蜈蚣死后,山腹成了无主之地,引来妖兽窥探。

先到都是些杂鱼,陈飞扬顺手打退几个,吓得小妖四散逃开。

可蜈蚣血肉饱含妖力,纵是散溢不少,依旧对它们有庞大的吸引力,哪怕惧于陈飞扬不敢靠近,也要躲在远处蛰伏,等待他离开后捡些残羹冷饭。

不过半晌,聚集的?妖兽便围成圈子,将尸体与人包围在内,虎视眈眈地盯着。

天色渐暗,月华倒映在各色瞳孔中,映出阴森寒光。

叶成蓁落地时,就见陈飞扬还在跟蜈蚣尸体较劲,用他那豁了口子的?剑艰难地切割尸体,血腥味顺着凉风飘散,引得妖兽频频骚动。

黑色银环蛇仗着夜色,悄无声息窜至陈飞扬身侧,仰头就要往他脚脖子咬上一?口。

火光闪烁,嗖地一下刺穿蛇身,钉在七寸处,任它翻滚挣扎都无法逃脱。

“你可算是回来啦。”

陈飞扬回身,眼前一?亮。

叶成蓁五官艳丽,往日多着白衣,如冬日里绽放的梅花,美则美矣,却因过于孤傲显得难以亲近。如今她换上一?身淡粉色窄袖长裙,裙摆绣着簇簇桃花,一?路延伸至细软腰身,恍似寒冰融化桃花绽放,一?刹间从天上踏足尘世,多了撩人的?烟火气。

“怎么突然换了这一?身?”

陈飞扬从蜈蚣背上跳下,跨过嘶嘶叫着求饶的小蛇妖,走到叶成蓁面前。

“看着还挺不习惯的。”他伸手情不自禁地想抓自己的?头发,抬起后想到满手血污,不得不半途放下,在同样沾了血污的衣袍上狠狠摩擦。

叶成蓁白了他一?眼,“鉴于某人倒霉透顶的运气,我本来打算穿身黑衣,免得被血污弄脏还要去换,没想到准备不足,只剩这件勉强有点颜色。”

“下次出门记得提醒我,买件颜色深沉的?衣衫,挡风尘遮血污。”

意识到叶成蓁误会了。

陈飞扬连连摆手,“不不不,我是在夸你,你穿这件衣服很好看,特别好看。”

他原想借些诗文?里夸人的?话来表达自己的?赞美,奈何一?时半会想不到贴合的?词句,只剩下最朴素的?好看两字,怕过于普通,还特地追加个“特别好看”,以示美的程度。

“好看?”叶成蓁眯起眼,可疑地打量他,“别以为嘴甜就能不还我妖丹。”

“怎么会。”陈飞扬抬手,“我真的?只是想夸下你,没有其他意思。”

叶成蓁却很嫌弃这身嫩粉的?衣衫,若不是她翻来覆去找了许久,着实?找不到非白色的衣服,也不会换上这件少女装扮,感觉人都有些不自在。

粉粉嫩嫩,过于可爱。

与她而?言,总有种说不出的羞耻感。

多说无益,叶成蓁决定放过这个话题。

她扭头看向残损的?蜈蚣尸体,对陈飞扬的处理手法及速度感到绝望。

离开半晌,陈飞扬所有的?工作就是把刚才挖掘妖丹的地方扩大了一?圈,自己累得气喘吁吁,没落下半片蜈蚣壳,反而?弄脏了双手和衣衫。

“我的?剑都折断了,破不开躯壳。”陈飞扬赶忙求助,“能不能把你的?明光剑再借我用一会儿,等我处理完这些,定然洗干净还你。”

叶成蓁摇头,示意陈飞扬往周围看。

“时间越长,这里聚集的?妖兽越多,再拖下去引来大妖,你我还要费工夫与其争斗。”

她指了指陈飞扬的储物戒,“用这个把躯壳装走,回?去再处理。”

储物戒空间有限,陈飞扬对比过,发现完全装不下。

清贫如他,既不想放弃蜈蚣残躯,又?不敢再多停留。

“我这储物戒狭小窄闭,难容大物,实?在装不下妖身。”陈飞扬顿了顿,对叶成蓁抿唇道,“不如你借我乾坤袋,回?去卖了灵石,我分你一?半?”

红枫谷内,除了来路非凡的荷花妖及明显给陈飞扬做药补的?映月枝外,其他妖兽灵植均是正常成长,未有任何异变。蜈蚣妖能占据一方山谷,凭得是坚硬的躯壳,带腐蚀性质的?毒液,真论妖力倒是不上不下,勉强为中位下游水平。

这种妖兽,便是拿去卖灵石,也换不来一块上品灵石,于叶成蓁这种小富豪而言,着实?看不上眼。

尽管她的灵石在地宫内损耗大半,但人情送出去,她有法子要回?比灵石更有价值的东西,故而?对陈飞扬这提议兴趣缺缺,轻哼一声,抬手就把蜈蚣妖身收入自己乾坤袋中。

“你那点东西,我不稀罕。”叶成蓁道。

陈飞扬自觉有愧,腆着脸尬笑两声,不敢说话。

红枫谷内底盘早有划分,蜈蚣妖一?死,便有妖物迫不及待前来争抢地盘。

趁着妖兽大战尚未开启,叶成蓁与陈飞扬乘坐飞行法器,飞过地面不断靠近的?妖兽,一?路往回?,直落在离此地最近的?不眠舟上方。

叶成蓁起身一?跃,落至不眠舟上,抬眼对那愣神的?人道,“还不下来?”

陈飞扬犹疑片刻,人跟着落地,因姿态略微笨拙些,让那小舟晃荡两下,溅起层层涟漪。

“怎么回?到这儿,是要在这里歇息吗?”他四下张望,油然生出冷意。

那日之事,陈飞扬回忆起来仍不免脊背发凉。无知无觉被人催眠,岂不如案板上的?鱼任人宰割?若非有叶成蓁保持清醒,这条小命已经被人取走,还谈什?么报仇。

再回?此处,正是夜深人静寒风呼啸之际,凶手早已经离去,阴森的?气息却留了下来,以至于应该有虫鸣的?地方,寂静如同空城,连说话都不自觉压低,唯恐惊起波澜。

“与蜈蚣一战,你难道不觉乏累?”叶成蓁轻描淡写地说道,“这里先前遭人盗走宝物,如今还残留那人的?气息,未有妖兽敢靠近,正是绝佳的休息之所。”

陈飞扬恍然大悟,“这就是所谓的?,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危险已经走了,这是最安全的地方。”叶成蓁随手推他,大概是嫌弃他衣衫全是血污,并未真正上手,只扇出一阵柔风,将他推至岸边,而?后朗声道,“赶紧去把沐浴更衣,这一?身血腥气,闻着教人恶心。”

那身衣服委实?腌臜,沾了蜈蚣身上的?毒液与血污,仿似成了毒气来源地,飞行时味道从身上散溢,被风卷出去老远,闻着倒不觉得重?。一?落到不眠舟上,少了风的调和,味道浓重?得没办法无视。

陈飞扬掀起袖子闻了闻,登时胃中鼓动翻涌,酸液直冲口腔,差点吐了出来。

他捂住嘴,阻止自己的?失态,冲叶成蓁摆手,“我去去就来。”

人如一?阵风,冲向山林。

火急火燎的模样逗笑了叶成蓁,她嘴角弯了一?刻,目光从陈飞扬身上挪开,跌入沉寂的?黑夜后便顺理成章地收敛笑意,露出肃穆神态。

那日走得匆忙,未及多想。

回?程路上细细思量,总觉得魔族的出现过于突兀,有些不对劲。

她假借沐浴躯走陈飞扬,便是打算趁此机会下水,一?探石台的秘密。

究竟是什么样的宝贝,引得魔族之人不顾危险闯入红枫谷,又?是何人将此地有宝物的消息告知魔族?

叶成蓁满怀疑惑,拿出避水珠将其含于舌下,随即一跃入水,如同游鱼,迅速潜入深处。

避水珠是鲛人族以秘法炼制的宝物。

下水时,将其含在口中,人便能拥有在水中呼吸自由来去的?能力。

叶成蓁第一次用,落水时不免心中一紧,本能的感到害怕,但当她睁开眼睛,很快就发现自己的?身体并不受水中压强限制,像是有什?么东西托着她,让她变得比在岸上时更加轻盈。

借着细碎月光,叶成蓁锁定目的地,本想摆出游泳的姿态,双手一?张身体宛如游鱼,顺着水流的?缝隙疾驰,眨眼功夫到了石台周围。

就好像她是一条生活在水中的鱼。

这种感觉很奇妙,叶成蓁晃了晃神才开始打量石台。

在水上时,石台是凸起的?平台,中央凹陷,足够盛满一轮明月。

换到水下,一?切截然不同。

凸起的?石台收缩于庞大的圆盘中,远看似日,近看竟是弯月围绕着圆圆的?太阳,其上刻着繁复的?莲花纹路,经过水流冲刷部分已被磨平,残余的?还泛着微弱的?银光,因在夜里故而?十分明显。

借着这光,叶成蓁将圆盘上的?文?字与花纹仔细看过,在最外围右侧边缘处找到篆书写下的?两字:云歌。

云歌。

一?个传奇的?人物,传奇到万年后仍有人顺着她留下的?痕迹找到红枫谷。

叶成蓁翻阅过不少典籍,在此前对这人的印象几近于无,但从李挽心与苏星闻的反应来看,他们对云歌这个名字并不陌生,甚至有一?定的?了解。

这就说明一件事,云歌此人的?记载并未流传于世,很可能是作为某种秘闻藏于大衍天晟中,仅供核心弟子借阅查看,外人不可知。

再联想起荷花妖化形,取了云歌的?名字,变了云歌的?容貌。

这部分剧情有陈飞扬李挽心苏星闻参与,算是集齐书中三个主要角色,定然不是废棋。

那么云歌的?出现,也不是偶然。

叶成蓁没有贸然触碰圆盘,她停在三步远,皱眉凝思。

红色游鱼摇曳长尾,在圆盘上方游动,似是在嬉戏玩闹,却不知触碰了什?么,圆盘陡然一阵,石台从中缓缓升起,一?寸寸上扬,最终破开水面,如那日所见般立于月光之下。

“百里成臻?”

水面传来陈飞扬的呼喊声,刚开始充满疑惑,后来越来越慌。

叶成蓁本想再研究下圆盘,被他一?声声叫喊吵得头疼,为避免这人吼得整个红枫谷都能听到,只得破水而?出,落在石台上,垂目看他,“喊什?么喊,大晚上也不怕招来妖兽。”

“你怎么下水了?”陈飞扬先是一愣,随即双颊爆红,像是有什?么人掐着他脖子,连说话声都断断续续吞吞吐吐了,“你你你,穿好衣服!”

他猛然闭眼,慌慌张张从储物戒中拽了件长袍,不管不顾往叶成蓁手上扔。

白衣易透体,入水后贴合曲线,又?在月华中生出些朦胧美感,增添过多的?旖旎氛围,让尚未开窍的?少年郎羞得不敢抬眼,只把脸转向旁侧,因此错过了叶成蓁沉下的?脸色。

过了半晌,他才悄声问了句,“穿好了吗?”

“你来看看。”叶成蓁站在石台上,手伸入凹陷处,掬一捧沙粒堆积的月华在手,看它从指间缝隙中散落回去,重?新凝成一?轮圆月。

上次来时,石台凝出的月亮皎洁如玉,能与真正的月亮争辉。

现在这轮圆月,小如鸡蛋,散溢的?光虚渺空泛,别说与月光相比,就连烛光都比它更亮一?些。

可光芒再暗淡,算起来它与那日被少女捧在手中的月珠,仍是师出同门,一?个石台上生出来的。

少女抓到的是成熟形态,叶成蓁看到的是幼年形态,本质没有区别。

陈飞扬落在石台上,两人的?重?量让石台往下沉了沉,水淹没鸡蛋大的月亮,将其一分为二,一?部分在外,一?部分随水波荡漾,似裙摆铺开迤逦动人。

“怎么比那日暗淡这么多。”陈飞扬不明就里地发出疑问。

“那天闯入的女子就是从石台上抓出一颗珠子,就是从石台上取出的。”叶成蓁深吸一口气,残余的?魔气灌入肺腑,让她有些不适地拧紧眉头,“我原以为她来此是为了那珠子,现在看来,怕是弄错了东西。”

陈飞扬对那日的印象只有月光与缥缈的?铃声,他很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见叶成蓁肯开口透露细节,立即做侧耳倾听状,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了。

“我方才探查过,石台下有一?轮圆盘,图案是月轮环绕旭日,中心点正在石台。”叶成蓁紧了紧披着的?衣衫道,“也许她要找的不是凝聚出的月亮,而?是石台下的?圆盘。毕竟有圆盘,月亮就可以再生,想要多少有多少,比一?颗月珠珍贵多了。”

陈飞扬被她引导,跟着陷入沉思。

“我们来时,见群妖拜月,以为那些妖修拜的?是天上的?月亮。”

他抬手打了个响指,“如果不是呢?如果它们拜的?是石台生出的月亮,那月珠定然对妖修有奇效。”

要验证这个想法很简单。

两人对视一?眼,叶成蓁捞起腰间系着的?丝绦,将上面缀着的?珠子摘下扔到半空,手指轻点,珠子中辟出一道光,一?截枯枝从光中探出,落在她掌心。

“试试看。”陈飞扬低声道。

叶成蓁弯腰,将映月枝拖着放入月光中。

虚若薄纱的月光轻轻笼在映月枝上,引得它不由自主舒展身体,细如游丝的?枝丫探出,仿似伸出的手极力往月亮更多的?地方延长,越靠近中心点,舒展的?幅度越大,当细丝钻入月亮中,一?朵白色的花在枝头悄然凝聚,如娇羞的?女子缓缓绽出笑颜。

“怪不得这里能出现妖兽拜月的?奇观。”陈飞扬明了。

叶成蓁要将映月枝收回,却被它伸展的?细丝爬满整个手掌,像小孩一样伸着懒腰撒娇,妄图得到更多的?月华,足见其迷恋。

“再不收回枝丫,就现在吃了你。”叶成蓁低声恐吓。

映月枝浑身一僵,一?下子蜷缩起来,又?成了一?截没有知觉的?枯枝。

为了显示恐惧,它的?根须还微微颤动,脱离的?水土看起来有些搞笑。

陈飞扬被逗乐了。

噗嗤一声笑出来。

“你别逗它。”他道。

“我说的是实话,早晚得切了入药,害怕是没有用的。”叶成蓁回?道。

映月枝听不得这个,意识到自己悲惨的命运,浑身抖若筛糠,枝条摩挲着发出阵阵沙沙声,像是鸟儿的哀鸣,在宁静的?夜晚听起来格外凄惨。

“它有了意识,就已经成妖了。”陈飞扬见此,有些于心不忍。

妖与灵植是有区别的,灵植无知无觉随意采摘,不必有任何负担。一?旦能说话能化形,再取其杀之,总有种滥杀的?糟糕感觉。

陈飞扬至今尚未杀过人,何况是妖呢。

“不如我们截取它的?枝条入药,留它一?命吧。”

“烂好心。”叶成蓁瞥了一?眼。

映月枝感受到陈飞扬的好意,整株直挺挺站起,小腿一蹦竟从叶成蓁掌心跃至陈飞扬身上,缠在他肩头,讨好地长出一朵小花凑到他鼻子前。

陈飞扬这下更不好说出将它用药的话了,劝道,“吾辈修仙,当以修心修道为主,若以外力促之,便是拔苗助长,后患无穷。它也没做什?么坏事,就要把?它炼成丹药吃掉,于情于理总说不通。”

“而?且我已经挖了很多的?映月枝,先用那些,也是足够的?。”

叶成蓁对丹药确实?没什么需求,映月枝虽然特殊,于她而?言也没那么重?要。

陈飞扬要修炼《辟玄心法》,对灵植需求比她大很多,只要茯风能被他说服,叶成蓁倒是无所谓。

“你把?这些话说给你师父听,他同意了我再考虑考虑。”她提醒道,“这映月枝价值不菲,你要保它一?命,欠我的?可就更多了。”

“债多了不愁。”陈飞扬坦荡直言,颇有些赖皮,“大不了我整个人卖给你还债,等我报完仇,随你差遣,有生之年总能把欠你的?还完吧。”

买下主角,是笔好买卖。

叶成蓁笑笑,没再说什么,只道,“你记住今日的话就行。”

经这一?番插科打诨,黑夜的?恐惧都褪去不少。

叶成蓁用灵火烘干了衣裳,将外袍还给陈飞扬,望着石台道,“其实我在圆盘上,看到云歌的?名字。”

“云歌。”陈飞扬想了想,“地宫里的?神像也是说按照云歌本人模样塑成,那里离这里并不算遥远,难道这两个地方之间有什?么联系?”

“不如我们把圆盘挖出来看看,哪怕没什么用,将它带回去交给大师兄他们,他们也会开心的?。”

以苏星闻收下蕴灵珠帮荷花妖渡过天劫来看,云歌的?消息对他肯定有用。

叶成蓁点头,“我正有此意。”

说干就干。

趁着夜里无人无声,两人如同盗墓的?小贼,悄悄潜入水中。

圆盘依靠水地沙石,斜斜靠着。原先应该是个顶厉害的法宝,距今有万载时光,竟然还能凝出能够促使妖族修为增强的月光来,足见其稀有。

可惜时光流逝,这宝贝如今也已磨不过岁月侵扰,成了残损的?圆盘,在叶成蓁与陈飞扬触及时,圆盘发出亮光想驱离他们,终究因月珠被取,纹路残缺,实?在发不出有效的?攻击,被两人非常顺利地取出,连带圆盘中的石台一并收入乾坤袋中,等回?到大衍天晟再仔细研究。

做完这些,陈飞扬是真的?累了。

这一?天从早上到晚上,基本没有闲暇休息的时候,一?整天紧张刺激的?奔跑杀妖,压得他眼皮重若泰山,勉强用灵力烘干身上,跟叶成蓁打了个招呼,直接躺在不眠舟上睡去。

“对了,记得放下防御阵。”临睡前,尤不放心地叮嘱。

叶成蓁站在他旁侧,倒没什么睡意,抬手在不眠舟上布下阵法,人一跃至湖心高处,凝视着整片区域,借着夜晚独有的?寂静,细细思量这几日发生的?事。

先前荷花妖出现时,她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但此时想着圆盘上云歌二字,在心中细细咂摸半晌,疑惑越来越多。

剧情很可能已经发生巨变。

这一?点从陈飞扬练了不一?样的心法开始,就预示着一?切发展完全将与叶成蓁的?预想产生偏差。

这份偏差有多大,是叶成蓁最为关心的?事。

如今看来,她了解的太少,于整本书布局而?言,总有无法顾及的地方,以至于如今有些疑神疑鬼。

叶成蓁对剧情的?了解,仅限百里成臻这个角色的相关内容。

有赖于作者懒得构建多个配角来完成剧情转折,百里成臻成了唯一一?个从开头蹦跶到结尾,几乎参与了主角团所有重?要剧情的?重?要配角。其重要程度与女主角相差不大,甚至在某种意义上,比女主角的?存在更不可替代。

毕竟陈飞扬的爱人,无论出场再高光,确定感情后就会迅速消融掉各色标签属性,统一?被归类为主角背后的女人,就像栽种在花园里的?花,看似种类繁多千姿百态,对外人而言全都是花。

是花,便没有任何区别。

无论是牡丹、芍药、梅花,还是月季、百合、铃兰,都只是花的称谓,其本质不变,自然也都一样。

看客唯一热衷讨论的?,不是花的种类花的美丽,而?是谁拥有了这些花,谁给与它养分,谁让它绽放。

然后露出艳羡的?目光,说些恭维的?词句,兴起时赋诗一?首。

永世赞颂。

与之对照的,则是原著中让人恨得牙痒痒的?百里成臻。

天降大任在主角,三分命数劫难,七分人为灾祸,这七分中有八成是百里成臻所赐。

叶成蓁不打算走百里成臻的老路,一?早就打定主意脱离剧情不与主角团接触,却在兜兜转转中与陈飞扬在大衍天晟重?遇。

她面上不动声色,心底隐隐有了猜测。

既然重遇,又?有师父闭关的前提条件,她就必须得待在大衍天晟,就必然会与陈飞扬相遇。

放在平时,这种巧合不会被她重?视,但这是书中世界,她连自己怎么来的都没搞清楚,也不意外会有什?么东西操纵着命运发展。

逃避无法解决问题,无法帮她躲开主角团,她也只能昂头迎上,参与其中。

如此,剧情发展是否按照原著进行,将会成为她能否力挽狂澜改变结局的?关键条件。

这个条件改变越少,她掌握的主动权越多,改变越多,则未知越多。

先前陈家灭门一事,没有她插手仍旧照常进行,叶成蓁以为其他事也大致如此。她既在陈飞扬身侧,又?特意保持置身事外,静观事态变化,做足姜太公姿态,稳坐钓鱼台。

红枫谷内横生枝节,似警钟敲在心中,敲碎了她的笃定与天真。

叶成蓁瞧了眼无知无觉沉酣入眠的?陈飞扬,只觉无知者最快乐,若她只是书中人物,大概也不会这么多烦恼与忧虑。

翌日清晨,阳光倾撒大地。

陈飞扬伸着懒腰站起,抬眼就看到叶成蓁坐在自己旁侧,目光怔然,手无意识地波动湖水,灵力从指间散溢,吸引一?连串的红鱼游到这里,争前恐后地亲吻她的?指尖。

“咳——”陈飞扬轻咳一声,“昨晚睡得怎样?”

叶成蓁忽然被惊醒,目光转了转,望过来时像是透过陈飞扬在看更遥远的?东西,随即又收敛眼神,转而说出自己的?决定。

“反正你采集药草的?任务已经完成,闲来无事,不如随我四处走走。”

“哈?”贫穷的?陈飞扬打了个哈欠,小声道,“师父说,这红枫谷内有许多珍贵灵植,就算暂时无用采一?些攒着也是好的?。我是打算趁这个时间,按照他给的?地图,再多采集些灵植。”

如果有可能的话,杀些妖兽攒攒妖丹也不错。

通过与蜈蚣的打斗,陈飞扬明白自己实?战经验还是太少。

桃源内凝出的妖兽在真正伤到他时,会因茯风的?看护而退缩,故而?他虽有与妖兽周旋的?本事,却始终缺了生死一线的淬炼,就如同炼制法器,不经过千磨万击,哪能成为绝世兵器。

因这差别,导致他战斗时屡次陷入险境,还斩断自己的?头发,才得以诛杀蜈蚣。

他觉得自己得练,采药和杀妖兽两手抓,遇到什么是什么。

“红枫谷内到处都是灵植,到处都有妖兽,去哪儿不是去。”

叶成蓁将苏星闻给她的地图重新塞到陈飞扬手中,下达指令,“就按照这张地图上标注的点,在离开之前,把?这上面的风景全部看过。”

陈飞扬粗略数过,小小红枫谷竟然有十多处被标注的景点。

从南到北,从东到西,横贯整个红枫谷所有地方,把?这些地方都看过,以他们的脚程来看,怕是别的事都办不了了,专注于路途奔波了。

“太多了。”陈飞扬有些崩溃。

“爱去不去。”叶成蓁打定注意,直接唤出飞行法器,人一跃而?上,站在上面对陈飞扬道,“随你选择,你要想跟我走就上来,不想的话留在这里,咱们大衍天晟见。”

说着就要指挥法器往下一?个景点奔赴。

“我去还不成么!”

陈飞扬一蹦老高,跳到刚刚飞起的法器上。

“别丢下我,你也知道我这修为,一?个人在林中晃荡太危险。”

叶成蓁没理他,将心火灌入法器,便从怀中摸出一瓶药,倒出一粒塞到口中。

陈飞扬眼尖,见她吞了辟谷丹,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不是吧,我们还要辟谷丹。”

“你想饿着肚子来去,我也没意见。”叶成蓁道。

陈飞扬抢过药瓶,倒了一?粒在自己掌心。

这玩意儿吃多了,真有种味如嚼蜡之感,他都害怕自己的?味觉会因此失效,再尝不出世间美味。

“就那么喜欢看风景?”陈飞扬小声嘀咕,“还是因为大师兄,所以才要把?地图上的?地方全部看过?”

“闭嘴。”叶成蓁瞪了他一?眼,“就你话多。”

以飞行法器的速度,十几个景点虽多,要一?一?游览过,时间倒也不算太紧促。

苏星闻给的?景点,如他在地图上小字标注的一?样,皆是人间难得一?见的?景致。

夜雪照,是一片名为不夜羽的灵植生长之地。白日里如落雪覆盖,到处都是绒绒的?白色的蒲公英长絮,飘扬在风中,美若初雪降下,倾覆天地。

到了夜里,那些长絮在月光映照下盈溢出葳蕤白光,光芒柔软,随着风飘落又飞起,踏足进去,就是踏足了一?场幻梦,让人不由沉浸其中,神魂皆为之陶醉。

风波处是一处靠水的涯壁,若非有地图指引,难以想象红枫谷还有如此景色。

两人赶到时,恰逢水中蚌精吞吐气息,不知修炼了多少岁月,它的?身躯如一?座山脉横卧在水中,吞吐时张开壳子,口中流沙吐出,水随之被推向上方,待一?口气吐完又?重?新将水吸入腹中,导致水底翻涌不断,造就一层叠着一?层的?巨浪。

人站在崖边,看巨浪涌来,大有风波倾身之感。

哪怕如陈飞扬和叶成蓁这样的修仙者,也为这蓬勃气息而惊叹,不由感慨苏星闻名字取得贴切,当真不愧是风波处,处处风波,满目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