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笑入定一夜,直到天明被镇魂镜叫醒。

修士修炼远比睡觉来得更神清气爽,她觉得自己现在体力充沛的能打死一头牛。

镇魂镜立在云笑肩头,随着她往窗外看,不甚明白的问:【有什么好看的?】

灵气贫瘠的穷酸地方,丑兮兮。

窗外天空明净垂柳婉约,是现代少有的宁静清新。

云笑没法解释太多,摇头失笑:【迎接新生活,不可以吗?】

镇魂镜鄙夷道:【你可真迟钝。】

修士生命虽然比俗世之人长,可争斗胜负往往在一刹那,要都像云笑这般慢腾腾,早死八百回了。

云笑:【......】

房门敲响,声音间隔小力道大,不耐烦极了。

云笑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是许沉。

云笑开门,杏眼澄澈:“什么事?”

夜色之中感觉不明显,许沉如今才发现,云笑身上的气息似乎变了。

就是......总之似乎比以前顺眼一点点。

一定是错觉。

他面色比寻常更冷硬:“尊上要出门。”

云笑听懂了,她如今是楼知月的侍女,要随行。

她关上门,跟在许沉身后往楼下走。

方才还怼她怼的很来劲的镇魂镜,一听楼知月的名字,嗖的便躲进了云笑的识海。

修士不需要特地洗脸梳妆,一个除尘诀便可搞定卫生。

若是爱美,时常换个法衣什么的,倒是可以。

至于家当,自然有储物袋乃至储物镯子、戒指之类的空间法宝来装。

云笑手腕上挂着的储物镯足有一亩地大小的面积,是老爹云宗安送的高阶宝物,里面的家当颇为壮观。

楼知月正坐在楼下大堂喝茶。

云笑看他面前还摆着粥、包子以及一碟小咸菜,眼馋的扫了几眼。

纯天然绿色食品,好想吃。

修士修为至筑基期便可以辟谷,但云笑空有金丹期的修为,灵魂却还是个吃货版本,一时半会可改不了本性。

许沉没有云笑这么淡定,快走几步:“公子,这些东西属下这便撤走。”

尊上何等地位,这些俗物怎么配摆在他面前。

楼知月抬手:“不必。”

许沉微楞,觉得尊上在来到此处之后,似乎也有些怪怪的。

心中虽有疑问,但他向来敬服楼知月,闻言并不多问,安静的守在了楼知月身后。

许沉诧异,云笑可淡定的多。

作为一个先知,她对楼知月的异常可门儿清。

此地既然是林芷嫣的家乡,那必定也是楼知月出生的地方。

原著之中提过几句,楼知月的母亲乃是道门第一家玄天宗的弟子。

这个世界,道修、魔修以及妖修三家时常打破头。

道修厌恶魔修诡诈,妖修粗鲁。

妖修觉得道修虚伪,魔修残忍。

魔修嗤笑道修伪善,妖修丑陋。

三家各有地盘,若是到旁人的地盘去,必得隐藏行迹免得被暴打。

八百多年前,楼知月的父亲即前魔尊楼玉蒿改换行迹巡游天下,和下山历练的道门女修柳滢心互生爱慕。

时值魔、道、妖三家混战不休。

楼玉蒿深知-道、魔矛盾难解,便使尽温柔手段将爱人柳滢心留在此地。

这里灵力缺乏,几乎不会被修士的争斗波及。

几年后,柳滢心生下楼知月。

与此同时,魔尊时常溜号的魔界因无人统领,被道修打的节节败退。

楼玉蒿的师弟云宗安寻至此处,跪求其顾全大局。

不巧的是,柳滢心发现了云宗安的异样,进而怀疑楼玉蒿的真实身份。

再然后,楼玉蒿离开此地为魔门征战,同时布下阵法困住爱人与幼子,想在战后再来接两人。

可惜楼玉蒿离去后不久,柳滢心的师门便寻了上来。

最终,柳滢心以自尽为代价,求师尊不要伤害尚且年幼的楼知月。

爱徒以死相求,师门中人最终只带走了柳飞霜的尸骨,到底没有将楼知月这个魔、道混血的小崽子灭杀。

再后来,楼玉蒿找上玄天门夺回了爱人尸骨,之后便时常闭关。

楼知月亲眼看到母亲自尽,性情诡谲便有了来处。

云笑叹息,她可不相信自家老爹那等修为,若是真想隐藏行迹,会被柳滢心看出来。

老爹八成想揭开窗户纸,让楼玉蒿早下决断。

可惜,后来这事阴差阳错成了悲剧。

她能想到的事,以楼知月的心智如何不会明白。

而作为云宗安独女的原主,便成了城门失火之后被炙烤的那条鱼。

他容许原主留在自己身边却时常冷落,八成是为了钝刀子割肉的报复云宗安。

因此,虽然俗世之中的吃食对修士来说杂质太多,但楼知月绝对不会嫌弃幼年待过的地方。

云笑回顾了一场前魔尊的情爱纠缠,尚在唏嘘之时,冷不丁听到一声不算冷厉但威压煞人的话:“看够了吗?”

云笑回神,发现楼知月凤眸含霜,明显不愉。

尴尬的一转眸,站在楼知月身后的许沉轻蔑的瞪她一眼。

许沉心头不屑,差点信了这厮的鬼话。

说什么不再纠缠魔尊,方才直愣愣盯着魔尊看的是哪个?

大清早,在大堂的客人不算多但还算有两桌。

只是这些人宁肯挤挤挨挨的坐在另一端,也没有哪一个靠近云笑三人。

他们自然不知三人是魔修。

但观三人气度非凡,其中两个男子更是不好招惹的样子,便远远躲着。

只是说来奇怪,这三人样貌似乎顶好。

可让大堂的客人们具体形容,却发现对三人的样貌转瞬即忘,竟说不出来。

不过,这并不耽误他们好奇的抻着脖子看热闹。

云笑略尴尬,伸手一指桌上的早点:“尊......公子,我方才在看这个呢,好吃吗?”

她面容白嫩杏眸水润,用娇俏可人来形容都有些俗气,当真讨人喜欢的紧。

然而不论是楼知月还是许沉,都不曾为此宽待一二。

踏上修行之道后,修士便会洗筋伐髓,若不是身来骨骼奇形怪状或功法独特,便少有丑人。

云笑这样的,容貌可算中上,并未什么绝世大美人。

许沉见她强词夺理,心道真是自取其辱。

识海中的镇魂镜立起来又扁平平倒下去,为自己主人的脸皮之厚而羞耻。

出乎意料的,楼知月眼皮微掀没甚感情的扫了云笑一眼:“坐。”

许沉:“......”

镇魂镜:【......尊上莫不是被夺舍了吧?】

云笑一楞,旋即示威般的对许沉扬了扬下巴。

许沉脸一黑瞪视过去,云笑却早已不看他。

云笑没敢挨着楼知月坐,四方桌儿,她选了个楼知月的对面位置。

坐稳当了,云笑扬声招呼小二:“要一屉包子一碗粥,再来一份小咸菜。”

她看年纪不过十五六岁,样貌好嗓音又软糯,立即便有小二应一声往后厨跑去。

小二端着托盘将云笑要的东西一一摆上。

在此期间,楼知月浅饮了两口茶水,不曾有任何异常。

云笑迫不及待的举起筷子。

然后,她便悲催的发现自己居然动不了了。

云笑知道一定是楼知月搞的鬼。

否则,谁敢在魔尊面前耍心机,不要命了。

她说不出话,瞳仁黑且大的杏眼讨饶的看过去。

楼知月瞥她一眼,心情似乎有些好转的样子,却是吩咐许沉坐下一起吃。

许沉追随楼知月好几百年,闻弦歌知雅意,麻利的将云笑面前的东西挪到自己跟前。

楼知月亦举箸,慢条斯理的吃用起来。

云笑简直要气晕过去,以目光谴责许沉,一时又软了眸光对楼知月示弱。

隔着过道的散客门也惊呆了,悄声议论,哪里有这样不怜香惜玉的。

看上去穿戴不菲,竟还缺了一口吃食?

只是议论归议论,他们毕竟不敢为那唇红齿白长相讨喜的少女说话。

没看那个蓝衣小子带着兵刃呢吗。

云笑起先还气的不行,很快便被转移了注意力。

颜狗么,总能在不经意间发现许多美好。

譬如她对面的楼知月,修眉凤目俊美非凡不消提,只那拿箸的手光洁如玉指节修长,单独出镜都可以了。

连带着被这只手光顾的粗瓷碗,都似乎多了几分古朴大气。

真是秀色可餐。

心中正啧啧赞叹,云笑冷不丁又听到楼知月道:“眼睛不想要了?”

云笑心头一缩,怂唧唧的收回目光。

一顿饭用的艰难,楼知月起身后,云笑才恢复了活动力。

许沉将食物吃了个干净,楼知月前面的蒸笼里倒还留了一个小包子。

云笑瞄了瞄那只孤零零的小包子,手指一动便将其笼在了袖中。

许沉瞥她一眼,嘲笑与鄙夷相当肆无忌惮的释放出来。

云笑回敬他一个白眼。

两人齐齐冷哼一声,然后留给对方一个冷漠无情的侧脸。

云笑身上的鹅黄法衣轻薄又繁丽,袖口宽大,足以遮挡住她的脸。

她跟着楼知月在街上走,寻找合适的吞包子机会。

包子未必有多美味,但不吃上一口,总觉得意难平。

只是笼着袖口将将把包子递到嘴边,云笑却突然手腕一麻。

她手指不受控制的一松,包子掉落,在青石板地上乐颠颠的滚了半圈。

白白的包子皮因沾了碎石尘土,成了个麻子脸。

再然后,一个小乞丐迅疾的窜了过来。

他想捡包子,看了看云笑的脸不禁一呆,结结巴巴的问:“还......还要吗?”

云笑叹气摇头,默默将楼知月记了一笔。

在包子掉地的一瞬,后者便转过了身。

他手中不知从哪里多了一柄折扇,手指微动折扇便在掌心旋了一圈,配上赤红锦袍如玉面容,端得是风姿潋滟。

风姿潋滟的魔尊目光闲闲看过来,倒似云笑打扰了他行程一般。

许沉则看好戏似的抱臂望着云笑。

一个包子引发的血案?

云笑强颜欢笑:“尊上,那个......浪费食物是不对的,您说是吧?”

楼知月心神微动。

云笑自来骄横,又得云宗安宠溺,会在意区区一个包子?

而且这样软糯讨好的笑,似乎少了往日诸多造作......

云笑此番转变,是从那日神仙醉之事后开始的。

凤眸微眯,他倏然握住云笑的手腕。

云笑只觉一股无比凌厉霸道的魔气从手腕窜入,又一路疾驰往她的识海。

楼知月在探查自己的魂魄?!!!

云笑心头拔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