿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盯着他,嘿嘿直笑。

安慕西心头发毛,却并未主动开口。

黎书自顾自笑了?一会儿,贼兮兮地说道:“你知道这?姜家都有何?人么?”

安慕西淡然应道:“你方才说了,姜氏这一辈统共八位儿郎,个个勇武不凡。”

黎书伸起一根指头,笑嘻嘻地说道:“还有一个,说起来,同你还颇有些渊源……”

安慕西冷嗖嗖地扫了他一眼,闭口不言——他心里清楚得很,每当小梨子露出这样的表情,就是又要整人了?。

黎书被猜透心思?,懊恼地撇撇嘴,“你真不想知道是谁么?”

安慕西并非不想知道,而是他料定了?黎书肯定会说。

果然,黎书很快就憋不住了,主动说道:“好了好了,干脆告诉你得了?,姜侯爷家最小的孩子就是那个嚷嚷着要嫁给你的小娘子?——姜小妹!”

此话一出,不仅安慕西,就连安固北都愣了愣。

黎书撞了?撞安慕西的肩膀,调侃道:“放心,兄弟我早就帮你打?听好了?,那位姜小妹是姜侯爷的独女,姜夫人老来得女,极为娇宠——说起来,这?位小娘子?除了力气异于常人,性格也特别了些之外,也没什么缺点了!”

安慕西脸色青青白白,恨不得堵上他的嘴。

安固北却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饶有兴致地问道:“我倒想听听,怎么个‘性格特别’法?”

面对长辈,黎书恢复了?恭谨之色,认真地回道:“晚辈听说,这?位姜小妹性子活泼,不喜闺阁女红,只爱舞刀弄枪,别人养猫养狗,她却养了一群野猪……对了?——”

黎书看向安慕西,“就是上次攻击咱们的那群。”

说到这个,黎书忍不住啧啧两声,“原本我还想呢,小娘子?缘何?心思?如此歹毒,竟驱赶野猪来对付咱们,没成想竟是她养的——既然是养的,自然也能控制得住,想来,她当时只是玩心重了?些,并未真正想伤到咱们罢!”

安慕西想起当日的情景,脸色更加难看。

原本觉得小娘子?硬鞭使得不错,武功路数也周正,他还颇为欣赏,谁知后面会来那么一处,实在叫他……无法言表。

安固北笑笑,“的确有些意思。小西,难得有小娘子?愿意嫁你,咱们家还不得上赶着换帖子?、下聘礼么?”

安慕西涨红着一张脸,冷冷地说道:“不必!”

安固北摇摇头,故作认真,“我看这?事儿得跟你小爹说说,他听了一准儿高兴,今儿晚上直接就定下来也未可知。”

安慕西顿时急了,不自觉地拔高了?声音,嚷道:“不许说!”

这?一嗓子?,惊动了小半厅的人。

安固北朝众人抱了抱拳,含笑的视线再次落到自家儿子身上。

安慕西手中没有剑,只得气鼓鼓地抓起桌上的茶壶抱在怀里——这?是他情绪波动大时习惯性的动作。

黎书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终于明白为何?每次提起镇北侯,安慕西都是一副恨不得不认识的表情——敢情人家父子之间的感?情并非不好,只是表达方式有些特别罢了?!

不得不说,黎书实实在在地替好友松了口气。

*

临近傍晚,殿内的皇族陆陆续续地到了大厅。

先是以秦风兄弟为首的安王府诸人,其次便是以显王为首的显王府男丁,秦西遥、秦渊落在后面,再往后便是旁支的郡王、郡公等。

简浩一眼便看到两个小伙伴的身影,毫不犹豫地跑了?过去。

安慕西站起身,眼巴巴地看着秦西遥。

两位王爷对视一眼,只得放弃自己的上座,走了过去。

几人刚一坐稳,便看到一位穿着火红衣裙的小娘子?拉着一个高大的汉子?,直直地朝着他们跑过来。

秦渊挑了?挑眉,额头的青筋习惯性地跳了?跳。

其他人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姜小妹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先是看向平王殿下,似乎想开口喊人,却被身后的汉子?拉住,继而把视线放在安慕西身上,难得有几分羞怯。

安慕西动了动手指,下意识地握住壶柄。

秦西遥挑了?挑眉——自家儿子缘何?如此紧张?

很快,小娘子?就给了?他答案。

姜小妹拉拉自家哥哥的衣袖,指着安慕西,脆生生地说道:“五哥,这?就是我选中的夫君。”

此话一出,众人反应不一。

有人惊愕,有人偷笑,也有人被雷得外焦里嫩。

安慕西握了握拳,低声斥道:“休要胡言!”

姜小妹胸膛一挺,理直气壮,“你打?败了我,自然要做我夫君!”

安慕西顿时面红耳赤,有口不能言。

其余诸人或愣怔或兴味十足地看着他们。

秦老五也是个憨直的性子,既然宝贝妹妹喜欢,他便认下了?,更何况安慕西还是如此一表人才。

他也不在意安慕西的态度,十分甘愿地将手里的竹篮放下,憨声道:“这?是小妹亲自蒸的巧馍馍,她学了?好几日才蒸成了?这?几个,今日特地拿过来给你尝尝。”

七夕宴上,小娘子?主动送巧馍馍给男子吃,便是再明确不过的意思了?。

姜小妹揪揪兄长的衣摆,急道:“你说这个做什么?”

秦老五一瞪眼,“这?不是实话么?”

姜小妹连忙看向安慕西,辩解道:“不是不是,我可会蒸了,又大又软,不信你看!”

说着,便掀起外面的红布,推给安慕西看。

看着小娘子?急切的模样,秦西遥不自觉地握住安固北的手,心下十分动容——单是这份赤子?之情,便值得自家小子认真对待。

安固北挑了?挑眉,将?秦西遥的手紧紧握住。

秦西遥反应过来,再想抽出来却是不能了。

旁边突然插.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诶呀,这?么大的巧馍馍,本郡主当真是第一次见呢!”

秦楚不等别人说话,便伸出涂了?鲜红色指甲油的手,往白胖的馍馍上戳了戳,啧啧两声,“这?还能叫‘巧’馍馍么?要我说,该叫‘笨馍馍’才对,呵呵!”

“你——走开!”姜小妹气了?个半死,一把将?她推了?个趔趄。

若不是身后刚好有侍从扶住,秦楚一准得栽到地上。

秦楚自然也不是善茬儿,她甩开侍从的手,使劲还了?姜小妹一下,趾高气扬地将一个精致的食盒摔在桌上。

然后便拿一双圆圆的杏眼喷火般瞪着姜小妹,“本郡主让你看看,什么才叫巧馍馍!”

食盒甫一打?开,一阵淡淡的香甜气息便飘散出来,盒中的馍馍不过鸡蛋大小,有动物模样的,有花朵样式的,涂着红抹着绿,煞是可爱。

姜小妹一下子?就傻眼了——她从来不知道,巧馍馍原来是这样的……她以为,把馒头蒸大些、蒸白些就是好的。

秦楚看着她吃瘪的样子,异常得意,“看完没?看完赶紧走!”

姜小妹咬着下唇,倔强地看向安慕西。

安慕西心下不忍,冷冷地扫了秦楚一眼,毫不客气地说道:“楚郡主,请自便。”

秦楚一瞪眼,刚要发作,简小世子?突然嚷道:“呵!甜丝丝的,还挺好吃,一点杂味儿都没有!”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他正盘着腿坐在桌旁,两只手抓着篮筐里的大馍馍,有滋有味地吃着。

姜小妹抹了抹眼中的泪花,骄傲地说道:“这?是用水牛奶和(huo2)的面,阿娘教的——我家有十头水牛,都是我养的!”

安慕西一听,没由来地说了?句,“你不是养野猪吗?”

姜小妹显然没料到安慕西会主动了解她,顿时又喜又羞,难得有些扭捏,“也养猪,也养牛……平日里除了练鞭,便没其他事做。”

安慕西抿着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作者有话要说:修修改改,写了一夜……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