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坐进贺冉的车里。他没有马上发动,修长的手指扶着方向盘的边缘,漫不经意地摩挲。

车内只有彼此的呼吸,谁也没先开口。距离上一次俩人见面,已经过去了几天时间,这期间,他们没有任何联系。

今天因为这样一件事见面,程瞳虽然心存感动,但依旧觉得有些不自然。似乎在他上次表白之后,他和贺冉之间,就有什么东西变了。

他捏了捏自己的指尖,浅浅吸了口气。

在他开口的那一刻,恰好贺冉也开了口。两个声音同时发出,交汇在一起,二人都是一愣。

贺冉的目光柔和下来:“你先说吧。”

“你先。”程瞳勾了勾唇角,“我想说的话,会有点长。”

贺冉的睫毛颤了颤,他顿定半秒,认真地说:“你昨天遇到了麻烦,为什么不告诉我?”

程瞳愣了愣,没想到贺冉会问他这个问题。

其实,昨天晚上,他不是没想过打给贺冉,可转念又一想,贺冉也不是他什么人,充其量就是他老板,他打给他,算怎么回事呢。况且,俩人之间的那层窗户纸已经破了,他们也已经好几天没联系,而今开口一个电话,就是有事求救,这他说不出口。

于是他只字不提,只将那份录音发给了章若凡备份。

他垂下眸子,低声道:“我能自己解决的,不想麻烦你。而且,这也不算事。”

贺冉的眼里闪过一丝失落,被需要是一种认可。他之前已经习惯了为程瞳解决难题,并且乐此不疲。如今,程瞳说“不想麻烦你”,他觉得,俩人间的距离生疏了。

是因为上一次的事情吗?

他拿不准。

贺冉抬起手臂,下意识撑着额角。还想要说些什么,忽然程瞳瞪大双眸,语气紧接着激动起来。

“你的手受伤了!”

贺冉垂下目光,在此之前,他都没注意到,也没有痛感,但关节处划出的两道口子和渗出的血,告诉他,的确是受伤了。

应该是刚刚在揍大卫时,不小心弄得。

他漫不经意地看了一眼,淡淡道:“没事。”

然而程瞳快他一步,一把捞住他的手腕,他皱着眉看了几眼,然后飞快推开车门,喊了声:“等我。”

贺冉还未来得及阻止,程瞳已经跑了出去。他只能降下车窗,缓缓摇了摇头。

停车场的斜对面,就是影城的药店。程瞳去了十分钟就回来了。

他坐在副驾,将买来的药品依次拿出来。贺冉扫了一眼,有棉签、碘酒和纱布之类。

程瞳将碘酒洒在棉签上,又抓过对方的手,给他清理伤口。他动作很轻,很温柔,漂亮的眸子瞪得大大的,满眼满脸尽是专注。

贺冉手上的伤口虽然不深,但在碘酒的作用下,还是挺疼,他垂着眼睑,一直在皱眉。

程瞳看了他一眼,扬了扬尾音:“很疼?”

还未等对方说话,他就托着贺冉的手,放在嘴边吹了吹:“我轻一点。”

贺冉的心脏仿佛瞬间被电流击穿,他的半边身体都麻掉了。看着眼前专心致志的男孩,他感动胸腔的躁动,一阵接着一阵。

清理过伤口,程瞳又用干净的纱布缠了两圈,这才算完事。

但他并没有马上松开贺冉的手,而是攥在自己手心,失神地盯着,像是在考虑什么事情。

俩人掌心贴着掌心,热度彼此传递,贺冉感到身上愈发热起来了。

他轻咳一声,声音在安静的车内很突兀,一下就打断了程瞳的思绪。

程瞳回过神,微微一愣,而后马上放开了对方的手。

贺冉有意无意地擦过对方的指尖,低低地说了句:“谢谢你。”

程瞳很轻地扯了下嘴角,眸子垂下又抬起。他吸了一口气,缓缓说:“贺冉,你有没有感觉,我们现在说话,很——别扭?”

他们之前说话不是这样的,无论语气和措辞,都和现在不同。现在,两人都说得很客气,但却不那么舒服。

贺冉深深地看着他,低声问:“你想要说什么?”

“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会有点长,你有异议或者疑问,等我说完,再开口。”

贺冉点点头。

程瞳转了回去,目视前方,开了口。

“贺冉,现在咱们的这种状态我不习惯。之前的确是我冲动了。我没了解清楚状况。这几天,我也想了挺多的,也想明白了。你对那个人的感情,就好好放着吧。别清了。感情这事,强求不来。所以,你犹豫,你纠结,你说要腾出自己的心再爱。但其实,你也明白,心是清不空的。五年时间太长了,他早就连人带感情,都烙进你心里了。想忘记曾经深爱过的人,太难了。我虽然喜欢你,但也不能太霸道了不是?”他淡淡地勾了勾唇角,手指很随意地拨了一下挂在车上的挂饰,“我在乎你是不是喜欢我,但更在乎你是不是开心,你如果为难,那就有违我的本意了。我不会让你难做,也不强求什么,现在咱俩这客客气气、生生分分的状态,真的挺憋屈。所以,那天我跟你说的话,我对你的表白,你就忘了吧,我们以后,还是做朋友。”

说完这一长串话,他释然地舒出一口气。总算都说出来了,不憋的难受了。

这几天,他都想清楚了。人的心,位置都有限,贺冉对他有好感,这他能感觉得到。但可能离“爱”这个字,还差着意思。他既忘不了那个人,又不想委屈程瞳,可这种事情哪能两全呢。这事谁也没办法,只有他自己给自己期限。

而至于程瞳自己,他不会那么想不开,去嫉妒一个已故的人。人都死了,没意义了。但他还活着,他就站在这,以朋友的身份等,贺冉来不来,什么时候来,那不是他能主宰的事。一切都交给缘分,交给时间。

贺冉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眼里流转着捉摸不透的情绪。半晌,他垂下眸子,密长的眼睫在眼窝处打下两片阴影,很是好看。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他淡淡地问。

“不然呢?”程瞳挑了挑眉,“还能强迫你从了我?”

贺冉怔了下,脸色微变,喉骨不自觉地滚了滚。

程瞳笑出了声。他最喜欢看撩完贺冉之后,对方的表情。

他想着,就这样做朋友挺好,什么都顺其自然,他想说,想撩,一切都随意。不用去过分考虑别的东西。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贺冉从程瞳脸上移开目光,声音听上去有些低沉。

“行,那咱们就算是说开了。”程瞳潇洒地搭了下贺冉的肩膀,“忘了我之前跟你说的话,回归到我们最舒服的状态去。”

谈了这么久的话,程瞳觉得口渴了。决定下去买些喝的。

他转头问贺冉:“你想喝什么,茶还是咖啡?”

“你买什么,我就喝什么。”

看着程瞳跑出去的背影,贺冉轻笑一声,摇头自语道:“还说不霸道。给我的表白,你说忘记就忘记?”

回去的途中,俩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之前的不自然和尴尬,都逐渐淡去。没一会儿,章若凡给程瞳发了条微信,让他赶紧看看微博。

程瞳一看到那几个字,心脏顿时一沉,他基本猜到了,这回爆料出来的会是什么事。

他忐忑地点进微博。果然,几个营销号,在转发不知从哪里弄来的贺冉KO大卫的视频。

程瞳顿感呼吸一滞,贺冉在圈子里的风评一直都很好,人虽然高冷,但从来没有什么负面新闻。

如今这视频一上传,万一被别有用心的人带了节奏,那贺冉势必形象受损。

他逐一点开几个营销号的内容看了几眼——

【巨人时代总裁暴打国际名导演,警方或已介入。】

他不安地看了遍视频。听到声音,贺冉也侧过头,问了句:“你看什么呢,那么专心?”

程瞳视线未偏,脱口而出:“看你。”

“我?”

程瞳想了想,抬起头,在不影响对方开车的情况下,将手机举到贺冉面前。

贺冉仅仅瞥了一眼就转回去了,像是压根没往心里去。

“你不担心吗?”程瞳眨着眼睛问。

“有什么好担心。”贺冉说得漫不经心。

程瞳想想也是,有李琰的金牌公关团队在,应该一切都不成问题。

思及此,他也就不那么焦虑了,索性点开视频,又看了两遍。

抛开别的不说,贺冉KO大卫,简直燃爆了,上来出手干脆,揪住大卫就是一拳,后来的几拳也都招呼到了大卫的脸上,没有一拳落空,和科班出身有一拼。虽然大卫也招架着还手,但和贺冉比就是弱鸡,几个结实的拳头砸下去之后,大卫彻底歇了。画面里的贺冉似乎还不够解气,最后又在他肚子上踹了几脚,大长腿紧绷出性感有力的线条,雄性荷尔蒙空前爆棚,画面帅一脸血,十分带感。

程瞳吞咽着口水,视线定格在屏幕。

“你真帅啊。”他似乎是下意识说出来的。

贺冉挑了挑眉,淡淡道:“还好。”在程瞳看不见的角度,他的唇角溢出浅浅一个笑。

俩人之后没再说话,程瞳将那视频看了一遍又一遍,看到后来,贺冉已经开始头疼了。

他侧过身,按下程瞳的手机,开口道:“别看了,我要你答应我件事。”

程瞳转过头,刚好瞥见男人说话时的神情,严肃而认真。

“你说吧。”

“以后再遇到这类麻烦,不管你认为这算不算事,务必,第一时间告诉我。”

这话他说的很正式,尤其是后面几个字,更是特意加了重音。

程瞳的心头涌上层层叠叠的暖意。他缓缓点头:“我记住了。”

车子驶到公司楼下,他们刚打算进入停车场,忽然,不知从哪冒出好些记者。

他们记得贺冉的车牌,专门蹲点等在这。保安上去阻拦,但基本不顶事。

程瞳的脸突然就白了,之前还是季豪时,他在酒店被记者围堵过,最后意外坠楼。见了眼前的场景,曾经的记忆又被翻出,他的心吗,很是慌乱。

贺冉注意到他的不安,皱眉看了看外面。他知道,躲不是办法,如果避而不见,记者们会和牛皮糖一样纠缠不休。

思及此,他停车,安抚性得拍了拍程瞳的胳膊:“你坐着别动,我去应付记者。”

他按了下喇叭,叫了一名保安过来,吩咐他将车子停进车库里去。

车子沿着坡道开了一段距离,贺冉离开的背影,已经越来越远,拐弯之后,便看不见了。

程瞳转回身,咬了咬嘴唇,而后忽然抬头,喊了句:“麻烦停车,我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