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生烟脸色有些迟疑,她踟躇了一下,而后才道:“如果我去看一看,表哥到会试考试的时候有人指点,考出好成绩会不会简单一点呢?”玉生烟神色忐忑,中间是满满的关心。

燕寻眨眼,轻轻笑了:“承恩侯嘛,按制是封给皇后兄长的爵位,这属于外戚,所以考题上的指点,他们应该是做不到了。而且,我也有信心能取得好成绩,你放心。”燕寻抚了抚玉生烟的鬓发,神色温柔:“会试上京还是会跟着镖局一起走,路上会很简单的。等到了京城,咱们有钱,也不需要多少额外的指点。”

玉生烟很快的接受了这个说法,她悄悄的松了一口气,心里有些窃喜,不用这么快去面对对她来说是庞然大物的侯府。

燕寻看着玉生烟明媚的模样,心下忖度着什么时候让她去看一下。

这件事不宜早也不宜迟,最好他考完会试之后马上去。万一玉生烟真的是承恩侯府的孩子,那承恩侯夫人的病能支撑到两个人见面么……燕寻心里不太确定,他又问道:“阿烟,你也知道自己的身世,有可能是你家人的我们都可以去看看。所以有关承恩侯夫人的病症,那位管家详细说过么?”

“嗯……”玉生烟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她抿了抿唇,歪头思索了片刻才道:“我不知道,提到侯夫人的时候,那位管家脸上好像有不耐烦,却并没有多少悲伤之色……”想来应该是没有多大问题的吧……

玉生烟觉得维持现状就挺好的,自己现在有了家庭,过得很幸福,万一给人希望又让人落空就不好了。

而且再怎么想自己也不会是侯府的闺女,否则怎么会落到淮阳来,要真是侯府的女儿,就算被捡到,也应该是在京城被捡到。

玉生烟的这点心思,但是没有说出来。燕寻听了这话,心里也隐隐约约有些明悟。

既然他们自家府里的下人都觉得夫人的病情并不怎么严重,那可见一时半会儿没有什么生命危险。

燕寻脸上露出笑容,安慰玉生烟:“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好了,现在不要想这些烦心事了,我们两个正好收拾一下东西,准备出发进京了。”

会试在二月底进行,如今已经12月份了,等到天越冷,路上越不好赶路,还是早早出发比较好。

“我们什么时候走呢?”玉生烟睁大了眼睛,她望着床边的绣活儿,期期艾艾道:“那、那我得赶紧把活儿给交了!”

“……”竟然先想到绣活儿要到期……

燕寻无奈扶额,他肩膀抖动,眼睛弯成月牙:“三日后启程,这段时间足够你做完绣活儿了。另外,其他都好说,只是今年过年就要我们两个在家里过了。”燕寻一边说,一边把家里的账本递给玉生烟:“咱们家的银子都是你掌管,以后别这么劳累了。”

玉生烟一开始觉得不太愿意,毕竟夫君不靠谱太久了,她就觉得还是要自己能挣钱存钱才好。

然而,略微想了会儿,她觉得自己的确不应该这样下去了。最近这段日子夫君的表现有目共睹,实在是顶好的人了,自己不应该这么不信任他。

玉生烟思索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应道:“那好,我明天交了这些之后,就不领活儿了。”

燕寻松了一口气,点头安抚道:“阿烟幸亏你答应了,我观察了一下,绣花儿真不是个简单的活儿,别看是坐着好像不需要费什么力气的模样,但是一直坐着会损伤腰部,低着头会伤到颈椎,注意力集中看着绣棚会有损视力,总而言之,如今家里也不是没有条件,还是不要这么劳累了。”燕寻望着玉生烟,眼睛里皆是疼惜温和。

玉生烟脸色又红了起来,脸上泛起甜蜜的微笑:“知道啦表哥!”说完,她一蹦一跳的跳到床边,欢欢喜喜的收拾起针线活来了。

燕寻含笑看着玉生烟做事,脸上也皆是欣慰。

到了中午,吃过午食,玉生烟又道:“表哥,我想回家看看爹娘。”她上午刚从玉大娘家里走出来,这里说的肯定是自家舅母舅舅两个人。

燕寻知道自己舅父舅母都是忠厚老实的好人,他点了点头,应道:“的确是该去看一看,再一个我们马上就要上京了,还是当面告诉下比较好。走,我去捉两条鱼,逮两只兔子,咱们下午一起去!”说干就干,燕寻立刻起身带上东西去了后山。

满载而归之后,燕寻和玉生烟两个人大包小包的到了舅舅舅母家。

门口玉老爹在看天,他头发半白,脸上满是皱纹沟壑,古铜色的肌肤上面有汗水和日光暴晒的味道。

燕寻带着玉生烟刚进门,正在洗碗的舅妈一下子抬起头来。

“寻哥儿,大丫,你们两个来了!”之前他们也是知道燕寻考试考出了个好成绩的,只不过,自家儿媳妇正在家里坐月子,实在离不得人。因此,他们两个人只是去搁下东西就回家了,如今能亲眼看看女儿女婿,玉舅妈脸上开心极了,一脸笑容,声音都飙高了八度。

“哎呀,你们来就来,怎么还带这么多东西来呢?!”玉舅妈把盘子碗儿一摞,堆在一起,湿漉漉的手往脖子间的毛巾一抹,就站了起来准备迎接两个人几门。

“舅母(娘),我们来看看看您!”两个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说完两个人相视一笑,玉舅妈心里松了一口气,看来两个人还是相处的非常好的,现在寻哥儿举人也中了,也有出息了,她和当家的也能松一口气了。

“舅母,这东西不值得什么钱,正好小树有了孩子,您给孩子补补。”

作为男性亲戚,燕寻只能说给孩子补补,如果说给弟妹补补,这听得也不太像话。燕寻尽力避免这种事情,他笑着把糕点糖块儿递给玉舅妈,又给她看了看自己背篓里面的猎物:“这些东西还可以做汤,舅妈我给您放到厨下去吧。”

玉舅妈“哎”了两声,又看了玉生烟点头,脸上没有什么打肿脸充胖子的模样,才放心的把东西带进了厨房。

“哇!”东屋响起了小婴儿啼哭的声音,玉舅妈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那是小树的儿子!哭的可大声,真是不听话!”话虽然是这么说,不过燕寻还是能看出这个人脸上的骄傲。

“嗯,真好听!”玉生烟脸上也露出了母爱泛滥的笑容。

“……”这有什么值得骄傲的,还好听?燕寻心说不是任何一个小婴儿都会哭么,不过,新手爷爷奶奶姑姑的激动他也是能理解的,因此顺着说了下去:“是啊,真的很嘹亮,将来肯定有出息!”

玉舅妈认同的点了点头:“对,像你这样能好好读书就最好了!”

三个人边说边到了正屋,如今正是寒冬腊月,东屋是给玉小树媳妇坐月子的地方,几个人就没过去随便进进出出。

“娘,我和阿寻哥三天后就要去京城了,他要去京城考会试,我陪着他一起去。”玉生烟一边说,一边扯着袖子,略有些不好意思。

虽然两个人最近越来越蜜里调油,但是把这种情况直白的说给父母听,还是怪让人不好意思的。

“三天后你们要上京?”玉舅妈吃了一惊,随后看向燕寻:“怎么这么着急就要走了?京城老远了,你们准备好东西了么?”说起来,对于村户人家,京城只是个存在在耳朵里的地方,谁也没想到燕寻这么快就能到京城去。

玉舅妈拍打着燕寻的胳膊,不住的道:“好啊,寻哥儿出息了,长进了!好好考试,咱们努力考个状元!”玉舅妈心里揣摩了一下厉害的官职,觉得状元这个名字很不错。

燕寻哑然失笑,怎么家里人对他都这么信任呢?

他点了点头,应道:“当然了,我会好好的考试的。舅妈,我们今天来还有件事想问你,最近我家来了一帮奇怪的人,他们说知道阿烟是承恩侯府的孩子,想要带阿烟回家认祖归宗……我和阿烟想了想,还是想要过来问您,能不能记得阿烟是什么时候被您捡的,有没有什么信物?还有,他们说是逃难的时候不小心弄丢了阿烟,您还能记得当时是个什么情况么?”

玉舅妈摸了摸玉生烟的手,安抚的叹了口气。

她早在燕寻求娶的时候就把玉生烟的身世告诉她了,就是为了告诉她可以不用嫁给燕寻还可以有别的选择。

这些年都这么过去了,没想到竟然有人开始找孩子了……玉舅妈心里隐隐约约有点失落。

听到燕寻的问话,玉舅妈浅灰的眉毛微微皱起,她一拍脑袋,把放在咸菜坛子旁边角落里的一块玉佩给拿了出来:“当年阿烟是有这么一块信物的,这两年你们两个成亲了,我也不愿意再给你们之中添些波折,就自己留下来了。”

燕寻伸手摸到这块品相良好的暖玉上,半晌在心里叹了口气,

玉生烟出身肯定是非富即贵,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奢侈的东西,玉生烟虽然不信,但他已经能够确定,玉生烟就是承恩侯府的嫡女。他转手把玉佩给了玉生烟,而后又问起了对当时的事情有没有什么印象。

“印象么……”玉舅妈开始微微沉吟,事情过去了快20年了,肯定不可能这么快就记起来的。不过,他们家说的逃难落下好像并不是什么真话。

玉舅妈摇了摇头,叹息道:“我老啦,记不太清楚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我记得阿烟好像是被人扔下么,我还看到一个膀大腰圆的妇人匆匆放下篮子就走了。那个篮子里面应该就是阿烟。”

话到最后,玉舅妈又重复了两遍。她记得当时自己和自家男人还嘀咕过,家里明明这么有钱把玉佩都放上了为什么不能好好的养大这个孩子,当时他们两个人成婚了许久正没有孩子,因为恻隐之心就把孩子养大。阿烟从小就懂事听话,一直顺风顺水的长到现在,如今,竟然也过去这么久了!

玉舅妈看着玉生烟,连上了露出了开心的笑容。不管怎么说,阿烟这个孩子,都是他们的孩子。

玉生烟和燕寻两个人对视一眼,眼神中露出了狐疑的目光。

舅妈/娘说的和他们那家仆人说的根本不一样,而且,总感觉玉舅妈说的才是实情。

两个人带着一肚子的疑惑回来家里,怎么思索也无果。玉生烟捧着玉佩看来看去,突然道:“表哥,你看上面有个字!”

也是这玉佩太复杂了,在烛光下才看到这个若隐若现的字迹,玉生烟大喜过望,这就是一个线索啊!

燕寻顺手接过玉佩,果然看到了一个字,他读书无数,因此很容易的…辨认出了这个字迹:“是个叶字,叶子的叶。”

玉生烟听到这个字,心里茫然,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承恩侯府家里是姓秦,如今这个玉佩是一个叶字。

怎么看自己真的不是承恩侯的孩子啊!想到这里,玉生烟松了一口气,幸亏自己没有一听就跟着去京城,要不让人家空欢喜一场,那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

两个人想了一会儿,没有想到就开始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燕寻继续写着新话本子,他的笔名已经成了大家追书的免检产品,只要是署着他名字的话本子一经面世,都会畅销。而玉生烟还是在皱眉游移不定的缝制着她的绣帕。

送了绣帕去县里,又处理完杂事,把家里的钥匙给了爹娘,燕寻带着玉生烟和新买的小厮大同小丫鬟小绿一起踏上了去京城的路。

在京城花了大代价买了一处房子,燕寻心里也有些开心,手里有房,心里不慌,怎么说如今他也是有房一族了。

一行人就在京城安下了家,燕寻专心准备起会试来,中间江城给他递过来一封信,把他打听的事情都说明白了。信中说谢县令大公无私的把霜家父子下了牢狱,家产充公,而陆远山和卫东来两个人,整天惶惶不可终日,被县学责罚,甚至卫东来都有被斥退的可能。燕寻看了只觉得念头通达,而后更加专心的复习会试题目了。

专心于一件事情之后,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中间几个人过了个简单的年,很快就到了会试的时候。

二月里,春寒料峭,冷风刺骨,但会试查的非常严。站在外面的士兵可不管你冷不冷,毕竟得查作弊,所以所有人都要脱衣检查,若经发现有夹带藏私甚至替考,一律严惩不贷。

燕寻一边解衣服,一边在想古代女扮男装考驸马的怎么才能解决这一关。

终于检查完毕,燕寻朝着送他来的小书童点了点头,穿着没有夹层的衣服进了考场,做起了答题准备。

会试同乡试一样,也是三天一场,连考九天,由谨身殿大学士监考。

所谓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举人们能不能杏榜提名,做个贡士,就看这次的发挥了。

燕寻心态平和,也没有想一定取得会元,但他也想试试,看自己能够考第几名。

今年的题目,还是偏向华丽文风的,中间甚至还有吹捧皇帝的环节,燕寻合理怀疑这考卷是皇帝给出的。

燕寻字写的很端正,用的是时下最流行的馆阁体,争取给阅卷老师一个好的印象。

他把草稿打好,就仔细誊抄的卷子上。中间真是物我两忘,谁也不能打扰到他。

三场考试过得很快,燕寻有些庆幸自己之前一直有锻炼身体,再加上托了符咒和丹药的福,燕寻并没有生病。

看着自家表哥每次出考场都是活蹦乱跳的出来,玉生烟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只是虽则没有生病,燕寻到底也耗费了不少元气。燕寻回到家里之后,好好的休整了三日,才把耗费掉的元气给重新补回来。

自古至今,等待成绩总是让人非常沉不下心思的。燕寻没有强迫自己静下来,反而带着玉生烟逛了一圈京城,一行人也算见识了都城的风貌。

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会试终于放榜了。燕寻带着大同去看榜单,留着小绿在家里陪玉生烟。

两方分别,燕寻自己待在酒楼上等着放榜,他一边等一边想,这一次榜单出来以后,他就可以带着玉生烟去查探她的身世了。

京城居大不易,不过,举人和有了官身总归是不一样的。

燕寻略有些期待的等着放榜。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还没有等到他考完殿试,承恩侯府就已经找上门来了。

……

小小的院子,墙角处皆是白雾清霜,水缸里结了一层小小的冰,玉生烟送走燕寻之后有些倦怠,就打了凉水来用。

不过小绿奉了燕寻的命令,要好好看着她,不许她做这种事情。

“夫人,老爷走的时候说过了,您要是倦了就好好睡一会儿,不许您碰凉水!”小绿这些日子也被养出了几分颜色,脸上有少女的坚定和娇俏。

玉生烟眉毛微微皱了起来,自己就想用冷水洗把脸,肯定不会出问题的!她总不能一直昏昏沉沉的睡不醒啊,想到这里,她眨了眨眼睛,因为没有忧愁,多了几分天真:“好小绿,你让我就用一次吧!我清醒一下就不用了!”不过话说回来,在门口就有点冷了……罢了,不用倒也不是不行。玉生烟如今怕的是进入屋子里就会重新困倦,她呼出了一口白气:“我好像不困了……”

被委以重任的小绿:……老爷没说不让夫人到外面来,直说要好好看着夫人不让她碰冷的东西,不要做重活。

想到这里,小绿就装作自己是个聋子瞎子了。

两个人在院子里谈了几句天,突然,院子外面响起了拍门的声音。

玉生烟略有些疑惑,难道这么快表哥就看完榜单出来了?不对啊,表哥说肯定需要不少时间的。

“老爷不可能这么快回来的!”小绿信誓旦旦的分享了自己从大同那里得来的情报:“夫人和老爷在京城里面有什么亲戚么?”

小绿好奇的歪着头,很是好奇的模样,玉生烟顺着这个思路想了想,隐隐约约觉得头疼起来:“这个……我们两个在京城没有什么亲戚。”难道,真的是承恩侯府?

玉生烟头大了,这人也很会挑时候,正好挑了一个表哥不在的时候。

拍门声好像没完了,大冬天这么个拍门法,这手不冷么?

玉生烟心里有些犯嘀咕,她看了小绿一眼,决定先问问看看:“请问是做什么的呀?”

“我们是承恩侯府上,来拜见大小姐的。”外面传来了粗犷的声音。

玉生烟:……怎么办,听见这个声音更加不想开门了……

“不用拜见我了。我也没什么需要拜见的!”玉生烟实在是不想放这人进来,没有安全感太糟糕了,一群大男人上门,承恩侯府也真是令人吃惊……

“这个,大小姐,夫人也来了。”外面那个因为寒冷而有些瓮声瓮气的声音继续说道。

“???”这是一定要让自己开门了?余生呀心里犹豫,她知道自己可能是叶姓人家的孩子,所以实在是没必要让人进来了。

“不用了,我真的不是你们说得那个大小姐,我应该是叶家的孩子,不是你们家的!如果你们听说这个还是想要和我认亲,那我要等我夫君回来再说。”玉生烟说到最后,有些郁闷,被人堵上门来的感觉可真是不太妙。

门外沉寂了一会儿,就听见女人咳嗽声响起,过了一会儿,咳嗽的女人声音幽深的道:“我就是姓叶,我父亲也姓叶。”

所以,真的可能是我的女儿……

女人说到这里,时而苦笑时而疯癫自语。

里面听了这话的玉生烟也是吃了一惊,表哥教导过自己要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所以………

“你是我表姐?我们都是叶家的女儿?!”

玉生烟听着这个嗓音还比较年轻的样子,于是大着胆子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