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寻倒是不知道自己走后,老太太又这么被埋怨了一通。

他慢慢的往族学走,思考着怎么处理郑夫人和裴明光的关系。

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郑夫人和表妹之间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更可怕的是,郑夫人作为原身的生身母亲,于礼法上就能天然压他一头。老太太在的时候还好,老太太不在的时候,要是郑夫人用不孝威胁他,那也真是让人没话说。得跳出这个圈子来才行!

郑夫人这个女人,恐怕对裴明光已经到了病态厌恶的地步。燕寻叹了口气,默默地朝着学堂走去。

如意听了自家二爷的唉声叹气,心里也纳罕,读书真的是这么困难的一件事么?

两个人一路想着自己的事情到了族学,学堂占地颇大,门匾上的“燕氏族学”是崇国公的手书,可见族里也是用过心,崇国公也是对族学寄予厚望的。

不过内里却并不怎么样。一进门,燕寻就看见一个一身劲装的胖小子在气呼呼的撕书。

燕寻心说,完了,燕氏一族已经从根上烂了,厌学从娃娃抓起了。

这胖墩儿一见燕寻,眼睛一亮,直直的冲他来了。

“阿琢,你终于来了,我等了你好久,我妹妹说让我谢谢你。”

燕寻紧急的搜索了一下自己的记忆,终于想起这人不是燕家的人。他松了一口气,还好,这是别人家的孩子,燕家还是有救的。

这个胖乎乎的少年,是原身的小弟,叫做焦虎。他是从前崇国公家将焦骋的孙子,不过,因为焦骋当年救过今上一命,他很快就被施恩离了燕家。

如今焦骋的儿子焦玄武已经是提督九门的大官了,焦玄武的老父临死之前,感念自己旧日主将的大恩,所以让自己孙子来亲近燕家来了。

燕寻思索着两个人的这层关系,默默地准备好好教育焦虎这小子做人。

至于焦虎替他妹妹说的谢谢,是因为是前几日焦姑娘来寻她兄长,不小心崴了脚,丫鬟也摔倒在雪地里。主仆正束手无策间,燕寻就像救世主一样登场了,那会儿燕寻正逃课,见四下无人顺手扶了她一把。

原身有一副好面皮,是个长相出众,郎艳独绝的人物,一般丑的人扶了姑娘一把,人家还会觉得你在占便宜。不过,原身扶了一把,焦姑娘只觉得眼前这少年公子心地善良。

是以,两个人便算认识了。

燕寻想到这些年还不知道有多少桃花债在等着他,他的心里是崩溃的。就知道瞎撩,撩到最后,对谁都没有好处,他咬了咬牙道:“不用谢我,我也就是为了不读书在外面瞎转悠才碰到你妹妹的。”

“嘿,我猜想就是这样,和小妹说,她还不相信!”焦虎一下子来了精神,他决定回去重新和焦小妹辩论个明白。

焦虎围着燕寻转圈,他一面转,一面叹息道:“我差点起不来,今天真的不想来学堂了。我越想越觉得读书不划算,你想啊,读书越读越冷,习武却越练习越暖和,我真不想读书了。我爹自己读书就不好,非要让我读好书,凭什么?我就不!我把书撕了,看谁能够逼我!阿琢,我和好多人说过,只有你懂我的心事,你真是我的知己啊!”

“?”知己?燕寻点头接受了这个解释,心里也发现了眼前这个焦虎就是个偏科颇为严重的少年,他爱武厌文,却不是那种打心底恶毒的纨绔公子。

这种人有救,这样他也愿意多劝两句:“阿虎,我能理解你的想法,但是你刚刚撕书是不对的,你想,有些人想读书还没有钱读书,你有这个机会却撕书,这根本不对。你可以去找焦伯父说道理,却不能随便损毁书籍。”

“……”焦虎茫然的说:“啊?”

啊你妹啊!燕寻算是知道了这人是个彻头彻尾的憨憨了,他摇了摇头,无奈的叹了口气,举了个例子:“你喜欢射箭吧?要是有个不喜欢射箭的人把他的弓箭给折断了,你觉得这样做好吗?”燕寻循循善诱。

“弓箭是多么重要的武器,谁敢把弓箭弄断,我把他手打断!”听到这里,焦虎果然不愿意了,他粗犷的眉头皱了起来,额头上鼓起了青筋。

燕寻:……这个类比未免也太好用了。他觉得自己的比喻非常妙,便继续道:“所以,你不能撕书知不知道?对于贫家子来说,诗书就好像你的弓箭那么珍贵。真正的男子汉是应该直面暴风雨,而不是对着书本撒气!”

说完,燕寻拍了拍焦虎的肩膀。

焦虎点了点头,若有所悟似的道:“好,我知道了!下次我直接跟我爹吵!”

两个人正亲亲热热的说着话,就见对面来了个头戴紫金冠的少年,这少年一双吊梢三角眼,鼻梁鹰钩一样,嘴唇极薄,看着就是个不好惹的人物。

他身后跟着两个跟班,背着手慢慢的踱到燕寻跟前:“哟,听听咱们寻二爷在和烧焦虎说什么话?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烧焦虎就算再教育,也是这个蠢样子,阿琢何必做无用功。”

读书人就是可气!骂人还出口成章的!

焦虎想要反驳却不知道怎么拽文,他立刻捋起袖子。眼见这人眼底的恶意,燕寻眉头皱了起来,按住了焦虎的手臂。

不能让他中计,恐怕这位就打着让焦虎闹起来的主意。这个人他没记错的话,是郑夫人的外甥,小小年纪就性情暴戾的魏崖。

魏崖在原来的剧情中可是勾着原身做了不少坏事,燕寻不太愿意跟这种人说话,便冷冷淡淡的道:“你只会做这种口舌之争么?还有,与人相处要为善,你这样只会给同窗起外号,你好意思么?”

魏崖本来就看燕寻不顺眼,见焦虎没有再度闹大心下失望,听了这话更想要摔东西了:“表弟这话说的就见外了,我也是喜欢他想要亲近他才取的嘛,你只是一开始听不惯,叫常了他不就喜欢了么呵呵。”说完,魏崖拿出了放在袖袋里的折扇,自顾自的扇起了风。

“你听说过死鸭子嘴硬这句话么?既然你叫魏崖,那么不给你取一个合适的外号都对不起你。不如,就让你叫鸭子吧。”燕寻对付这种喜欢给别人起外号的中二又神经的少年,还是有一手的。

焦虎听到烧焦虎三个字本来想打人,不过,等到他跟着燕寻的话念叨了两句“魏崖子,喂鸭子”,焦虎就拍掌笑了起来,不管自己的外号了:“哈哈哈,鸭子兄,我好歹也是只老虎,你只能做鸭子了!”

“噗!”燕寻突然想起了后世对某些特殊职业的男性的称呼,他忍不住也笑了起来,边笑边点头:“真是个好外号,魏崖你不喜欢也没关系,等我们叫常了你就喜欢了:)”

燕寻露出了一个和善优雅,风度翩翩的微笑,旁边燕氏一族的其他族人也坐在座位上低头忍笑。

魏崖:……

魏崖无言以对,燕寻变得精明了,从前的燕寻胆子小,吓唬两句便乖乖听话,如今却浑似变了一个人!

他从前针对焦虎,其实剑指燕寻。焦虎犯了这么多错,都有燕寻在旁边,这还不能说明问题么?再加上姨夫让他好好看着燕寻,他更是抓住杀手锏了。

如今燕寻竟然不怕了么?!

魏崖冷冷的睨了燕寻一眼,没有说话,但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下次姨夫再叫自己检查学问的时候,一定要好好的告燕寻一状。

想罢,魏崖冷笑了一下,点头道:“很好寻二,你最好等明天休沐,姨夫叫我说话的时候也能这么勇敢!”说完,他目中多了几分阴柔之色:“为兄也只是想要让你远离这种只会拖后腿的人,好好读书罢了,你不识好人心就算了。”

说完,魏崖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后又拿着手帕擦了擦手离开了。

……

“……”焦虎小心的觑着燕寻的脸色,一向不会看人脸色的人竟然也在斟酌着说话了:“他不就是读书好,被你父亲喜欢么,你放心,等你……”焦虎翻来覆去的想了一遍,也觉得燕寻不可能读书好了,他转而换了个人说:“你放心,你祖母母亲和你妹妹最喜欢你了!”

“……”燕寻“呵呵”了一声,用力攥了焦虎小胖胳膊上的肉:“我真是多谢你安慰我了啊!”

“嗨,我们兄弟,说这么多干嘛!我就看不得魏崖这种小人得志的样子,他抢了你爹,还天天在你面前耀武扬威,真是不像话!我兄弟什么人物,只要好好读书,肯定能超过那个鸭子的!”焦虎一边用力拍打了燕寻几下,一边掏心掏肺的骂了魏崖几句。

燕寻跟着点了点头:“看来,在族学一鸣惊人的想法应该先放一放了,等我回家,让我爹亲自看看!”燕寻脸上多了几分沉着思索之色。

你不是说我不好好读书么,我四书五经通读,农书也能背过,让燕无忌看看是谁在撒谎。

燕寻想到这里,点了点头对着焦虎道:“你思虑的很对,我回家一定要好好表现,压过他让这个魏崖没脸见人!”

“?”焦虎转头看了一下外面的天色,心说大白天的这就做起梦来了?他一时看不出来燕寻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说真话。

他只能委婉劝阻道:“魏崖是个阴险小人,你要是要跟你爹告状,记得先告诉你祖母,你祖母还能救你一命。”

“知道了,放心!”燕寻拍了拍焦虎的肩膀,把他感谢了一顿。

两个人说完话,便开始上课。族学的老师是位老举人,眼见进士无望,也没了上进的心思,讲课就有点刻板。

燕寻上一世连状元都考过了,因此听了几句,便没有心思听下去了。

他的走神被魏崖看了个正着,魏崖朝着他恶劣一笑,那几乎明晃晃的表达着本来以为你上进了,没想到还是烂泥扶不上墙的含意。

燕寻刷的站了起来,告状道:“老师,魏崖突然对我笑,打扰我读书了!我周围焦虎他们都看见了!”

老举人还没有到老眼昏花的地步,他也看到了魏崖转头的动作,当下拿着戒尺放到他手上“啪啪”打了两下,而后沉声道:“上课怎么可以做这种事情?!不敬师长,两戒尺,以儆效尤!”

魏崖:!!!奇耻大辱!

他再侧眼偷看一眼燕寻,想要抓他一个把柄。燕寻感受到了魏崖的目光鸡贼一笑,然后一本正经的读起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