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修者盛事,天下瞩目,许婉儿听在耳中,自然也心生向往。

不过她知道自己修为低微,就算玄灵宗家底雄厚,不差这一块令牌,她也没必要浪费别人的机会。但没想到,少女只在饭桌上随口提了一句,次日午时,程晟白便拎着两块秘境令牌,掷在许婉儿面前。

许婉儿又惊又喜:“谢谢……舅舅?”

程晟白一言不发,面瘫脸上没有丝毫波动,转身便走。

秘境开启之日,驾着白鹤的青年第一时间出现在许婉儿面前,带她穿行千里,赶往柳河坡。

长达千里的旅途,耗时不短。

许婉儿能感受到程晟白冰冷面容下深藏的善意,也由衷地感到温暖。

但当她趴在白鹤背上,被高空冷风吹得双颊泛红,期间数次开口,试图打破尴尬的局面,跟来之不易的小舅舅亲近亲近时——

程晟白:“哦。”

“好。”

“不错。”

许婉儿:“……”

少女只得默默住嘴,一路保持安静。

也正因此,远远地望见谢珩时,憋了一路的许婉儿十分惊喜,大声喊道:“谢大哥!”

少女麻利地从白鹤背上跳下,双颊带着冷风扑面冻出的红晕,欢笑着与谢珩拥抱。

——角度偏差,落在谢子游眼里,便如同许婉儿含羞带怯,投入谢珩怀中。

“咔嚓!”

一股闷气油然而起,谢子游手上下意识用力,掰断一块树皮,粗糙表面擦过细嫩指尖,微疼中带着麻痒。

自己在这边苦受煎熬,关珩在对面有滋有味地泡妹子?

是可忍,孰不可忍!

谢子游顾不上等待系统,也顾不上什么修为区域划分了,他狠狠舔着后槽牙,目光死死锁在前方有说有笑的少年少女身上,满脑袋只有一个念头:这人不是关珩,也就罢了;如果他是,自己非得狠狠收拾他不可!

什么‘极’字,什么柳河坡,不就是个荒凉小土坡,一条重金属污染的河吗?

去他丫的!

谢子游不知道,仅仅数步之外,另一颗古树背后,有另外一名少年同样扒着树干,咔嚓咔嚓掰下树皮,愤愤地掷在脚下,踩成粉末。

赵如皓双眼通红,一边心焦如焚,一边追悔莫及。

他跟他父亲不知道玄灵宗是什么地方,只以为是个普通的下等宗门。

所以父亲提出索要许婉儿的免试令时,少年不以为意——他进了宗门,难道还能抛下许婉儿不管?

什么令牌,不过是个照顾许婉儿的借口,无论如何,他们终归会走到一起。

但当刀场中央,黑衣青年震袖招手,发出一声清亮长啸时,天空亦有啼声清脆,遥相呼应,云雾缭绕间,轻盈落下一只白鹤。

赵如皓被拦在院墙之外,眼睁睁看着心心念念的少女爬上白鹤背脊。

璀璨阳光下,许婉儿面颊绯红,微笑中洋溢着幸福,白鹤不染纤尘的羽翼托起少女玲珑有致的身躯,乌黑长发在轻风中肆意飞扬,旋即被气流托起,飞上高空。

……化为一个无法追寻的黑点,消失在天际。

赵如皓一颗心悄然坠入深渊。

那一刻,他突然清晰地意识到,许婉儿不再是那个无父无母,缩在简陋石房中,孤苦无助的可怜女孩,她一飞冲天,会去很远很远的地方,见识自己也许永远都无法踏足的广袤天地。

可是我呢?

少年茫然无措地想,我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我没办法联络你啊。

忧思乱人,赵如皓恹恹地返回家中,每天蹲在墙头发呆,茶不思饭不想,短短数天,竟瘦了一圈。

赵家家主苦劝无法,只得倾尽家族财力,为儿子求来一张秘境令牌。

“这次秘空古境开启,是整个修行界的盛事。”赵家家主语重心长道,“许婉儿既然是被高等势力的宗门接走,很可能会一同前往秘境。”

“但是皓儿,你答应我,只能进‘人’字区域以及‘地’字区域的外围,行事必须小心谨慎,一切以保命为先,不可轻举妄动!”

赵如皓见了秘境令牌,双眼发光,满口答应。

但此时此刻,站在秘境入口,眼见着许婉儿投入他人怀抱——还是石屋里那个烦人的野男人!

就是这家伙从中作梗,害得他跟许婉儿落得今天这个境地!

少年双眸赤红,咬牙切齿,哪还记得父亲的嘱托?

什么‘极’字,什么柳河坡,不就是个水汽浓点的小土坡,一条会变色的河吗?

去他丫的!

……

彩光流溢,将整片山坡染上绚烂的色泽。

谢珩一行人率先进了‘极’字区,谢子游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穿过一层五光十色的透明屏障,又走过一小片薄雾氤氲的山坡,眼前豁然开朗,显现出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

树是一种谢子游叫不出名字的灵树,叶片葱翠得近乎发光,柳条般挑着细长的枝,盈盈垂落,宛如少女羞赧垂眸,长发轻轻飘荡。

光是站在数米之外,谢子游都能感受到枝条叶片散发出浓郁的灵气。

只是树身上布满婴儿脑袋大小的瘤子,瘤子表面粗糙不平,有的顶端裂开巴掌大的口子,狰狞地对准来人,其内隐隐有暗色光泽流转,浓稠如墨,一眼望去,森然可怖。

深谙玄幻世界生存之理,谢子游果断放慢脚步,与巨树保持安全距离。

没过多久,便有人按捺不住,闪身向树上掠去,一把抓向低垂的枝叶。

他刚刚踏进巨树周边一米范围,原本安静低垂的枝条突然齐刷刷扬起,叶片舒展,边缘泛着锋锐寒光,宛如群魔乱舞,朝靠近的修者当头罩下!

那修者显然并非凡辈,反手抽出一把雪亮长刀,玄气凌厉,迎着柳条劈出,将一众枝叶纷纷斩落。

但枝叶繁多,生生不息,铺天盖地向修者压下,树木身上的巨瘤悄然缩小,与此同时,被砍掉的枝条也慢慢长出,再度高高扬起,向修者抽去。

修者渐渐体力不支,终于脚下不稳,露出破绽。

柳条趁虚而入,毒蛇般缠住修者脖颈,另一根枝条全身流淌着碧绿色荧光,银针般当头一刺,插入修者后脑。

“啊啊啊——”

谢子游耳中传来一声凄厉惨叫,数秒之后戛然而止,他眼角微抽,不忍直视,迅速撇过头去。

但仅仅数秒之后,他听见周边人清晰可闻的抽气声。

少年心中微痒,小心扭头,用余光一瞥——

树下已经没了修者的身影,甚至连残躯与白骨都未能留下,仅有几片碎布染着血水,悠悠飘下,落在地面上。

而树干上有凸起缓缓探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起一个新的巨瘤。

谢子游心头一颤。

原来这怪树以人为食,能在瞬息之间将人化为浓水,树干上有多少巨瘤,就证明它吃过多少人!

果然是极危险的区域,这才刚到秘境入口,就生有这般怪物,深处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险恶之物?

谢子游扒拉出系统列表,望着自己堪堪突破四位数的积分,心头犯愁。

等系统回来,要不要给自己的剑术天赋再加加点?

而前方不远处,望见身亡的鲁莽修者,裴云胤吐出嘴里叼着的草根,撇嘴道:“蠢货。”

“噬人柳可不是这种打法。”

说着,他将草根从中折断,玄力萦绕其上,随手掷出——

正扎中一颗巨瘤。

亮光一闪,却是那凝聚在草根上的玄力在巨瘤内炸裂,登时将巨瘤迸开,浓稠的深褐色液体淌落一地,那怪树吃痛般地摇晃一下,被扎破的巨瘤缓缓蠕动,渐渐被收回体内。

裴云胤如法炮制,一时间草叶纷飞,没过多久,最近一颗树上的巨瘤便全部被他炸碎。

最后一颗瘤子消失的刹那,一抹灰气攀上噬人柳的枝叶,翠色流光迅速消失,张扬的枝叶无力垂下,迅速化为枯败之色,接连成片地从半空坠下,在落地前化为飞灰,消散在风中。

眼前只剩下巨大的丑陋木桩。

裴云胤抽剑上前,轻松劈开木桩,两根指头探进缝隙里,捻出一颗拳头大的血色圆珠,圆珠上隐隐有灰气流动,飘开一股刺鼻的腥气。

“喏,拿去。”他将圆珠递给谢珩,“这树吸收修者血肉,凝成这些血魄,味道是难闻了点,但对打磨肉身有好处。”

谢珩望着沾染黏腻的棕褐色液体的圆珠,俊朗的眉头微微皱起,苦笑着摇摇头。

“算了吧,吸收这个,跟吃人有什么区别?”

少年仰起头,认真道:“磨练肉身有很多方法,没必要用这种……丧尽天良的法子。”

裴云胤扬起唇角,新奇地打量着谢珩。

“一般人知道这诀窍,怕是巴不得这树多吞噬点人,好将他们的修为取为己用,”青年轻声道,“你倒是古怪。”

谢珩微微一笑。

“大概吧。也许是我……比较佛系?”

这话一出,少年自己先愣住了。

佛系?

裴云胤也狐疑道:“这是什么说法?”

谢珩沉思许久,缓慢地摇摇头。

不知道。

脑袋里突然蹦出一个词,以及一个破碎凌乱的画面——许久之前,他曾被人指着说“佛系”,当时的他也听不懂,但说这话的人是极重要的人,他不愿漏听对方说说的每一个字,遂悉心记下。

见谢珩一副愣愣的模样,裴云胤也无意深究,随口道:“算了,你不用也好,用过这玩意的人身上总带股子腥味——嘶,怎么这么脏?”

青年随手将圆球往后一丢,低头瞥了眼指尖沾染的血迹,厌恶地拽了根草叶,仔细抹掉。

“不看这东西,噬人柳其实是不错的陪练对象。”他忽然又道。

“尤其适合检验快招,比如上次你在审核时使用的刀法——诶不对,小师弟,你到底用剑还是用刀啊?”

作者有话要说:接下来为大家展示:游游面前耍大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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