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傍晚的时候,他们终于到了章若凡家的村口,车子不能再往里面开了,章若凡给了司机几百元钱,让他帮着把程瞳的行李箱和买的东西搬进去。

“没来过这种地方吧。”章若凡自己拎着自己的行李箱,边走边问。

程瞳笑了笑:“还真没。”

他之前,很少会有机会到村庄里去。但这种原生态的地方,他挺喜欢。

章若凡的家离村口挺远,他们走了十五分钟还没到。这时,天空逐渐发暗,雨点密实地打了下来。

“下雨了。”章若凡看了看天。

程瞳撑开一把雨伞,他伸手特意感受了一下山里的雨,清清凉凉,细细润润的。

他弯了弯眉眼。看来这天气预报,也并非都不准。

走了快半个小时,终于到了章若凡家。他麻利地推开门,兴奋地喊了声:“奶奶,我回来了。”

屋里很快出现了一个老人的身影,背有些驼,但脸色很红润,人看着也亲和。

章若凡跑过去,和老人紧紧抱在一起,程瞳静静地看着这一幕,鼻子有些发酸。

他走上前,老人家转过脸,双眼慈祥地看着他。

“奶奶,这是程瞳,大明星。”章若凡介绍说。

程瞳过去也抱了抱奶奶,递过在小镇上买的一些补品。

家里除了奶奶,还有一位阿姨,是负责照顾老人家的保姆。他们到的时候,饭菜已经做好了,章若凡开了几瓶啤酒,招呼程瞳过来吃饭。

程瞳环顾了一圈,转回视线,眼里带着疑问。

“不用找了,没别人。”章若凡轻声笑了笑,给他倒上酒,拿着自己的杯子和他碰了碰,“在这个家里,奶奶是我唯一的亲人。”

程瞳听了章若凡的话,心里咯噔一声。但章若凡说起来挺平静的,或许他本身就是个乐观的阳光男孩。

他仰头喝下一整杯啤酒,程瞳也跟着他一起喝,喝完,他用力拍了拍对方的背,章若凡笑着摇了摇头。

外面的雨愈下愈大,他们吃过饭,章若凡收拾好了桌子,扶奶奶回房间休息。

程瞳隔着窗子看雨,还有雨中的远山,远山在白天气魄美丽,但此时却是黑压压的一片,像是带着意想不到的危险。

章若凡从奶奶房间里出来,拿了一床新被子,在客房的床上铺好,转头道:“早休息吧,瞳。”

也不知睡了多久,天都还没完全亮,程瞳还在做梦,梦见大雨滔天,身陷洪流,忽然就听见有人在耳边呼喊。

“瞳,醒来,快,家里不能呆了!”

程瞳迷迷糊糊,刚一睁开眼,章若凡满是焦急的脸就映入了眼帘。

还未等他开口,对方就拿了一件T恤给他套上,语气里满是焦急:“昨夜的暴雨引发了泥石流,几个村子,有房屋被毁,路也被封住了,安全起见,我们得赶紧跟着救援队撤到镇子上去……”

程瞳还在混沌的大脑听完章若凡的话后,登时清醒了。

泥石流!

他从小长在B市,这个词对他来说,相当陌生。只知道这是天灾,威力骇人。

章若凡给他套上雨衣,而后拽着他的胳膊,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奶奶呢?”程瞳忽然想起来章若凡年过七十的奶奶。老人家行动不便,要撤到安全地带,恐怕还得费点事。

“村镇政府已经来人,专门护送奶奶先撤了。咱们也必须快点。”

外面的雨还在下着,但已经小了很多,有人站在雨里指挥,大家匆匆忙忙地往镇子方向撤。

程瞳回头看了一眼章若凡家的房子,小屋不大,但很温馨。他很喜欢这里,如果这所房子被冲毁,那实在是太残忍了。

“我们这个村子应该还好,没被波及。”章若凡看了眼程瞳,平静地说,“就算保不住,那也没办法,都是命。”他扯了扯头上的雨衣,露出苍白的脸。

半晌,他又轻声道:“我父母,就是在二十几年前一场特大山洪中失联的。救援队花了一个多礼拜,才找到他们。”

说话间,他目视着前方,不时甩甩黏在侧脸颊的水。

程瞳震惊不已,心脏就像被这雨水泡过了一般,酸胀地难以言喻。

他说不出安慰的话,只能伸出手,轻轻捏了捏章若凡的手背,无声地安慰。

“瞳,要不是我,你早跟着节目组的飞机走了,今天也不会碰上这事……”章若凡垂下眼睑,脸上掠过一抹自责,“对不起。”

“说什么呢。泥石流又不是你召唤来的,说什么对不起。”程瞳笑着怼了对方一拳,轻声道,“我愿意跟你来,是因为我喜欢这里。正如你所言,就算遇上什么事,那都是天命。”

章若凡吃惊地看了程瞳一眼,对方比他年纪还小,开口就蹦出这么富有人生哲理的金句,这实在很让他惊奇。

“心态,真好。”他竖起拇指,点头夸赞道。

他们撤到镇子上一个安全的小宾馆里。到达时,雨已经停了。

章若凡拿回了一些吃的和水,他们简单地吃了午饭。

程瞳问章若凡怎么打算的,对方说等到可以通车了,他想将奶奶先接回B市,老人家年纪大了,万一再来一次泥石流,她折腾不起,他也不能安心。

程瞳点点头:“不错的主意。”

等待的时间是最漫长的,程瞳想看看手机,但是手机没电了,充电器又进了水。

此时此刻,他忽然有点想念贺冉,当初,贺冉提醒他,这两天有降水,山村会有危险,他压根没往心里去。

如今再次回忆起他们那次通话,心头依旧徜徉着暖意。

下午,程瞳和章若凡闲来无事,从小旅馆搜到了一副扑克牌,玩起了超级古早的“钓鱼”。

章若凡打趣:“活捉俩大龄智障儿童。”

玩了半个多小时,镇长忽然敲门,把章若凡叫了出去。

程瞳收起了扑克牌,打算小憩一会儿。或许是折腾地太累了,他很快就睡着了,还梦到了贺冉,贺冉在大雨中,向着他走来,伸出手,说:“我来接你。”

程瞳笑得开心极了,梦里笑出了声。

突然,他感到有人在猛烈摇晃他的肩膀,贺冉不见了,耳边,充斥着章若凡的声音。

“瞳,醒醒。”

程瞳睁开眼,有了今天早晨的经历,他呼得一下坐起身来:“山洪又来了?”

章若凡一笑,揉了揉程瞳睡得乱蓬蓬的头发:“没。别害怕。”

“哎,那你叫醒我做什么,我正做美梦呢!”程瞳不满意地瞪了他一眼。

“山洪没来,但来了个大惊喜!”章若凡一脸兴奋,把程瞳的手指都攥红了,他急急忙忙给程瞳递过鞋子,“快走,去小旅馆前厅。”

没等程瞳再说一句话,章若凡推搡着他,出了门。

他们俩一前一后走下楼梯,程瞳扭头望向门口,那里,一个无比熟悉的高大身影,贺冉映入眼帘。

程瞳傻傻地愣在原地,身体被震惊的洪流贯穿。他感到心脏先是停滞了一瞬,而后又疯狂地跳跃起来。

贺冉……

程瞳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

贺冉静静地看着他,双眸深似墨海,四目相对,两种情愫从彼此的目光中缠绕起来。

“那个,我先去看看我奶奶。”章若凡在俩人身上扫了几眼,随便找了个借口迅速跑开了。

俩人谁都没说话,如此安静的空间,程瞳唯一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心跳声音。

男人向前迈了几步,走到程瞳面前。

程瞳的喉骨滚了滚,木讷地动了动唇:“贺冉,你怎么会来……”

贺冉依旧与他对视,下巴绷起俊朗的线条,看上去极其性感。

“我来接你回去。”

接你回去……

程瞳的心脏仿佛被什么敲打,酥酥麻麻,颤栗不已。他捏了捏自己发涨的指尖,在心里惊叹:这不就是梦中的那个场景!

他的大脑仿佛一下子空了,但整个胸腔却很躁动。他想不顾一切地去做些什么,不管别人怎么看,怎么说。

他忽然一步上前,伸出手,紧实地圈住了对方的肩膀。

这是一个饱含悸动与欣喜的拥抱。

对方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他圈在对方的臂弯里,感受着这个少年,炙热有力的心跳。

片刻后,程瞳松开贺冉,脸颊上染了一层淡淡的红。

为了不让彼此尴尬,他佯装云淡风轻,迅速转移话题:“你,是怎么过来的?听说这里的路都封了……”

“私人商务机。”贺冉垂下眸子,淡淡道。

“私人飞机,这算是员工福利吗?”程瞳弯了弯眉眼,唇角溢出一个灿烂的笑:“作贺老板员工,真体面,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