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世禛抱紧阑珊,只觉着非常的心疼,这是他爱若至宝的人,从不舍得她受一点委屈。

可是这些日子以来,赵世禛自然看得出阑珊不是很高兴,可他仍是选择了视而不见,因为他只想留她在身边。

若是可以的话……赵世禛甚至就想像是之前带着端儿的时候那样,让她不离自己身边左右。

或许只有那样,才能保证她不会有任何的意外吧。

赵世禛越是喜欢,越是患得患失,早失去了最初相识时候的进退自如。

正如他先前所说,走到这一步,正是为了让自己不再受任何人的摆布,永远不可能有任何外力可以让他们分开。

越是靠近那个位子,他越是一丝也无法放松,不敢让自己出错。

也是因为这个,之前在孟吉的事情上才做了让步。

他一心地为了她想要顺利攀到那个最高的位子上,却没想到阑珊不开心到这种地步。

但是又让他怎么做?难道再放她到外头去经风冒雨?整天圈在府内他还能放心些,出趟城都提心吊胆差点出事,若再领了决异司,天南海北的飞出去,决异司所接手的又都是寻常衙门都不能料理的棘手奇事异事,谁知道会遇上什么?

普天之下他只喜欢这一个人,如何能够安心放手。

他本来早就下定决心坚持己见,但是看着阑珊在自己面前哭,那些泪珠竟似重若千钧一样打在他的心头,赵世禛却又无法说服自己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赵世禛把阑珊抱紧了些:“不许哭,别叫我看到你落泪。”

阑珊将脸贴在他胸前的蟒绣上,泪落在银白色的缎子上,打出一团一团的水渍痕迹。

她定了定神,道:“我知道我不该奢望别的,也知道是为难了五哥,我不该让五哥觉着难做,我也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想跟五哥在一起,守着端儿就很好了,但我又总想着多做一点事……就像是当初在太平镇的时候我们说过的,就像是当初回京后,宜尔劝我改换女装到她身边去,我跟她说过的……”

她喜欢工部的差事,喜欢那种凭着一身之力有所作为的感觉,不止是为了父亲或者老师等等,也为了她自己,似乎只有那样,她才是完整鲜活的。

良久,赵世禛才轻轻地叹了声。

“你就是仗着我喜欢你……”赵世禛低低地,“但凡我不喜欢你,或者喜欢的少一点儿,我哪里管你想什么,只怕你也不敢这么放肆。”

阑珊抱紧他,踮起脚在他下颌上轻轻亲了两下,却不知说什么。

赵世禛垂眸看着她的动作:“你若想去,我可以放你去,只是你得记住一件事。”

阑珊听他先前嘀咕着那句,以为是没有下文了,没想到突然这么说:“五哥你、你真的答应……”

“别忙,你先听我说完了。”

阑珊睁大双眸:“你要说什么?”

赵世禛抚着她的脸,手底下的肌肤温润细腻,花瓣似的柔软,仿佛稍微用力就会伤损到。

他心里极为纠结,一方面就想不管不顾地把她掐在掌心里,管什么外头天翻地覆,也不用管她想什么,横竖他的想法才最重要,而且他也是为了她好。

但另一方面却又觉着,或许该成全阑珊,该给她一点自由,该……更多的看到她的笑脸。

的确,虽然他不肯承认,但自打阑珊进了王府,或者东宫,那种发自内心的灿烂笑容实在是少了很多。

她越来越像是个贤妻良母,甚至依稀地有了些太子妃的架势了,可是……也许他心里更喜欢的,也还是那个会对着他真情流露而笑的阑珊吧。

赵世禛的心里像是有两个人在打架,一个强横霸道不由分说的,是昔日的荣王,现在的太子,也是她的夫君;但另外一个却体贴着阑珊的心意,怜惜她的犹豫跟烦恼,就像是她的夫君,兄长,知音般的存在。

终于,赵世禛道:“你要答应我,不得出任何意外。”

阑珊微怔。

赵世禛的手上微微用力:“我要你知道,你跟我是同命的,你要是有个闪失,就是两个人的命。”

阑珊的眼睛迅速红了,薄薄的泪水盈眶:“五哥!你……”

还没说完,唇就给他的手指堵住了。

赵世禛死死地盯着她:“我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你若是不想我有事,你就别让自己有事。我才不管什么天下,什么众生,什么端儿,什么言哥儿的……我只有你。”

他低低的说着这话,神情甚至是有些云淡风轻的,就像是说着什么不重要的事情,但是那双凤眸中承载的,却明明是世间无双的深情。

只对舒阑珊的深情。

阑珊咬紧牙关,不敢让自己出声,泪却一涌而出。

赵世禛叹了声:“不想你郁郁寡欢,才舍得让你跑出去。你敢再哭,我就改变主意了。”

阑珊忙吸了吸鼻子:“我没哭,只是、太高兴了。我是……庆幸自己遇到的是五哥。天底下最好的五哥。”

赵世禛先是一怔,继而一笑道:“又说这些好听的话来哄我,既然是天底下最好的,你为何不牢牢地守在我身边,你不怕你跑了,我被狐狸精勾去?”

阑珊拭泪笑道:“我知道五哥瞧不上狐狸精,何况家里头现成的绝色美人,还有位出身高贵知书达理的……”

赵世禛皱眉。

阑珊立刻识趣地缄口不语。

赵世禛瞅着她问道:“你想出去,除了方才的那些原因,会不会也有孟吉的原因在内?”

“没有!”阑珊忙矢口否认,“我从来没这么想过。”

但她否认的实在太快了。

赵世禛哼了声,眯起双眼道:“承认你是担心了就那么困难吗?”

阑珊不敢再跟他说这个,只撒娇地把他抱住,双脚悄悄往前,竟踩着他的靴子站了上去,就如同很久很久之前他还是荣王的时候,在荣王府的雨夜……

赵世禛见她久违的故技重施,挑了挑眉:“你干什么?”

阑珊道:“我想亲五哥。”

赵世禛瞥了一眼殿门口,淡淡道:“这是在宫内,不要造次。”

阑珊道:“可我就是想亲五哥。”

赵世禛道:“放肆,荒唐,胡闹……”嘴里这么说,凤眸却在她面上逡巡,悄悄咽了口唾沫。

“那我就荒唐放肆一回。”阑珊抿嘴一笑,勾着他的脖颈,踮脚靠近过去。

唇瓣上是弹软微热的感觉。

细品似乎还有略略的湿润,跟一丝沁入心脾的清甜。

赵世禛的心头一荡,面上却还冷哼说道:“缠的我没法子答应了你,就这么高兴了?忙着来讨好吗,以为我是这么容易给应付过去的人……”

一语未罢,阑珊又凑了过来,主动衔住他的唇,也把那些口是心非的话都堵了回去。

赵世禛的手在腰间一紧,已经身不由己地开始回应这个吻。

就在两人难舍难分情意缱绻的时候,殿门口人影一晃,隐隐有人说道:“雨公公如何亲自来了……”

“啊,我……”

雨霁话还没说完,猛地看到里头这一幕,当下忙抬起袖子遮住了脸,转过身去背对着内殿。

里间赵世禛跟阑珊自然也察觉了,阑珊起初不知是谁,反应过来是雨霁,早有些无地自容,便慌得要松开。

谁知赵世禛偏不放松,促狭似的,只等阑珊被逼发出了不由自主的一声呜咽他才停下。

兀自意犹未尽的盯着她,突出的喉结上下一动。

“这是你自找的,”明亮的凤眸中满是笑意,赵世禛道:“看你下次还敢不敢了。”

阑珊的脸颊已经通红了,隐隐地还带有一点点因为紧张情动的汗湿。

她的心乱跳,忙轻轻拉了他的袖子一把:“那是雨公公,别胡闹了。”

“哟,你现在倒是变成正经人了,”赵世禛笑道:“分明是我先前警告过你的,谁叫你不听?”

阑珊无言以对,努起了嘴。

等两个人稍微整理完毕,赵世禛才传了雨霁入内,道:“公公不在乾清殿,怎么跑来这里了?”

雨霁涵养最佳,就仿佛什么都没看到般若无其事地笑道:“听说太子殿下进宫了,皇上叫奴婢来传信儿,天色已晚,不如且留宿宫中吧。”

赵世禛却道:“父皇虽是好意,只是他们在宫内住了有段时间了,也该回去。”说着看向阑珊使了个眼色:“你同我去,跟父皇请辞吧。”

雨霁陪着他们往外而行,又殷切说道:“太子殿下不如还是搬到内苑来住吧,就不用在宫外另住了,这样来往也方便些,皇上也能时时刻刻见着小世子了。”

赵世禛想了想,点头道:“也好。”

于是大家出了凤栖宫,来到了乾清宫中。

入内拜见皇帝,赵世禛便说该接他们母子出宫去了,皇帝道:“早就叫你们搬到宫内来住,如今承胤越发大了,也该搬进来了。免得来来往往的不方便。”

雨霁忙道:“奴婢方才也是这么跟太子殿下说的,太子已经答应了。”

皇帝笑道:“如此甚好,免得麻烦了。”

赵世禛行了礼谢恩,又道:“父皇,南边海船失踪一事,虽然有倭寇跟海贼的踪迹,只还并不明朗,工部那边本派了姚升的,听说江为功也跟着请命。”

皇帝道:“江为功曾跟太子妃一起在翎海共事过,是个能人,他愿意请命可见忠心,自然是好。”

赵世禛便看了一眼阑珊,道:“那儿臣要恭喜父皇了,忠心的远不止江为功一个人。”

阑珊有些窘迫地回看他。

皇帝瞧着他两人,心中已经猜到几分,偏笑道:“怎么,还有谁主动请命不成?”

赵世禛叹息道:“这件事非儿臣所愿,只不过拦不住有些人一心为公……儿臣不便插嘴,先请退下罢了。”

皇帝笑吟吟地看着他,明知故问道:“你是太子,还有你拦不住的人吗?”

赵世禛道:“若是强行不许自然使得,只是未免伤了那人的忠孝之心。”说着便行了礼,往后退到了殿门口。

皇帝便看向阑珊,问道:“是太子妃主动请命吗?你愿意去南边?”

阑珊道:“若是皇上准许,儿臣自然愿意。”

皇帝淡淡蹙眉,道:“你如今贵为太子妃了,自然可以养尊处优,也不必抛头露面经风冒雨的,先前朕虽然跟你说过那一句,但也不过是随口问一问罢了,不是真的要差遣你。”

其实皇帝这却又是以退为进了,就如同湄山那件事一样,他顾惜天子跟君父的体面开不了口,偏要想个法子让当事人自己去。

阑珊道:“我虽是太子妃,却也是启朝的子民,当然要为国分忧,为父皇分忧,这并非是父皇差遣,而是当小辈们该主动去挑的。”

皇帝的眼睛里透出些许笑意:“这么说,太子也答应了?”

阑珊道:“太子当然跟儿臣的心意是一样的。都想尽快解决此事,为国为君分忧解难。”

皇帝微微点头:“你们能这么想,实在难得。”

他忖度了片刻,说道:“好吧,那朕便许了!嗯……你这次去,若是能够顺利而归,等回京之后,朕便下旨昭告天下,让你官复原位,仍为决异司的寺正如何?”

“皇上厚赐,儿臣自然感激不尽,”阑珊垂头道:“但比起官位,儿臣在意的是能不能真的为朝廷,为百姓做一些事情,也是能让我自己心安、让父亲跟老师在天之灵都觉欣慰的事情。”

皇帝定定地看着阑珊,许久都没有做声。

雨霁在旁有些着急,生恐阑珊说的话冒犯了皇帝,但是仔细看皇上的脸色,却又不像是生气。

终于,皇帝开口,幽幽地道:“也许,自始至终,都是朕小看了你了。”

阑珊一怔:“皇上……”

皇帝笑了笑,看着阑珊道:“你一身的才能自不必说,只就这份胸襟跟见识上,已经胜过天底下绝大多数的男人们了。”

阑珊忙跪地道:“这着实不敢当,只是儿臣的一点私心浅见而已。”

“你这若还是浅见,那么这天底下就没有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大道理了!”

皇帝说罢又笑了笑,对阑珊道:“既然如此,你便先行回去吧,好生准备准备。”

阑珊叩谢了,起身出殿而去。

门口处,赵世禛怀中抱着端儿等候,小家伙见了母亲,便向着她探身伸手,要抱的样子,赵世禛却怕累着她,便仍是自己抱着。

皇帝凝视着这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心中竟有些久违的圆满之意,又不由点头轻声说道:“原来朕看人的眼光还是稍逊一筹,不如太子跟朕的首辅大人啊。”

雨霁在旁听到这里,很替阑珊松了口气,又替她觉着高兴。

听皇帝这般夸奖阑珊,忍不住笑问道:“皇上怎么突然这么说?皇上未免是太自谦了,”

皇帝叹道:“太子从始至终都认定了她,就算朕不同意,容妃不喜欢也好,他都是认定了舒阑珊,更是不惧千难万险的也要她……如今才知道,她当真值得太子这么做。”

雨霁笑道:“这嘛,也算是郎才女貌、啊不对……应该算是女才郎貌?啊更不对,奴婢不知道怎么说了,只是想说太子殿下跟太子妃是天作之合,天生一对罢了。”

皇帝也不由笑了起来:“嗯,正是如此。起先朕还担心,太子给她拿捏住了,想不到她的胸怀见识真正是这样的远大深高,倒是朕多虑了,这个儿媳妇,没有选错。”

雨霁打心眼里高兴:“太子是皇上的儿子,他的眼光好,也相当于皇上的眼光好,不算什么。只是奴婢不懂,为何提杨大人?”

皇帝笑道:“杨时毅嘛,当初舒阑珊身份暴露,杨时毅进宫之后,居然抢了朕的风头,疾言厉色的要处死她。当时朕还真给他唬住了,后来回过味来才知道不过是又在朕跟前演戏,明着要杀暗里要保罢了。不然的话以他独断迂直的性情,此后同舒阑珊自然是老死不相往来,岂会那么亲厚,还毫无芥蒂地认了这个师妹?全天下替她撑腰?”

雨霁笑说:“奴婢还以为杨大人是碍于晏老先生的颜面呢。”

皇帝道:“这个人啊,他向来有自己的打算,朕甚至怀疑他是从什么时候知道舒阑珊是女子的……应该不至于太久吧,他那么精明的人……”

雨霁的心一跳,脸上的笑收敛了几分,偷偷看向皇帝。

幸而皇帝并没有就此事深思下去,只长叹道:“罢了,不管怎么样朕的这个儿媳妇甚好,朕很满意!这才是最重要的。”

雨霁才忙又绽开笑容道:“皇上还忘了说呢,太子妃所生的小世子不也是可爱非常,至为得皇上心意讨皇上喜欢的么?”

“哈,”皇帝眉梢一动:“不错,她还给朕生了个天下无双的小皇孙。若是这孩子兼了禛儿的英武果决一往无前,以及他娘亲的聪敏大度贤孝仁善,那朕也可以笑对列祖列宗了。”

作者有话要说:此章微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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