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去朝来,寒暑交替,小院内的翠竹四季常青,时间在一片祥和的日子中一天天过去。

关珩破境的速度比所有人想象的要快,在他掌握七阶巅峰的力量之后,本以为会在这个门槛上停留许久,却在某一日清晨,遇上前来道谢的幽琴。

感谢关珩救自己与小姐的性命之后,幽琴长睫低垂,面色微红,避开关珩的目光,犹豫许久,才终于下定决定道:“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关珩:“???”

隔着一扇窗户,旁听全程的谢子游眉头微蹙,捏碎了手中的小酥饼。

卧槽,不会是龙傲天的桃花运显露了吧?

好你个幽琴,主子我平日待你不薄,你竟敢当面挖我墙角?

谢子游愤愤不平地竖起耳朵,聚精会神,远远地听见幽琴低声开口,满怀愧疚,不安道:“其实当年,我说受关家家主所托,行事需隐蔽的话……是骗你的。”

窗户内外,关珩与谢子游同时愣住。

微风徐徐,拂起少年额角飘扬的碎发,晨光洒入乌黑明润的眼眸,浮起一层耀眼的淡金色。

“其实我是被关家家主拖住,才没能及时追上你。”侍女面色局促,惴惴道,“他说什么“远来贵客”,非要留下宴请我,又问我是否婚配,可有中意的夫婿……”

“我被他纠缠许久,心中愤懑,追上你后一时激动,才……编了谎话。”

云淡风轻,天穹高阔,清新淡香在晴空上悠悠飘荡,耳边传来不知名鸟儿清脆的啼叫,关珩只觉得体内似乎有堵塞的关口一声脆响,砰然碎裂,琉璃般散落一地。

耳畔骤然清朗。

浪涛般澎湃的玄力觅到出路,山呼海啸般汹涌而来,冲进他的经脉,洗涮躯体。刹那间天地空阔,世间最细微的声音一丝丝传入耳中,清晰无比。

谢子游眼中,少年周身缓缓浮现一层莹白色光晕,悄然托起他颀长的身躯,长袖翩飞,无形威压以此为中心迅速扩散,在地面扫出一片光圈。

八阶。

“咔嚓”一声,谢子游又捏碎了一块小酥饼。

他愤愤地将酥饼塞进嘴里,舔舔指头上的残渣,心想主角真不愧是亲儿子待遇,最早见面的时候自己是六阶,主角零阶,现在自己他还是七阶,主角却已经八阶了。

不过咽下口中香甜可口的酥饼,感受到一股暖流汇入心田,谢子游嘴角微微上扬,依旧由衷地替关珩感到高兴。

亲生父亲的背叛,已然是关珩心中一颗解不开的心结。

如今误会说开,真相大白,恋人心绪畅通,进而突破心境,无疑是喜上加喜的好事。

望着少年喜上眉梢的欣喜模样,谢子游一手支腮,不由得会心一笑。

但这喜悦的心情……仅仅持续到了当天夜里。

本来两人都是七阶,体能与身体素质大致相同,做些快乐的事也非常合拍,夜生活十分融洽。

可是现在关珩破境,修为和耐力都得到了数倍增长,原本和谐的快乐,如今变成了艳丽缱绻的折磨。

谢子游一时招架不住,第一次软在关珩怀里哭了出来,晶莹泪珠濡湿鸦羽般的长睫,漂亮的桃花眼晕开一抹薄红,眸中水光潋滟,昳丽勾人。

烛火摇曳,将室内染成一片温暖的浅红。

清风顺着窗棂缝隙钻入屋内,在床沿边稍作停留,扫过泛着微红的白嫩肌肤,又盘旋着荡上房梁。

谢子游圆润脚趾紧紧绷起,蜷作一团。

白皙的手无力抵着关珩,一边推拒一边呜咽道:“够了,混蛋……”

关珩扣住怀中爱人,爱怜地摸摸谢子游发顶,指尖勾过少年被汗水浸湿、杂乱贴在耳侧的长发,呼吸猝然变得局促而低沉。

他不说话,只温柔地笑笑,而后俯身,留下一串串细密的吻。

……次日一早,少年被羞恼的爱人丢出院门。

谢子游甚至愤愤地在门口插了块木牌,上面龙飞凤舞写着一行大字:关珩与畜生不得入内。

望着木牌,关珩摇头苦笑。

他昨夜也是一时兴奋,忘乎所以,把游游惹急了。

该想个什么办法,让爱人消消气呢?

关珩陷入沉思。

而数个时辰之后,谢子游得到一条消息:武正英苏醒了。

不仅仅是苏醒,他还失了忆,只记得自己有个非常优秀的大哥,具体是谁——

嗯,姓关,关大哥,没毛病。

……个鬼啊。

谢子游望着湖面中自己铁青的脸,都能想象到武琮现在的心情,他迫不及待找到关珩,将某只刚刚苏醒、异常黏人的树袋熊从他身边踢开,拽着恋人回到住所。

关珩哭笑不得,拉着醋意熏天的爱人好一番安抚,末了偷偷跟他说:“武正英是假装的,你信不信?”

谢子游心想,信个鬼。

武正英那个马大哈,简直憨到家了,他但凡能长点心眼,也不至于把自己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不信?”关珩眉眼弯弯,“那我们打个赌?”

“行啊,”谢子游一口应下,“赌什么?”

关珩嘴角轻勾,微微侧头,在谢子游耳边低语几句,略显艳色的话语携滚烫热气喷洒在谢子游耳根,登时让他霞飞双颊。

谢子游捂着滚烫的后颈,暗暗磨牙:“……赌了!”

关珩暗笑。

结果……自然是谢子游输得一塌糊涂。

直到被人扣着后腰扑倒在软榻上,谢子游依旧难以置信地瞪着天花板,澄澈双眸中满是茫然。

关珩搂着恋人亲了一阵,感觉到怀里人的心不在焉,他将头埋在谢子游颈间,轻咬少年莹白的耳垂,半是抱怨地唤道:“游游!”

“做就做,别打岔。”谢子游努力梳理着思绪。

片刻之后,他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谢子游一把拽住关珩作乱的手,翻身坐起。

关珩被迫骤停,疑惑地抬起头。

“我想起来哪里不对了,”谢子游喃喃道,“是你救的武正英。”

“为了不扰乱施救过程,武琮定会把所有人驱赶出屋,也包括他自己,所以武正英刚刚苏醒时,屋内只有你们两人?”

“什么失忆……都是你教给他的?!”

关珩:“……”

一见恋人强作镇定的微笑,谢子游心中登时明朗——自己定是猜到了真相!

“混蛋,你教他蒙混外人也就罢了,竟然还拿这个跟我打赌?”

谢子游指尖哆嗦,愤然作色,桃花眼中似有火苗翻腾,声线字字拔高。

关珩苦笑一声,忙低下头,将谢子游余下的愤怒全部堵在唇齿间。

一番亲昵后,他轻声道:“游游,亲热的时候不要提旁人的名字,我会吃醋。”

谢子游捂着酥麻的嘴唇,难以置信地瞪大桃花眼,心底飚过一声国骂。

插科打诨,偷换话题——这人竟然把这些本事用在这种地方!

“你有本事骗人,你有本事承认啊!别想装傻,我要……”

关珩觅到时机,遂又欺身而上,牢牢搂住挣扎的恋人,将一切话语吞没在甜蜜的吻里,这个吻的时间格外长,直吻到谢子游气短,在他怀里软成一滩春水。

“游游,攒点力气,别说那么多话。”少年温柔地笑道,“夜还很长。”

当天的夜晚格外漫长,皎白月光落在窗棂上,映着屋内通宵达旦的烛光,有娇俏的雀儿跃上露台,羞怯地歪着脑袋,小心地朝屋内瞥上一眼。

随即像是受了刺激,慌张振翅,远远飞走,只留下一生清脆的啼叫。

……而第二天正午,骄阳攀过大半天空,谢子游的小院前再次多了一块木牌。

畜生不得入内。

这次连“关珩”二字都省了,直接跟畜生并入一列。

再次被赶出门的关珩站在门口,双手抱怀,连连摇头,啼笑皆非。

……

时光在日复一日的闲适中悄然流逝,再后来,关珩达到九阶,以九成的支持率,碾压其他候选人,当上了中央学院的院长。

早年的学子纷纷毕业,渐渐成长为各领域首屈一指的人才,接管家族权利,而他们并未忘记,多年前在中央学院,生死危难间,望见的震撼人心的一幕。

配上暗中流传的小书册,关珩在众修者心中的地位渐渐攀到了一个高不可及的位置。

谢子游已经无法继续印刷书册,之前流传出去的小册子渐渐销声匿迹,原册被些心思敏锐的学子早早收藏,也有的被书馆高价购去,印出粗糙的次版,大卖一笔。

二十年,弹指一挥间,转瞬而逝。

谢子游掰着指头,一日日细算余下的日子,越临近终结,他越是焦躁,忍不住天天黏在关珩身边。

关珩敏感地察觉到爱人的变化,一向羞赧的游游竟然在床榻上缠着他不放,他宠溺地接下一切,在谢子游面前依旧尔雅温文,却在转身后眸色黯淡,眸有忧色。

他从未忘记,两人确定恋情之前,谢子游曾承认过,他迟早要离开。

没想到这个时限是二十年。

在曾经的少年心目中,二十年已经是不敢奢望的长度——他曾以为仅仅会有几年,甚至几月。

而这一天即将到来时,关珩跟谢子游又深深地感到不满足。他们离开中央学院,踏上旅途,走遍每一处名山大川,去林中听雨,海边观月,将《大陆美食图鉴》上的美食逐一寻来,变着花样烹饪出美味珍馐。

但无论两人如何不情愿,二十年终归接近尾声,谢子游心中日历一页页撕下,分别的日子……最终到来了。

那天谢子游赖了床,还拽着关珩,不让他起身。

关珩隐有所感,他搂着怀中恋人,轻轻拍打着谢子游的背脊,静静沉浸在最后的温情中。

谢子游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但眼眶早就红了,他拖延许久,最终开口道:“关珩,我听说早年在白岭东侧,有蛟龙入海,掀起浪涛千万,淹没村庄数百……我想要它的玄丹,你帮我寻来吧。”

关珩沉默许久,轻声道:“好。”

他迈出门的刹那,谢子游眼角悬挂许久的泪水终于忍耐不住,泫然淌下。

他深深望着前方的身影——昔日少年早已长为青年,又因修为高深,容颜常驻,因此依旧是风华正茂、玉树临风的模样,步伐飒沓如流星,背影颀长,乌衫猎猎。

关珩的生命还有数十年啊。

自己走之后,他要怎么办呢?

谢子游茫然仰倒,呈大字瘫在床榻上,羽睫剧颤。

而门外,表面步伐坚定,面容温和的关珩踏出院门后,眼角一皱,瞬间红了眼眶。

他一言不发,紧紧咬住牙关,浅灰色玄气萦绕周身,飞速朝东海飞去,全然不顾及玄力消耗。

幸运的是,关珩很快找到了蛟龙。

那莹白色巨龙窝在一处浅滩,长尾卷起数艘渔船,朝口中送去。见到关珩,它漆黑眼珠中露出贪婪之色,咧开狰狞大口,爪尖闪着锋锐寒芒,嘶吼间唤起海涛千丈,朝前方悬空的青年劈头盖脸砸下。

关珩缓缓抬手,手中渐渐凝聚一柄灰色长刀。

二十年修行生涯中,青年早已自创出许多强横招势,亦不乏远程攻击的术法,但此刻他出手,用的依然是多年前游游教他的那一式刀法,《风舞九天》。

迅疾如电,掀起一片刀芒残影,关珩双眸赤红,心头苦苦压制许久的悲怆化为无穷力量,一刀比一刀劈出更快更远,白芒忽闪,寒光万丈,山川般的海浪被他的刀气削平,化为淋漓水珠,暴雨般倾盆而下。

腥咸海水淋湿关珩发梢,顺着面颊淌下,流了满面。

蛟龙被九阶强者碾压,发出一声凄厉嘶鸣,来不及逃走,瞬间被漫天刀光撕成碎片,残肉与血雨混入雨中,洒了关珩一身。

他却仿佛没有意识,只拼尽浑身狠劲,一刀接一刀劈出,将已被撕碎的敌人砍成更细碎的肉糜,直到精疲力竭,再也举不起刀。

青年眼中模糊,茫然望着漫天血雨,心脏缓缓坠入深渊。

等他回去,恐怕再也见不到恋人昳丽的眼眸了。

……

可次日夜晚,当关珩染一身血渍,步伐沉重,失魂落魄地返回住处时,小柴屋中竟还亮着烛火。

谢子游焦虑了一整天,眼睛几乎哭肿,可随着时间悄悄流逝,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一丝不对。

不是今天,难道是明天?

狐疑的谢子游在屋内来回踱步,心中惴惴不安,一时怀疑自己记错了时间,一时又怀疑是不是系统那边出了问题。

正当他慌乱无措,柴门猝然洞开,门口关珩浑身浴血,定定地望过来,眸中跃动着比火焰更耀眼的光。

谢子游:“……”

他有点尴尬,但尴尬之余,更多的是难以掩盖的欢喜。

他本想支开关珩,默默离开,现在虽然计划落空,但能再见一面,哪怕只能依偎一晚,自然也再好不过。

所以当谢子游被恋人急不可耐地按倒在床上时,心中只有惊喜与不舍,想着也许是最后一晚,怎么都依他了。

……直到关珩拿出夜明珠般晶莹圆润的玄丹。

谢子游:……卧槽。

我想要玄丹只是个借口,不是让你这么用的!

谢子游一时心软让步。

于是之后数天,他都没能下床。

蛟龙也是龙,龙生性好淫,无论被淋一身血肉的关珩,还是被塞玄丹的谢子游……

谢子游瘫软在床上,双目无神,非常想骂人。

……算了。

系统011不知会耽搁多久,现在他们之间的每一秒都可能是最后一秒,真真应了那句歌词,“把每天当成是末日来相爱”。

……

一年后,谢子游愤愤地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一杯冷茶,咕噜噜灌尽,勉强抚平暴躁的心绪。

混蛋啊!

能不能给个准话?谁他娘的末日拖延一年啊!

他一步步退让,关珩那混蛋简直蹬鼻子上脸,没羞没臊的生活每天都在刷新三观——该说不愧是后宫流龙傲天男主吗?

恰在此时,关珩推门而入。

大难临头而不知,青年回味着曾经龙血龙丹带来的美妙滋味,乌眸铮亮,跃跃欲试道:“游游,有人传书与我,说南海岸边有黑蛟肆虐,不如我们——”

“咔嚓”一声,谢子游捏碎了手中茶盏。

他铁黑着脸,缓缓转头:“我、们、什、么?”

关珩:“你……上次不是提到纪念日吗,我想……把每年今天定为屠龙纪念日。”

每年屠上一条。

“然后呢?”谢子游咬牙切齿,“攒七颗龙丹,召唤神龙吗?”

关珩思索片刻,竟然点头:“也不是不行……”

“必须不行!”

谢子游将手中茶盏倏地掷出,砸在不远处窗棂上,清风穿门而入,扫过他滚烫的面颊,漂亮的桃花眼因气恼而明亮,如有火苗攒动,灵动绚烂。

关珩:“……哦。”

好失落。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个世界终于结束了,下章就穿下个世界,攻靠一根骨头耍流氓的故事w哈哈哈快穿写成这样,我也是独一份了吧~

好想在本章的标题中加一个“做”字,但为了过审……忍耐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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