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程瞳是和贺冉一同去公司的。贺冉自己开了车。程瞳坐副驾。还没到公司,章若凡便给他发来了本周的行程单。

还有一周多就要过春节了,年前这几天的工作,都是新电影《芒刺》的宣传。贺冉之前跟制片方沟通过,也和艾盛打过招呼,说程瞳年前的排期赶不开,《芒刺》宣传,只能去B市和周边的城市,远的地方去不了。

制片方明显不太愿意,程瞳是《芒刺》的男二,也算是重量级角色,跑宣传就露几次脸,未免有点耍大牌。但又考虑到这是他老板贺冉的安排,自己不好得罪,便也只能勉强同意。

程瞳看到行程单,还以为是章若凡弄错了,或者是没发全。之前他的新电影宣传,哪一次不安排的紧锣密鼓?说是人肉飞行器一点不为过。最忙碌的时候,一天能飞三四个城市。

而今,行程单上,星星点点,像是打个酱油闹着玩似的。程瞳勾了勾唇角,他知道,这肯定是贺冉的“特殊照顾”。

他放下手机,漫不经意地玩弄着车子上的挂饰,轻声道:“贺老板,这是打算提前让我放假?剧组其他人,会骂死我的。”

“他们不敢。”贺冉平静地说。

程瞳笑了笑:“其实,我身体没问题了,又不是纸人。而且在医院时,我休息的时间已经够长了。现在没必要减少……”

“你只管执行就好。”贺冉打断他的话,果断地说。

程瞳垂了垂眼,柔软的情愫在心头涌动。

沉默了几分钟,贺冉忽然转过头来,问:“下周末,是你生日,想要什么,考虑好了吗?”

程瞳一愣,抬起了头。其实他压根就没把这事忘在心上。他想要的东西,贺冉给不了。那样说出来,又有什么意义。更何况,这个生日还是处于那样的时间节点上。

程瞳的睫毛颤了颤,低声说:“算了吧,我不过生日。”

贺冉下意识踩了下刹车,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你才20岁,怎么就不过生日了?”

程瞳勉强笑笑,笑中带着丝丝苦意。

其实他不过生日,这是真的。母亲去世后,他就没再过过。

更何况,如果原主的生日,不是腊月二十八那天,便也罢了,那一天,和自己母亲的忌日,只相隔一天,他没有那个心情。

“是我不想过。”他简单答。

“那就选个礼物吧。我之前承诺过,你想要什么,我都会满足。”

程瞳转过头,望着贺冉,贺冉也在看着他。两人的目光汇聚在一起,染开了微不可查的涟漪。

“我要什么你都会答应?”他问。

“会。”贺冉点头。

“我要你……”程瞳的脸颊开始发烫,心中那座活火山,也似待喷涌,然而脑海中,忽然回想起曾经说过的话,他咬了下嘴唇,又补充上几个字:“我要你,陪我一天。”

“就这么简单?”贺冉抿了抿唇,眼神深不见底。

“对。陪我一天,就是给我的最好礼物。”程瞳说。

到了公司之后,程瞳先上了楼,贺冉去车库里停车。

一出电梯门,他惊讶地看到贵宾室里,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简哥!”他兴奋地冲着那男人喊了一嗓子。

蓝简回眸,唇角立即绽出一个笑,他小跑过来,给了程瞳一个大大的拥抱。

“好久不见,瞳,刚在路上我还想,今天有没有可能见到你。”

程瞳弯着眉眼,拍了拍他的背,跟蓝简调侃:“是因为太想我,才特意跑来公司看我?”

蓝简笑了笑,很实在地说:“巨人时代推出了一部新网剧,我今天是过来试镜的。”

“好吧。”程瞳扁扁嘴,故意道,“是我自作多情了。”

“没有没有。我也是真的很想你。”蓝简赶忙摆手解释,为了表达自己深切的想念,他捧着程瞳的脸蛋,在上面重重地亲了一口。

这一幕刚好被出了电梯门的贺冉看到,他的眉头皱了皱,脸色有一点沉。

程瞳愣了下,连忙拉过贺冉介绍:“贺总,这是我最好的朋友蓝简,我们高中起就认识了,他今天来试镜网剧。”

贺冉的目光落在蓝简脸上,扫了一眼。

“你们高中就是朋友?”

“是。好基友。”程瞳笑着说。

贺冉点了点头,双眸中闪过难以察觉的神色。

没一会儿,蓝简的经纪人叫他过去,说试镜马上开始。蓝简冲程瞳眨了眨眼睛,“我先过去,回见。”

——

程瞳上午没什么行程,下午有场新电影的宣传专访。他刚想去找章若凡拿采访稿,贺冉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来我办公室一下,秦探马上过到”贺冉说。

秦探每次过来,肯定是又调查到了什么线索。上一次,他查到,季豪那晚上被偷拍,是《战天下》剧组的副导演李穆策划安排的,但李穆的动机一直是迷。

这一次,秦探带过来的消息是李穆被人打了,打得很严重,头部脑震荡,肋骨断了三根,小腿腿骨骨折。从调查的信息上来看,他应该是和什么人发生了交易纠纷,谈判崩了,对方下了狠手。

秦探说打人的是几个小混混,目前还在局子里蹲着。他们拿钱办事,对方给的理由是李穆欠赌债不还,可事实却并非是赌债。

还有一个消息是关于凌晓岩的。他是季豪生前的助理。季豪离开之后,公司安排他给了迟御作了助理。

秦探从一个密封的文件夹中拿出了几份不动产产权交易记录,呈给贺冉和程瞳看。

贺冉翻了一遍,问:“消息属实?”。

“属实。”秦探点头,“是托了内部关系弄到的。”

他说,之所以会查到凌晓岩身上,是因为一次聚会,他的某个朋友偶然说起,做艺人助理,是个闷声发大财的活儿。凌晓岩,之前就是个小**丝,给季豪作了一年助理,居然能买得起B市的房子,还一出手就是两套。

秦探一向敏感,当时听了就觉得不太对劲。聚会之后,他马上找人去查了凌晓岩,发现还真是像朋友说的那样,而且,凌晓岩是在最近这几个月内,接连出手,购置了B市两处不动产。

程瞳盯着眼前那份资料,捏了捏自己的指尖。对凌晓岩的记忆逐渐回笼。

之前,凌晓岩跟着他的时间不长,但彼此也算了解,他的父母都是工薪阶层,家里没什么钱。要说以他的实力,能在这么短的时间,购入B市房产,这除非是中了彩票了。

这其中,必有蹊跷。

秦探怀疑,凌晓岩购入不动产的钱,或许跟某种地下交易有关。也就是那种所谓的“黑佣金”。而凌晓岩,可能是个“内鬼”角色,在季豪出事前,有人找上他,连同李穆副导演,给季豪下了套。

但目前证据尚不充足,而且无论是李穆,还是凌晓岩,动机都没查明。所以秦探也只做个猜测。

程瞳心里的怀疑和秦探的不谋而合,坠楼那天,在酒店房间发生的一切,还有诸多疑点。只是他现在不能把自己知道的,直接说出来。

贺冉思索了片刻,抬起头,说:“一个是副导演,一个是季豪生前的助理,如果他们私底下是一个关系网,那么季豪在酒店被围,想必,也是有人策划的吧。”

“没错。”秦探点点头,“从之前的调查上看,那些记者,涌入季豪的房间没多久,季豪就从楼上跳下去了。媒体报道,他是承受不住舆论的压力,一念之差,跳楼身亡。可我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像是那么回事……”

贺冉的脸色瞬间黑沉,双眼布满阴翳。程瞳凝视着他的脸,差点就想告诉他,季豪当然不是跳楼,他的死,他自己都觉得是迷。

但是,他没法说,说了就掉马。

“继续查吧。说什么也要把真相找出来。”贺冉说话时语气淡淡,却带着不易察觉的狠厉。

送走秦探,程瞳一眼一眼地偷偷瞄着贺冉,他心里有个疑问。

刚刚秦探说,季豪遭人设计,很有可能死因并非是官方公布的自杀身亡。贺冉那一瞬的表情,阴冷如寒冰。他不经意间看到,贺冉骤然收紧的手指,指骨都攥得泛白。

程瞳仔细想了想,当初贺冉调查这件事,不就是因为他是偷拍事件的主角之一吗,偷拍和坠楼是两回事。在坠楼那件事情当中,季豪被谁设计,是自杀还是其他什么死因,和贺冉并没有多大关系,就算出于同理心,他为之愤怒,替他不甘,但也不至于会那么在意吧。

思及此,程瞳走上前,拽了一下贺冉的袖子,试探性地问:“贺冉,你对季豪这件事,就那么感兴趣?”

贺冉陡然顿住脚,看了眼程瞳,一字一板道:“不是感兴趣,是必须查个水落石出。给他一个交代。”

程瞳愣愣地定在原地,心头五味杂陈。

恰在这时,他的电话响了,是章若凡打过来的。他说新电影的宣传专访,更换了地点,临近春节,路上拥堵,他们要提早过去。

程瞳应了一声,去拿外套,然后就和助理出发了。

贺冉目送他们离开,转过身,忽然把看到程瞳那位好友蓝简从里面的会客室走过来。

蓝简走上前,冲贺冉弯了弯腰,微笑道:“贺总,我试镜很成功,谢谢您。”

贺冉点了下头,吩咐李助理,送他们下去。

忽然,他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他迅速转头,喊了声:“等一下。”

蓝简站定,疑惑地看着贺冉。不明所以。

“贺总,您找我有事?”他礼貌地问。

贺冉点点头。

蓝简让经纪人先下去,到车库里等。然后转回身,微笑着问:“贺总,您请讲吧。”

“你和程瞳是多年的朋友,我想知道,程瞳,他到底会不会游泳?”贺冉紧紧盯着蓝简问。

蓝简一愣,没想到,贺总居然问出这么个问题。

他眨了眨眼睛,如实说:“瞳在高中时期,发生过溺水,他不但不会游泳,甚至还很怕水。”

贺冉闻言,心弦瞬间绷到极致:“怕水,你确定?”

“我很肯定。贺总。瞳因为怕水,从来不敢坐船,也从来不会到海边去,甚至,他连游泳池都会抗拒……”

听蓝简说完最后一个字,贺冉感到整个脑子都空了,喉咙涩得发紧,在那一瞬,他觉得在自己的认知当中,像是有什么东西被颠覆了。一颗心如同猛然间落了地,紧接着又高高被抛起。

看似完全矛盾的、荒唐的、不可能发生的事,在程瞳的身上,却真真正正发生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定了定神,掏出手机,给之前联系过的某个人发了条微信过去。

【我要的东西,收集齐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