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夫人想到倘若以后魏萱和自己一起约束燕寻,能让燕寻把心向着自己,心头便微微热了起来。
周老太君看着她明显已经有了人选的模样,嘴角微微抽了抽,随后不动声色的慢慢儿问道:“哦?不知道你有什么好的人选?我如今也正愁呢,不妨说来听听。”
郑夫人从前就对这位婆婆有着很深的敬畏,如今听说老太太愿意听她的想法,她脸上没有什么变化,不过心里可是乐开了花——自己这个人选,真是有千般好处,老太太一定会答应的。
郑夫人一路想到燕寻收心,把自己挣下的银钱送上来,而后不必被老太太笼络,心中便充满期待。她摸了摸自己手上的檀木佛珠,微笑道:“媳妇儿觉得阿萱这个孩子就不错。”
这话可真敢说啊!周老太君油然不悦起来,郑氏在阿琢回来的时候就让魏夫人来家里就罢了,如今竟然还想要让阿琢娶魏家的女儿,真真是殊为不智。
魏萱如今是个什么景况?父亲早就去世了,剩下一个哥哥也没办法承担家业,重续人脉,那魏萱同阿琢也并没有什么情谊,这种人物,就是郑氏说的适合阿琢?
周老太君极淡的眉宇微微蹙起,她声音变得冷淡了一些:“阿琢有什么非娶不可的理由么?除了魏萱是你的甥女以外,还有什么理由?”
郑夫人霎时一愣,立刻明白自己刚刚是会错意了,老太君根本没有让她掌控燕寻婚姻的想法。
她想着魏夫人的话,嘴角带了几分笑容,劝道:“媳妇也并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只不过,这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说到这里,郑夫人又软了语气:“儿媳也是为了阿琢好,他天性就像一匹没有了笼头的马,要是有人能够管管他,那肯定是对他百利而无一害。再一个,老太太您也是知道的,阿萱她性情和顺听长辈的劝,又不是那种有歪心思孩子,人也长得标志,他们两个人成亲,说不得会生一个多么漂亮的孩子呢!”
郑夫人越说越顺,在她眼中,真是恨不得燕寻同魏萱立刻成亲才好呢。
“……”周老太君心中更加不悦了,若论长得标志,自己的外孙女肯定是长得更标志的,倘若阿琢和明光的孩子出生了,肯定会灵气逼人。
她微微摇了摇头道:“你刚刚说的父母之命,这话我却听不懂。是说我这个老婆子没有什么资格给阿琢定下亲事,还是说你给阿琢说定人选不需要经过我的同意?”周老太君老于世故,一下子就看明白郑氏想要通过这句话来挟制自己,因而她没有婉转直接问了出来。
郑氏身子微微晃动了下,脑袋一片空白,她手下佛珠的转动更快了一些,眼神不由自主的退缩了一下。
老太君积威甚重,她不在老太君的眼皮子底下做小动作还好,然而,一旦做了,心理压力就不是那么容易克服了……
郑夫人脸上带了一点苍白的笑容,摇头否认道:“儿媳怎么会这么想……”如果不通过老太君,怎么才能让阿琢和魏萱成亲呢?老太君怎么就不明白,只要两个人成亲,魏家钱财大部分不都是燕家的,而且还能让阿琢收心!郑夫人银牙咬紧,十分想要把自己想的全都说出来。
然而,老太君比她想的还坚定。她没有给郑夫人再说话的机会,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道:“你这话说的,却也不是没有道理。父母之命,你却别忘了,还有父命在呢!你不要再考虑魏萱了,如果阿琢往后要入朝堂,那么娶魏萱,是百害而无一利,你不要误了他的前途。”
周老太君说完,只觉得身心俱疲,她心中有了一个念头,那就是如果可以的话,趁着三日后裴挚过来拜见赶紧定下两个人的亲事。
她也不愿意看郑夫人,便摆手道:“你且下去吧,往后不必再想他的婚姻大事,我已经有了主意。”
郑夫人听到有了主意,又想到了回到京城的裴明光,她心中十分不服气——魏萱配不上阿琢,难道一个没有母亲教养的能够配得上阿琢?
她试探的问道:“不知道老太君,选的是哪家的姑娘?”
周老太君抬眸看了郑夫人一眼,半晌方冷冷道:“我给他选中的,自然是明光了。”
“这万万使不得!咱们阿琢就算是尚公主也可以,怎么能……媳妇不是说明光不好,只不过、”郑夫人忙摇头表达自己的反对。
周老太君被这话气笑了,她真的笑出了声,方又道:“你在胡吣些什么?明光的父亲是朝廷的二品大员,母亲是崇国公嫡女,自己也是聪慧过人,怎么到了你口里,她仿佛就不值一提?罢了,你的心已经偏了,自然不会明白。且回去好好想一想吧,我不会害阿琢的!”
人的相处也要一个缘法,如今老太太看着郑夫人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便赶紧挥退了这人。
郑夫人心中默默地咬了咬牙,对老太太的这话很是不服气。
她静默了瞬间,只能含着怒火回去了。
……
回到自己房间,郑夫人摔了燕寻给她送上的菩提佛珠,然而佛珠做工实在不错,她看着没有什么痕迹的佛珠,心中来气,一下子把茶盏推了下去。
“夫人,你这是做什么?”燕无忌踏着茶盏落地的清脆响声走了进来。
燕无忌今天也是一肚子火气,正想来正房找燕寻问罪,如今连人都没看到就先吃了茶盏,心中愈发不悦。
他找燕寻不是为了别的事情而是有关寿王世子的事。如今朝中党派林立,他比较偏向秦家,因此对荣王世子也是隐隐有一点忌讳的。
早先就听说燕寻和荣王世子过从甚密,上午知道燕寻要回来,燕无忌就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让燕寻冷静一下,没想到,这人一点自己的想法也没有领会到,反而又出去找荣王世子去了!
简直是岂有此理!这孽子不知道会让自己多么为难么?
自己中午自己同秦家的清客一起吃酒饮茶的时候,那人脱口而出的“听说贵公子和荣王世子相交莫逆”,差一点被吓到心脏骤停。什么相交莫逆不相交莫逆,这也太过分了!
燕无忌自然是不会承认,不过聚会没有办法再进行下去了,两个人就这样不欢而散。
因了在这人局中丢了面子,燕无忌略有些不快的回家。回家之后,见燕寻还是没有来拜见自己,他越想越生气。
从前也就罢了!举人儿子,秀才爹,别人仿佛在笑话他,他也就忍了,但是今日是什么意思?
燕寻翅膀如今硬了起来,这种事情也不知道听听父亲说什么么?还有,如今朝廷上的水深不见底,他这样无异于把崇国公府送到荣王世子的战船上。
想到最后,燕无忌脸色更加不好看。他看着这里仍然没有燕寻的踪影,便沉着脸问道:“他去做什么去了?”
郑夫人已经久不见燕无忌,两个人如今也算是相看两相厌,因而乍一见燕无忌踏足她的屋子心里都有些奇怪。
不过,她心情也不爽利,便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冷冷淡淡的道:“阿琢去同他朋友叙旧去了!”
“呵,他能有什么朋友?”燕无忌并不相信什么叙旧不叙旧,他心中认定燕寻在扬州待着心都待野了,因此冷声道:“你瞧瞧他这是什么样子,就知道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一起,马上就要会试了,他也不知道好好读书!”想到愤怒处,燕无忌捏紧了身上的玉佩。
“哪里是不三不四的人?荣王世子,那可是陛下都赞过的,阿琢怎么是和不三不四的人一起!”郑夫人心里在合计怎么把自己的甥女嫁给燕寻,面前仍旧不忘把燕无忌的话给顶了回去。
“荣王世子?!”燕无忌脸色霎时间铁青。
他甩袖道:“好好好!真是长进了!”说完,拂袖而去。
郑夫人:……
郑夫人看着仿佛气得不轻的燕无忌,便也冷哼了一声自己去亲自查点燕寻给自己送的东西去了。
……
被提到的燕寻和荣王世子两个人谈得正好,两个人在说着分别以后,各自的近况。
如今荣王世子已经和从前大不相同,燕寻心中也安稳了一些——只要荣王世子能够保持这种心态,那么寿王世子继煊并不算什么竞争对手,顶多算是一块磨刀石。
燕寻倒是有些开心江上自己做的那些事情了,如果荣王世子能够成为一代明主,朝廷能够平稳,天下能够太平,他也会觉得非常欣慰。
“阿琢,如今父皇亲自教我治国理政之道,我实在是担忧,不能让父皇放心。”荣王世子环顾一周快速眨了眨眼睛,他脸色没有什么变化,不过语气有点深沉。
燕寻霎时就明悟了,他便也饱含真情的道:“世子,您这一番孝心,陛下会知道的。从前我和先生在扬州,先生身体支应不住,也偶尔叫我看奏报,我便侍奉先生汤药之后,在先生身边一边陪着他一边看奏报。”
说到最后,燕寻眸色深了深,又给荣王世子倒了一盏茶。
当然,他之所以在裴挚身边读奏报是因为他要看着裴挚,让他别做伤害自己的事情,不过这件事情荣王世子来做,就是完全的孝心了。
“孝心?”荣王世子脸色微微一动,只觉得自己当局者迷了。到了皇帝这个时候,能力什么的,已经是千挑百选之后的选择了,那么除了能力之外,还有什么会是陛下看重的呢?
荣王世子一瞬间身上出了薄薄一层汗:“多谢阿琢教我!你可要好好读书,争取在会试拿一个好名次。”
荣王世子说到这里,脸上便带了一点感叹:“我作为人子,父皇身体略有不适,也是时候回去好好照顾了,咱们就此别过吧!”
说完,荣王世子便和燕寻告别,回到了宫中见了皇帝。
他把从宫外带的一点玩意儿让太监检查过之后交给了皇帝,又目色诚恳、略有些惭愧的对着皇帝反省自己不孝,而后捧着汤药又陪着皇帝谈了三刻钟外面的见闻,这才告辞。
皇帝看着荣王世子的背影,心中略有些复杂,半晌他问身边的大太监道:“他…倒是有心。今天下午,他去见谁了?说了什么话?”
这时候便有暗卫把话复述出来,皇帝果然更加神色复杂了。他良久叹了一口气,吩咐道:“这个燕寻,我听子挚提过,是个好孩子。”
想到午正时候,裴挚说到紧急处眼眶通红的模样,皇帝对燕寻更加对燕寻的印象更加好了,他锤着膝头道:“你去,他不是马上要考会试了么?你把朕常用的文房四宝拿出了,带着朕的口谕告诉他,让他好好读书。”
说完,皇帝又坐了起来继续看着折子了。
“是!”老太监看着皇帝这宵衣旰食、夙兴夜寐的模样,心中有多少话也说不出口,最后只能颤声道:“皇爷圣心仁爱。”
宫廷里的事情,燕寻并不知道。如今,刚回崇国公府,他发现他遇见了□□烦。
这才回来一天不到,燕无忌就派人强制他去书房。
燕寻心头一跳,倒是觉得有些腻烦。看着一群侍卫满目严肃的模样,他摇了摇头,只是让自己的书童注意一下,暂时还是不愿意惊动老太太。
燕寻觉得,自己身体锻炼得不错,而且也讲道理,能够好好的同燕无忌说通了。
思绪翻飞间,一点担心就此被燕寻压下,他便整理了一下袍袖道:“走,我去同老爷讲讲道理。”
他身量颀长,步态洒脱的行到燕无忌书房,不过,道理未听见,斥责声倒是很大。
“孽障!你还知道回来?!你出去结交什么人物了!”一进屋子,“啪”得一声,钧瓷茶盏玉碎眼前,燕寻心里不自觉“咯噔”一下——自己很讲道理,这人怎么不先讲道理?!
“你说说,你今天下午都做了些什么事情,嗯?如今陛下春秋鼎盛,你却随意交游,让陛下怎么看待我们家?!”燕无忌越想越生气,他拍着桌子,震声道:“我们家难道是蛇鼠两端之人么?!”在燕无忌眼里,自己既然已经上了秦家的船,秦家对自己也颇礼遇,那燕寻必须要继承自己的意志才行。
他面色冷肃的看着燕寻,坚决不会让自己丢“面子”。
燕寻一愣,摇头道:“我和荣王世子殿下相交莫逆,陛下就算知道了也没关系!”难道燕无忌觉得他是哪个牌面上的人物,能够引发陛下的心事?
“你这个逆子!真的要执迷不悟么?”燕无忌更加生气了,他冷声道:“好,来人,请家法!”
他怒发冲冠,十分克制不住的模样。如今荣王和寿王正百般博弈,寿王占了上风,朋党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在燕无忌看来,燕寻这人就是想要一条路走到黑。
燕寻看着小臂粗的木杖被拿了上来,连忙摇头道:“老爷,您不必这样,我们两个好好讲讲道理嘛!”
怎么说了没几句话就要棍棒教育,这可真是让人顶不住啊!
燕无忌冷笑道:“呵呵,你过来跪好了!我和你说的道理已经够明白了,如今我们家不能随随便便交通其他人,你怎么就不懂父亲的一片苦心?还不跪下!”
想什么呢?跪是不可能乖乖跪下挨打的!燕寻一边扯身往院子跑,一边急忙道:“我们两个就是单纯的朋友关系,老爷,您别想太多了!”
燕无忌捞起家法直直地冲着燕寻来了,他也不顾什么斯文的咆哮道:“跪下,怎么连你父亲的话也不听了!你要做个不孝子么?”他急促的喘息起来,势必要把燕寻抓回来。
“……”燕寻眼见木杖就要飞过来,他身子一矮,钻到林木后面去了:“不是我不孝呀!”实在是您老人家不拿我当人,还以为我是个没有思想的机器人么?
“你现在还在信口雌黄,真是荒唐!”燕无忌这会儿也不管如果这个“不孝”的名头传出去之后会给燕寻带来什么危害,他抚摸着因为久不运动而跳动的急促的心脏,沉声道:“为父要教你道理,你竟然如此不知好歹,真的要做个不孝的东西?!”
燕寻默了默,倏而讥诮抬眼。
不得不说哪个年代“孝”都是顶好的武器,不过,用这个来约束他还是不可能的。
前院门被挡住了,燕寻一溜烟跑远了,离了燕无忌他才辩论道:“圣人云,小受大走,我是为了让老爷您不要心疼后悔,所以才跑的!我一片赤子之心,老爷就算误会我,我也不会让您后悔伤心的!”说完,燕寻跑的更快了。
这是什么诡辩之词???燕无忌鼻子差点气歪,他呼吸急促,颤抖着指着燕寻道:“你你你简直不知所云!!!”
作者有话要说:燕寻:别打我,没结果。除非跑步赶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