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总。您喝多了,我扶您回房间吧。”林芒仰着头说。

贺冉头晕得厉害,耳畔的说话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的。他半闭着眼睛,摆了摆手。

“不用,你去帮我把李助理找过来。”

林芒没动,依旧拽着男人的胳膊,跟他一同进了电梯:“贺总,李哥怕是也喝多了。公司晚宴还没结束,他就回房间去了。”

贺冉拧着眉没说话,他靠在电梯扶栏上,手指不断地捏着眉心。

两分钟后,电梯到了套房层。他扭头看了林芒一眼,沉声道:“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饶是他晕得再厉害,也不想沾上林芒,他不想再让程瞳不高兴。

然而林芒却相当执着,一点儿没有要走的意思,他巴巴地跟在贺冉身后,用祈求的语气说:“贺总,您喝醉了,就让我照顾您吧。”

贺冉顿时心生一阵烦躁,他最讨厌这种不知轻重的牛皮糖。

“不用。你抓紧走。”他寒声说。

走到套房门口,贺冉刚打算掏房卡,林芒忽然从他身后扑过来,双手圈住他的腰。

“贺总,我喜欢你,你让我陪您一晚上吧,做什么都行,怎么做都行。”林芒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贺冉先是心口一震,紧接着熊熊怒火瞬间烧到了头顶。

他讨厌牛皮糖不说,更烦与不熟悉的人身体接触,偏偏林芒两样全占了。况且,还舔脸说出如此令人作呕的话。

贺冉的双眼布满阴鹭,锋冷的面容令人心惊。他烦躁地转过身,用力一推,瘦弱的林芒便狠狠摔在了地上。

“贺总,我……”林芒摔得不轻,半天爬不起来。他咧嘴拧眉,眼泪一串一串地砸下来。

“滚。别让我再看见你。”

贺冉的声音像是狂躁汹涌的海啸,在整个走廊里回响。他许久都没说过粗话了,此时此刻,他是真怒了。

在这个圈子混了这么多年,男男女女,有多少人想要爬他的床,他谁也没理过。那些人知道他不好这口,这条捷径走不通,自然也就放弃了。谁也不像林芒,上赶着一次又一次往上扑,赶都赶不走。

真是太恶心了。

贺冉阴沉着脸,“砰”的一声关上门,犹如隔绝瘟疫一般,将林芒晾在了门口。

林芒在地上呆坐了好一会儿,才狼狈地站起身,身上很疼,心里更难受。

他本以为贺总裁待他和别的艺人不一样。可到头来……

就在此时,走廊尽头忽然走出一个人影,他环抱着双臂,嘴角溢出一丝玩味。

“年纪轻轻的,做什么不好,偏偏要来自取其辱。”

林芒吓了一跳,猛一抬头,发现站在对面的,正是贺冉的那位表亲,刘曦。

他的眼里写满轻蔑,语气中也尽是嘲讽。

林芒呼吸一滞,指骨都攥得泛白了。他咬着牙,许久,才从齿缝挤出几个字:“你什么意思?”

“呵。”刘曦嗤笑一声,目光轻飘飘地扫了他两眼,“省省吧,你进不了他的房间,因为你不是他心里那个人。”

看着刘曦大步离开的背影,林芒的指甲几乎嵌进了肉里。

次日一早,程瞳来贺冉的房间看他。原本他们约好,一同吃午餐的。但贺冉刚醒,就收到了昨天那两个华裔建筑商的邀约,约他一同到项目选址的地块去看一看。

贺冉对这个项目感兴趣,便同意了。他给程瞳打了电话,无奈地告诉他中午临时安排了事情,共进午餐改成早餐行不行。

程瞳笑了笑,说听你的。

为了避嫌,贺冉让服务生将二人的早餐送到他的房间,让程瞳直接上来。

吃饭间,贺冉不时观察着程瞳的表情,半晌,他问了句:“今天不生气了?”

程瞳一愣,捏着汤匙的手僵在半空,他不自然地垂下眸子,低声嘟囔了句:“谁生气了。我才没有。”

贺冉笑了笑,没再说话,又给他盛了些海鲜粥。

程瞳也偷偷瞄着贺冉。他注意到后者不时用指腹按摩太阳穴,眉心时而皱起。

他放下汤匙,碰了碰贺冉:“哎,你是不是头疼?”

贺冉点点头。昨天晚上,酒喝得有点猛,今晨醒来,头一直隐隐在疼。

程瞳站起身,拉了下贺冉的胳膊,贺冉疑惑地看着他,跟着他一同站起来。

他走到沙发旁边,指了指,道:“躺下去。”

“什么?”贺冉看了一眼沙发问。

“躺下,我来给你按摩。”程瞳眨着眼睛说。

“你还会这个?”贺冉很夸张地挑了挑眉。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程瞳曾经的确学过头部穴位按摩。是跟着一位老中医学的。年少时,他的母亲时常会犯偏头疼,为了缓解母亲的痛楚,他特意跟着那位老师傅,学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母亲的偏头疼一犯,他就上手按,按一会儿,母亲的疼痛就能有所好转。

后来母亲去世之后,他便再没给任何人按摩过,如今,再次拾起来,按摩对象居然是贺冉。

他一边找着穴位,一边跟贺冉叙述自己这套本事的由来。只不过,他将母亲去世那段省略了,毕竟,程妈妈还好好地活着呢。

半晌,贺冉低声说了句:“我很荣幸。成为享受你按摩服务的人。”

程瞳柔和地笑了笑。

按了四十多分钟,贺冉的头果真不疼了。他坐起来,说:“你这按摩疗法,还真是很奏效。”

“膜拜吧。”程瞳挑了挑眉梢,调侃道,“贺老板,打算怎么感谢我?”

贺冉平静地看着他说:“你想让我怎么谢?”

程瞳转了转眼珠:“以身相许如何?”

贺冉怔愣一瞬,深邃的眼睛里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光。

程瞳笑嘻嘻地连连摆手:“开玩笑的。贺冉,我们现在是朋友,我不会跟你提非分的要求。”

贺冉半垂下眸子,片刻,又抬起,他凝视着程瞳的脸,缓缓说:“这样吧,你生日快到了,想要什么,尽管跟我说。”

“我生日?”程瞳愣了愣。

“不对吗?”

程瞳瞬间反应过来,原本他的生日已经过完了。但他现在换了身份,往后过生日都由不得自己了。想到这,他吓出一声冷汗,刚刚他又差点失口犯下错。

“啊。我都给忘了。”他连忙说。

“那就这么定。21岁生日,你提什么要求,我都尽量满足你。”

贺冉说得很严肃,也很温柔。程瞳听着这句不那么真实的话,脸颊莫名浮上一层红晕。

过了一会儿,李琰给程瞳打来了电话。告诉他一会公司有几个人要去土人部落的丛林,问他是否也想去,程瞳沉思片刻,觉得反正也无事可做,便答应了。

他才刚出来,身后的房门再一次拉开。

程瞳差异地转过身。看见贺冉的脸。

“下午早点回,天气预报说,傍晚会下雨。”

贺冉深邃的目光凝望进程瞳的眼眸中。他的唇角溢出柔和的笑:“知道了。谢谢贺奶奶提醒。”

——

土人部落位于塞班岛靠东边的海岸,部落里分布着大片原始丛林,山地陡峭,路不好走,李琰让两人一辆SUV,结伴前往那里。

程瞳是最后一个到停车场的,过来时,SUV就只剩下一辆了。而且明显是有人选了的。

程瞳四下环顾,忽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瞳哥,你也要去土人部落吗,不如我们俩一辆车吧。”

程瞳回眸,看到了林芒的脸。他想起昨天那些事,心头涌上一丝不适。他是真不想和这个林芒同车前往。可直接拒绝,又显得过于矫情,毕竟俩人并未发生过冲突。更何况,李琰还在旁边看着呢。

“瞳哥,我之前如果有让你不舒服的地方,我道歉,另外,我也有些话想跟你说。我们边走边说,行吗?”

话都说成这样,程瞳自然不能再推辞,他看了林芒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林芒让程瞳休息,自己来驾车。他们原本就走得晚,林芒中途又去加了次油,这会儿远远落在其他人之后了。

一路上,两人并没怎么说话,气氛一度陷入尴尬。程瞳有些后悔,早知这样,他就不来了。

到了丛林入口,林芒递过一杯果汁给程瞳。

“瞳哥,天气热,小心中暑,这是我在加油站买的果汁,你喝点吧。”

程瞳道了谢,喝了几口,问:“林芒,你之前不是有话想跟我说?”

林芒看了程瞳一眼,紧接着勾起一侧唇角:“嗯,其实,也没什么啦,我就是,很羡慕瞳哥。”

程瞳一愣,不明所以。

“不瞒你说,我很喜欢贺总,但他不喜欢我,我自作聪明,用了点儿小伎俩,但没用。贺总这个人正直得很。”林芒顿了顿,又看了程瞳一眼,继续说,“或者,这跟正直没什么关系,真正有关系的,是他心里的那个人。”

程瞳皱了皱眉,觉得这个林芒话中有话,古怪得很。他侧过身,直勾勾地盯着对方:“林芒,你到底想说什么?”

林芒笑了笑,没吱声。此时车子已经驶入了丛林,开始爬坡,崎岖陡峭的山路,车身颠簸不已。

程瞳有些烦躁,他最不喜欢说话说一半藏一半,而且直觉告诉他,这个林芒应该是暗指他和贺冉的关系。

他浅浅吸了口气,道:“林芒,我觉得……”

话未说完,程瞳突然头晕目眩,视线虚晃起来,手指也在微微颤抖。

此时,耳畔传来林芒的声音,听着却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贺冉让我难受,那我就让他更难受。”林芒阴森森地说。

昨晚,他在套房层的楼梯间坐了整整一晚上,心也难受了一晚上。贺冉对他的无视,刘曦对他的嘲讽,都像是玻璃碴子,扎入他的心。

早晨,他看到程瞳从电梯里出来,进了贺冉的房间,他便一下子全明白了。

之前他有过猜测,猜测程瞳和贺冉的关系不一般,现在眼见为实,昨天刘曦说,他进不了贺冉的房间,因为他不是他心里的那个人。

那现在,他明白了,程瞳,就是贺冉心里那个人。

林芒将自己的拳头咬进嘴里,直到渗出丝丝血迹。他缓缓站起身,大脑中生出一个恶毒的想法来。

此时此刻,程瞳的大脑愈来愈沉。他知道,刚喝的果汁有问题,自己是着了林芒的道儿了。可他现在浑身无力,除了祈求林芒善良,其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车子又行驶了一会儿,他隐约感受到,林芒停下了车。他努力睁开眼睛看了看,满眼全是植被,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林芒拉开副驾驶的门,将程瞳从车里架了出来。

“好好在这呆着吧。看你的贺总什么时候来找你。”林芒扔下这句话,开上车就走了。

汽车的轰鸣离程瞳越来越远他在心里把林芒的祖祖辈辈都问候了一遍,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被这个16岁的少年给“抛尸”了。这招太阴狠了。

他动了动嘴唇,想呼救,却发现,压根发不出声音。他摸出手机,想求救,却发现,手机竟然没电了。

眼前的光线越来越暗,他似乎马上就要睡过去了。晕迷之前,程瞳仅存的意识中,无数次闪现过贺冉的脸。

贺冉,救我……

他在心里发出最后一个声音。

下午六点,贺冉忙完公事,回到酒店里。

中午天空还晴空万里,这会儿已是阴云密布。没一会儿,狂风夹杂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打了下来。

贺冉看了眼腕表,此时已是晚饭时间,他摸出手机,拨了程瞳的电话。然而,令他出于意料的是,对方关机了。

他疑惑地皱了皱眉,又试了一次,依旧关机。

就在此时,祁谬阳推开他房间的门:“冉哥,瞳呢,我们昨天和他约好,晚上一起去HARDROCK吃饭,这会儿,却哪哪都找不到他人。”

贺冉闻言一下子站起身:“什么叫找不到人,你是说程瞳不见了?”

祁谬阳一愣,眨巴着眼睛点点头:“去丛林的,下午四点多就回来了。我找了好几圈,也没找到瞳,我以为他和你在一起……”

贺冉顿感头晕目眩,脸上的血色在那一刹那褪了个干净。仿佛一下子被人抽了魂儿。

现在是六点多,同行的人,四点就回来了。也就是说,程瞳可能已经失踪了两个小时。

“李琰呢,给我叫过来。”贺冉急得大吼。

祁谬阳看着贺冉苍白的脸色,也觉得这事不太对劲了。他赶紧点头:“好。我马上给他打电话……”

“算了。我去他房间找。”贺冉没等祁谬阳掏出电话,便一把推开他,冲出房间去。

李琰的房间里,贺冉拎着林芒的衣领,咬着牙低吼:“程瞳是和你一辆车出去的,为什么你回来了,而他没有!”

房间里几个人满脸惊恐地看着,这位高冷的贺总裁,还从来没有过如此狂暴的时候。

林芒更是吓得直打哆嗦,嘴角不住地颤抖。但事到如今,铁定是藏不住了。他索性心一横,直接梗着脖子全招了。

“程瞳被我下药了,现在,应该还躺在那片丛林里。”

贺冉手指一颤,脑子嗡得一声,身体仿若劈进了道道闪电。四肢都在剧烈地发抖。

他无法形容当时的心境,恐惧、焦急、愤怒、惊慌,纷纷缠绕上他的心,化作一只锐利的钩子,将他心上的肉生生剜走。

他如同发了威的猛兽,一巴掌狠狠抽在林芒脸上,林芒被打的直接在地上滚了好几滚。

贺冉现在已经思考不了别的事,心里只有一个想法:程瞳,现在还在那片丛林。情况未知。

外面雷雨交加,狂风吼得吓人。程瞳被下了药,昏迷在陌生的丛林里,他会发生什么,他现在怎么样了。贺冉光是想想,心脏就颤栗不止。

“要不,打911吧,丛林谁都不熟悉,只有他们能去救人。”

“这会儿911也不能马上出警,大暴雨,谁都知道危险,他们也得等雨停了才会去。”

周围人小心翼翼地讨论。贺冉的脸愈发苍白,像是一张白纸。

顿了两秒钟,他咬了咬牙,转过身:“李琰,车钥匙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