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知月揣度云笑丹炉的来处,但要开口问,却是万万不能。
只心头起了两分膈应,便是云笑此时借了他丹炉,他也不屑再用。
要在紫云峰寻个丹炉还不容易?
楼知月随意叫一杂役弟子许以灵石,便买了一个丹炉。
他当初答应替那郝掌柜寻一枚培元丹,只稍稍透露自己师尊乃清风真君。
郝掌柜以为楼知月是求了自己师尊炼丹,喜的牙不见眼,炼丹的材料更是顷刻间便奉上。
符篆封门再辅以阵法护卫,万事周全。
楼知月指尖冒出一点火焰,通体半透明只焰心通体紫色。
这却是他曾入一古战场收服的九幽冥焰,天下无不可焚之物。
隔了这许久才被主人召唤,小小的灵火焰尖儿下弯,亲昵的碰触楼知月的指尖。
炼丹师拥有灵火便如剑修执剑,俱是如虎添翼的事。
楼知月不禁想,若是云笑见到这灵火,怕是又要期期艾艾的蹭过来。
她如今炼丹抽调的乃是火灵根中火灵气,还要炼丹室内火渠辅助。
这般情境下都能炼出上品灵丹,若有天生地养的灵火辅助,于丹道怕是能与自己一较高低。
一夜过去,丹成。
一炉九丹皆为上品,楼知月留了一粒,其他丹药皆抛给九幽冥焰当点心吃。
留下的一粒丹药他捏在指尖打量片刻,薄唇微勾却是个讥诮弧度。
这世上之人在与魔尊讨价还价的时候,最好以性命作为抵押才显诚意,不是么?
指尖析出半寸长发丝粗细的血线,融入丹药之中。
这丹药会助郝掌柜成就半步金丹,距离金丹一线之隔却不可得,而后便是心魔侵蚀最终经脉逆行而亡。
云笑正在洞府门前练剑,瞥见楼知月坐在桂花树下石桌,也不以为意。
等她收了剑,才发现这人脸色白的不正常。
楼知月皮肤本就有一种常年不见阳光般的冷白,再白便鬼气森森的。
唔,还是那种眼睛黑不见底的艳鬼。
“师兄,你这是……需要我做什么吗?”云笑问。
她不是第一次见楼知月面白如纸的样子,可雍州那次他看上去是虚弱,如今却给人一种被……掏空的感觉?
云笑觉得自己思想有点歪,急忙收刹住自己的脑洞。
她却不知自己算是歪打正着,楼知月以练气期修为强行炼制五品丹药,即使有强大的神魂和极品灵火为辅,经脉之中的灵气也被抽调一空。
楼知月静默一瞬,他不需要她做什么。
他知道自己在丹成之后便该修炼以恢复元气,但却不知不觉就出了洞府。
她果然在练剑。
魔尊大人以手撑颌,懒洋洋道:“凝神静气尾势稍收,重来。”
云笑知他在指点自己剑法,垂眸细思片刻又握起剑。
她顿了顿从储物袋拿出一瓶补灵丹往楼知月身前推了推,任何时候补充灵气总是没错的。
楼知月的话总是一语中的。
云笑循着他的指点又练了便剑,等再回神石桌边已经空荡荡,只那瓶丹药还孤零零立着。
三月中,云笑在演武堂门口碰到了陈元鑫。
并非偶遇,上次她应程灵玉之邀去坊市,陈元鑫想同行被拒。
“听闻云师妹在演武堂颇有胜场,不知什么时候师兄能与你切磋一场?”陈元鑫一副向往的样子。
他一袭鹅冠红法衣,金冠束发玉带修腰,有几分特地装扮过的倜傥味道。
陈元鑫的红衣在一片素白弟子服中格外显眼。
不少女修期期艾艾的不肯走,猜测这位貌美的师兄是谁。
云笑厌恶此人但并不想大庭广众的露出异样,反倒成为旁人的谈资。
她淡声道:“还是等师兄伤好了再说吧,今日我已有对擂之人,就此别过。”
陈元鑫看着云笑从容离去的背影,眼底阴沉一瞬。
今日但凡云笑露出些不自然,他便能趁机添油加醋出一出郎有情妾有意,毕竟有这么多见证人。
陈元鑫没有想过用舆论逼云笑就范的事。
修真界实力为尊,他还不想被元婴修士的怒火波及。
但人言霏霏之下,让整个宗门的弟子知道云笑与他有几分瓜葛,这便够了。
至少等欧阳晴被放出来不会太迁怒于自己,若是能真让云笑倾心于自己,还怕欧阳晴做甚!
云笑并不能猜测到陈元鑫全部想法。
但只他对小羽毛有戕害之心这一点,她便容忍不得。
她有考虑过杀了陈元鑫以绝后患,可惜现在杀他后患太多。
亲传弟子的命不是那么容易要的,若不能一击必中便只能暂时蛰伏。
演武台上,护擂修士开启阵法的前一瞬,云笑看到了观擂人中的陈元鑫。
她心底冷笑一声,有了主意。
“云师叔剑法愈发凌厉了,我看鲁师兄最多撑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两刻钟都算多了,上次的刘师兄是也是剑修,还是练气六层的修士呢,也至多撑了半个时辰,鲁师兄……哎!”
陈元鑫是第一次看云笑对战,听着观擂弟子的议论不由诧异。
他不解道:“云笑只不过练气四期,纵然是剑修也不可能厉害到这个地步?”
“这算什么,云师叔还曾硬拼过练气九层的弟子呢,最后你猜怎么着?”一人道。
他也是剑修,自从无意中看一场云笑的擂赛之后有了剑道体悟,每月的月中皆来此。
“这还用猜,当然是云师叔赢了,大家都说她一旦进阶练气五层,除非碰上练气十层的剑修,否则必是不会输的。”
有性急的修士回道。
陈元鑫原本还计划与云笑比一场擂,而后轻松胜她再安抚亲近的念头顷刻间破灭。
他如今正是练气十层,而且还不是剑修。
说起此事陈元鑫便悔恨的几乎要吐血。
要是当初在天脊山不那么性急就好了。
也不知凤倾羽击在他胸腹的那几支箭翎到底是什么东西。
陈元鑫初时还想着就算修为从筑基掉到了练气大圆满,但和缓个一年半载再进阶就是。
可是如今两个月过去,他伤势倒是养好了,修为却缓慢且无法遏制的掉到了练气十层。
若不是确定修为不会再十层往下掉,他哪里会分出心思来寻云笑。
可惜没有证据证明,自己的修为掉落与箭翎有关!
陈元鑫似悔似恨思绪正混乱间,听得周围一片激动议论声,却是台上的少女剑锋已抵住对手的咽喉。
在陈元鑫的印象中,云笑一直是一个笑靥生晕气质温顺的人。
若说特别,大概只容貌太过出众一样。
然而此刻那少女面冷如霜眸缀寒芒。
她整个人便如一把出鞘的利剑,有着让人不敢逼视的凌冽气息。
这样不容轻犯的气息,让陈元鑫来时的从容变成了后怕和忌惮。
擂台下的其他修士却不知陈元鑫胆缩,他们之中不乏当初对云笑拜入元婴门下说酸话的,但此刻除却敬仰和钦佩再无其他。
擂台阵法撤去,
云笑眸中战意尚未消解,顾盼之间的威势让宗门弟子们皆散开两边让道于她。
修真界实力为尊,
云笑在看书时便知道这个道理,当初她演武堂被耻笑时不曾羞恼,如今被几百道敬服的目光看着亦淡定如初。
陈元鑫想挤上前去对云笑说点什么,至少让她看见自己也好。
大概若是云笑待他不同,便能将众人的尊敬目光也分润到自己身上来一般,就像曾经在欧阳晴身边一样。
可是那少女并未注意到他的存在。
她在看到厅门处站着的一个少年时,蓦然弯了弯眼角,冷冽气息瞬间消退。
陈元鑫听到身边的一个女修对女伴说那少年如何出众。
她压低的嗓音因为激动带着几分颤音。
他心底涌出深切的不甘。
明明这女修之前还偷偷看了自己好几眼,现在却视自己为无物!
陈元鑫追出去。
在距离云笑七八丈的地方,他不得不停下脚步。
因为陪伴在云笑身边的少年蓦然回头。
他淡淡的回望过来,琥珀色的眼睛一丝温度都没有,让陈元鑫后背不可遏制的窜上一股凉意。
“怎么了?”云笑问凤倾羽。
“我在想笑笑越来越厉害,我也要努力才是。”少年笑道。
他负于身后的一只手灵光氤氲片刻。
一根只有指长的羽翎缓缓的飘过来,悬浮在陈元鑫面前片刻,下一瞬蓦的消散不见。
明明伤都好了,可陈元鑫却觉得腰腹处生出一阵闷痛。
他不敢再往前,只咬牙低恨道:“凤倾羽!”
凤倾羽是来等云笑去宗门外吃饭的。
在云笑的角度,这叫做打牙祭。
随着修为的提升,宗门饭堂的食物已经不能再让云笑垂涎。
宗门外有一酒肆叫致美斋,便是不重口腹之欲的修士提起他家都默默咽口水。
致美斋的掌柜是一位金丹期的修士,以厨入道,手艺只比云笑那不见踪影的师尊差一点点。
金丹修士亲手做的美食,等闲难以吃到。
云笑打探到金丹修士有一幼子,灵根不佳。
她心机的送了小孩儿补灵丹当糖豆吃。
云氏出品的丹药,丹毒低灵气足那是必然的。
翌日云笑便成了致美斋的座上宾,只要她来必定会有位置,只要每月提供一瓶补灵丹便可。
凤倾羽不重口腹之欲。
只云笑夹给他什么便吃什么。
等慢条斯理的吃完了,他便又会将空碟默默的推到云笑的面前。
只有在这个时候,云笑才能重温一下做姐姐的感觉。
不过致美斋她也不常来,一月至多两次。
否则体内积聚太多浊气,对修行总是个大阻碍。
三月末的时候,云笑收到了一封郝掌柜的传音符。
此时距离她停止对珍宝阁提供丹药已近三个月,距离楼知月面色惨白的那日有六日。
郝掌柜倒是想恭恭敬敬的上门去赔偿灵石。
可天玄宗煌煌道门外松内紧,哪容得他一个依托于珍宝阁的散修随意进出。
“这些……都是给我的?”云笑审视的看着郝掌柜。
无商不奸才是正常,可这郝掌柜往外送灵石还一副占了大便宜的模样,有古怪。
郝掌柜发过心魔誓。
这灵石送不出去,他用了那培元丹日后可是要被天道十倍、百倍的清算。
左右那位道友也不曾勒令自己守口如瓶,郝掌柜揣度。
当然,郝掌柜可不敢泄露自己有极品培元丹的事,否则这丹药他能不能守住还两说。
云笑最终收了灵石。
但她对郝掌柜那一套与楼知月见面后详谈,而后幡然悔悟的理由半点都不相信。
云笑猜测,郝掌柜如今能这般软下面子来对她赔不是,不是收了莫大的好处便是受了绝大的威胁
不过,这不是重点,楼知月若出手,此事必定不会再有什么纰漏。
这件事对云笑的冲击十分之大。
毕竟自己所了解的那个魔尊楼知月,乃是这世间第一等心狠手辣冷漠绝情的人。
即使他最近对她态度和缓了些,
可真为了她的一次唠叨如此的纡尊降贵,可能吗?
云笑纠结着一颗心肠回了紫云峰。
她连郝掌柜到底给了多少灵石都不曾点过。
楼知月察觉到修行室外某人的气息。
他等她进来,却发现这小姑娘脚底踩火板一样走来走去,就是不肯再迈一步。
魔尊大人耐心告罄,抬臂挥袖,修行室的门被打开。
他问:“探头探脑,遇到了为难事?”
云笑慢腾腾的走进去。
她抿了抿唇:“师兄,我几日见到郝掌柜了。”
郝掌柜是哪个?
魔尊大人对不重要的人不怎么上心,略一思量才想起来。
难道那胖子没按自己的吩咐做?
胆子倒不小!
凤眸微凛,楼知月问:“因为郝掌柜的事不高兴?”
云笑见他眉宇微敛唇线绷紧的样子,突然想点一点头。
点头了他会怎么样?
她不知道,但竟有些蠢蠢欲动。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早早更,么么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