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寻看着裴挚脸色僵硬的模样,心中也是有些无奈。这些事情,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因而,裴挚完全被蒙在鼓里也可以理解。万一真的是那种可以令人上瘾的毒品,或许,他未来的身死就有了答案。
用毒品来控制人,倒是好谋算。燕寻越想,越觉得关系深远。
裴挚也在一边思索有谁有可能给自己下药,他看着旁边喜怒不形于色的燕寻,再一看旁边惶惶却强行压抑着的裴明光,心中又叹了口气。
女儿,真是个至情至性的“痴儿”!
裴挚不愿意让裴明光再担忧下去,便开口准备把事情说开。
他看着燕寻,眸色深邃的道:“如今这个境况,你们觉得,会是谁对我下了这样子的药?”
陛下肯定不可能,他们家世代忠心陛下不说,再一个如今也没有到卸磨杀驴的时候。而且,这个药物是新换的,恐怕谋算者诡计就在这一两个月之内,陛下不至于如此。
近两个月,说不得,和某位王世子有关?裴挚沉思了一下,心中已经略有了答案。
或许,等到那位太医来了,一切就好说多了。不论如何,神医总归会给一个答案的。这最坏的结果,就是这位神医已经被收买,到时候死不承认,什么也说不出,好一点的话,神医还能说出真相!若不是这位神医的问题,那么——裴府恐怕就是被人渗透了。
裴挚想到这里,冷声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又把皇帝给他的暗卫给召了出来。
“暗九,去带人看好府里的每一个人。绝对不能让人逃跑或是自杀!”术业有专攻,他知道暗九做这个肯定比他专业,裴挚低声交代完了,目光又转向了燕寻。
燕寻不是说要拜自己为师么,这个就是对他的一个小小的考验吧,不知道,他能不能挥散迷雾,猜测出一点内情——裴挚默默地想着。这世界上,聪明人是珍贵的,蠢人还是少知道一点东西比较好,不至于杞人忧天。
“这个人究竟是谁,你先想想看。我裴挚的徒弟,绝对不能是一个蠢人,我们先不提别的,等你想出一个合乎逻辑的答案,我们再提拜师的事情。”如果自己真的命不久矣,那么好好教育燕寻是必要的。岳母是唯一一个能够照看明光的人,她既然有两家联姻的想法。那么想必在自己去后,也能够好好的对明光。
裴挚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希望自己还有时间教他,自己的毕生学识,燕寻能够多掌握一点。
想完燕寻,他伸手,把女儿小时候最喜欢吃的玉蓉桂花酥递到裴明光眼前,看着自己女儿像一只小兽一样,依赖的开始用了,他心中才松了一口气——自家女儿离开如此之久,不知道这些东西她还喜不喜欢吃。幸亏还是喜欢的!
燕寻心中已经有了成算,听了裴挚的话,没有多做思考,他目光直直地射向裴挚,沉声道:“瞧姑父您说的,就算不是为了拜师,侄儿也自然会畅所欲言。有一条思路,或许就能治好你的疾病。”
看着外面的日色,他微微沉吟的一下直言道:“姑父既然是陛下的人,那么,陛下没有道理做出这种事情。那这件可疑的事情,就是和陛下有一点关系的人做的了吧,不然为什么会用这种阴招算计朝廷大臣。”
说到这里,燕寻抬头道:“您在扬州,有没有见过什么王世子之类的?比如,陛下让您观察一个王世子……”
裴挚脸色一变,真的被燕寻说中了。他的任务里,除了收税银、整肃盐政之外。的确有暗中探查王世子,寻找陛下的继承人一项。可是,燕寻怎么会知道呢?
还有,难道真的是他得罪了哪家王世子?
他低头沉思,却依旧全无头绪。就听燕寻继续一字一句道来:“扬州这地方,人杰地灵,高门大族众多,姑父真的敢说,您当政的这么多年,理盐政、阅世子,真的没有一个人不会对您起歪心思么?”
裴明光桂花酥也不吃了,一力听着两个人的谈话。
裴挚脸色更是严肃,毕竟这是关乎他身家性命的大事,不知道就罢了,一旦知道了根本不可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模样。
“不,肯定会有的……扬州,豪门大族有秦家罗家…难道是,和秦家接亲的寿王?”燕寻仿佛心智反应颇快,裴挚心中暗叹了一声。顺着他的思路想到这里,就再也回不去了。
如果真是这样,他觉得自己有点冤屈。虽然自己从前的确是和寿王相处不睦,然而却也不管这些王世子的事情啊!
两人只不过是谁也看不上谁,寿王认为自己出类拔萃,然而在他看来,这个人再普通不过,此后并无太多关联,甚至平常从未走动。
怎么至于就动这种狠手?
裴挚咬了咬牙,心中痛下决心,要是真的发生了这种事情,他不能这么放过!他替皇帝掌盐政,可以说是股肱之臣也不为过,倘若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去了……
裴挚看了一眼裴明光,神色更加难看。
“姑父的想法,和我想的却又异曲同工之妙。侄儿现在不能确定,不过,很快太医过来了,就能说出一个答案。”燕寻拱了拱手,脸上带了一点不好意思。
说实在的,他由着结果推前因,比没有目标的瞎猜测好很多,所以他脸上也并没有什么得意的脸色。
然而,于裴挚看来,又是大不一样。他看着脸色没有多少变化的燕寻,心中暗暗点头随后赞叹道:“江山代有才人出,你有这心胸有这眼界,好的很,我同意收你做我的学生了!”
燕寻脸上稍微带了一点喜色他拱手再拜道:“老师谬赞了!”
“哈哈哈哈哈!”裴挚也被燕寻喜悦的神色给打动了一下,甚至连脸上的晦涩也去了一些。他扶着椅子,接着等着笑意慢慢收敛。
裴挚笑完了,便坐下和裴明光聊起在京城的事情,一边等待着济民堂华神医的到来。
等到裴明光把在崇国公府遇到的事情说完,华神医终于被带过来了。
裴消裴冕两个人约束好下人,着人把府里严防死守起来,便也跟着站在书房门口,等着华神医说一个结果。
华神医也是老于世故的人,不过,看着这种搭配,却一时没明白这位简在帝心的裴大人,是个什么章程。
他眼神掠过英气勃发的少年和身体看着有些不足的少女,眉头微微一松,而后又观察着裴挚的脸色。
中医讲求“望闻问切”,华神医先观察了一番裴挚的气色,觉得并没有变坏,便心中松了一口气道:“裴大人,您是哪里不舒服呢?”
裴挚的眼神掠过被盖上盖子的药碗,把手臂伸了出去:“咳咳咳咳……本官就是觉得身体有些虚弱,略有些心悸发慌,所以找了神医过来看。”裴挚宦海沉浮许久,说这种冠冕堂皇的话已是手到擒来。
华神医点了点头,摸上了裴挚的脉搏。越往后,他的神色也有些凝重了:“这心跳如擂鼓,鼓动神思,浑身躁郁亢奋,的确是不对劲……”华神医这会儿顾不上旁边的小孩了,他从前只觉得裴挚慢慢被调养得脉搏稳健有力,没想到这次再试,竟然有一种衰败失常的迹象。
“最近大人还是在用着草民的药么?”华神医雪白的胡子急促抖动了几下,他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深沉忧色。
“确实,最近一直在用神医的药。”裴挚苦笑了一声,心中有了答案。看来,华神医是没有问题的,有问题的的确是他府上的人。
华神医一边摇头,一边小声道:“这不应该啊!”
确实不应该!
裴挚阴郁的看向书房外,等着外面的暗卫统领的侍卫把这个人给揪出来。
燕寻见两个人一个沉浸在脉搏之中,一个沉浸在仇恨之中,他牵着裴明光的手,微微咳嗽了一声:“神医,如果给您看看药汤,能不能更快的有一个解决办法?”
裴挚听了这话,也回过神来:“对,神医。这里有汤药,我这次还没喝。”裴挚心中又微微地提起了一点希望。
华神医默默闻了闻味道,又微微沾了沾嘴唇,心中已经大概有了一点章程。
他摇摇头道:“不知道大人还有没有人药渣留下?这药是对症的,不过,有一味的剂量却过大了……”
华神医神色陶陶然,眼前仿佛有幻觉出现。
他强行闭了闭眼,立刻就明白,这是神花阿芙蓉用量过多了,本来少许有着镇痛、安神、解忧等作用,如今过量好多却是大大的不妙……
华神医脸色越来越难看,果然,裴消拿来的药渣也证明了这一点。
裴挚看着华神医的脸色,他摇头,有些失落的微微叹息了一声。
裴消送上来药渣之后,又报道:“老爷,已经查出了是谁给您的药物里放药渣……是林大山家的女儿……暗大人查了一下,年前他儿子赌博,家里来过讨债的人,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又走了……”裴消想着这人为了二百两银子,就能把主家给卖了,心中也是愤慨非常。
“呵呵……”裴挚冷冷的笑了,他点头道:“你让她开口,说明白到底怎么回事!把林家所有人看守起来,你亲自去问!”裴挚也是动了真怒,他一向体恤下人,没想到体恤出这样一家白眼狼!
裴挚嘴唇不住地颤抖,眼看是气得狠了!
华神医脸色也略有些惭愧,这种用神花成瘾的,好像从前没有这种病人,他眼神郑重的道:“大人,不如让我来给您控制一下!”神医激动间,连花白的胡子也飞了起来。
燕寻看着裴挚失望的模样,也跟着道:“老师,学生陪您一起戒断!”他说完,立刻就找华神医说起现代戒毒的一些方式。
“神医,我听说有戒酒,那么这毒……药,为什么不能戒断呢?只要从源头上控制住,再辅以心理治疗,相信很快就能有成效的!”燕寻一边说,一边期待的看向了裴挚。
裴挚心下叹息的摇了摇头,如今他这个身子……
燕寻见裴挚心理消极,又轻笑道:“老师,您别忘记了,您还要教我呢!再一个,表妹还这么小,您不亲自给表妹掌掌眼么?”说完,他又整理了一下裴明光的衣襟。
“???”裴挚本来对燕寻一百个满意,觉得他既体贴又细致,如今看这动作裴挚有些愣住了。他看着自己女儿仿佛很习惯的模样,心头仿佛有一把火又燎了起来!
是啊!自己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如今的选择还在自己手里,明光未来的一切都需要自己把关!
想到这里,裴挚神情中的晦暗一扫而空,文人的风骨显露无疑:“好,从前没有的病症,如今就尽情在我身上试吧!”
说完,裴挚身上忽冷忽热了起来,他身体战栗,几乎站不住的就要倒下。
燕寻看到立刻将人给抱住,然后华神医一手出神入化的针灸扎在裴挚身上。
裴挚呼呼喝喝,心里仿佛有蚂蚁咬一样,眼前一片五彩斑斓的黑。他神智慢慢的抑下,而后才道:“我……给我……”药!
燕寻“哦哦”了一声,表示自己明白了。他一把将软木塞在裴挚的嘴里,眼神真挚的问道:“你想要这个对吧?”
裴挚:……
“唔唔嗯嗯!!!”
“嗯嗯,老师不用谢我!”燕寻说完,又挥退周边的人,用麻绳把裴挚绑在床上才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