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瑟扬了扬眉,对木恩道:“你好像很高兴。”

木恩果然喜形于色,说道:“当然,京城里越乱,自然就越顾不上管这里的事了。”

鸣瑟不言语了。

这段日子鸣瑟虽然正忙于恢复内力,并且无法自由行动,但他的警觉机敏却仍旧一流,一路上走来,虽然看似风平浪静,但这显然不是赵世禛的作风。鸣瑟暗中留意,当然发现有人在后面不紧不慢地盯着梢。

有了这发现,鸣瑟心里自然有数,明白赵世禛是另有打算的,因此他也就仍旧按兵不动。

而这一路的相处,他也渐渐摸透了木恩这些人的心性,虽然行事果决毒辣,但是木恩等人倒是没有那种深沉的城府跟算计,有什么情绪都会直来直去的流露出来,比较单纯,只要不触及他们的底线,这种人倒是不难相处。

两人说了这几句,西窗从里头出来,一看木恩,便站住脚说:“小舒子说,让你们去找什么明州志。”

木恩一愣:“那是什么东西?”

西窗说:“是书,是记载明州什么地形、什么风物的书,小舒子要看。”

木恩灵机一动:“是跟我们寨子的事有关吗?到哪里找?”

西窗道:“小舒子说这种书一般是在州府衙门里存着。”

木恩听了,略有些为难。

鸣瑟道:“州府衙门要进去自然有些难度,你若信得过,让我去吧。”

木恩道:“你?”

如果下点功夫,或者用贿赂,或者偷偷潜入州府去找,都不是问题,问题是他们不会在明城久居,没那么多时间给他们打算。

木恩疑惑地看着鸣瑟,忖度着该不该相信他。鸣瑟道:“眼见要到你们地头了,我还能做什么?我若是有那种心思也不会安稳等到这会儿。”

“你这话有道理,都快到我们地方了,你是跑不了的!”木恩点点头:“你打算怎么去?我得派人跟着。”

鸣瑟道:“这种书是跟其他的书籍放在一起的,假如是自己摸进去,找也要费力气,不如明着来。”

木恩好奇:“怎么明着?”

鸣瑟道:“我有镇抚司的行事腰牌,直接去衙门,他们见了腰牌自然一切配合。”

木恩犹豫了会儿,警惕地说道:“你如果是这样想的最好,但你如果想要闹事,可要想好了后果。我是不想鱼死网破的。”

鸣瑟淡淡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要是不相信我,大可不必不去。”

木恩考虑之后,终于答应了鸣瑟的提议,只不过为防万一,她只带了一个同伴随行,剩下的其他人仍旧留在小客栈里守着阑珊,临走又吩咐:“他们要敢试图逃走,就不用客气!”

西窗叹道:“外头人说的话都听不懂,往哪逃?”

木恩笑道:“小太监,你乖乖的懂事最好了!”

这是鸣瑟第一次出来走动,大街上问了一个路人府衙怎么走,那路人满口本地话,鸣瑟一窍不通,倒是木恩听得懂,顺路找去,倒是不远。

府衙守卫见三人往前,便上来喝问拦阻,鸣瑟并不言语,从怀中把镇抚司的令牌掏出来往前一举。

那守卫看到上头的麒麟纹,吃了一惊,又打量鸣瑟:“您是……”

鸣瑟冷冷道:“瞎了你的眼,镇抚司的令牌也不认识,叫你们的司尉出来见我。”

虽然明州地方偏僻,但是镇抚司的名头自然不陌生。又听鸣瑟一口京城官话,气质不凡,忙拿了那令牌入内禀告。

木恩看的目瞪口呆:“你很厉害啊。”

不多会儿,本地的司尉官亲自迎了出来,满脸惶恐,躬身将令牌送还鸣瑟,毕恭毕敬地问道:“下官宋飞,是本州司尉,不知是哪位上差突然莅临?有何要事需要下官辅助行事?”

“我姓盛,你知道这个就是,”鸣瑟淡淡道:“如今要调阅你们明州府志,越详细越好。”

那宋司尉见到镇抚司的令牌,本来蓦地头大,不知有什么重大之事降临,生恐办不好给责罚,突然听了这句,恍然如梦:“盛大人是要府志?如此而已?”

鸣瑟皱眉。这宋司尉反应过来,忙笑道:“是是是,有有,请随下官入内稍等片刻,立刻叫他们找来。”

在鸣瑟跟官差交接的时候,木恩一直在旁边瞪大眼睛盯着,生怕有什么不妥,直到现在才稍微松了口气。

于是跟着鸣瑟一起大摇大摆地进到府衙里间,宋司尉即刻命文书前去库房内找寻。

两盏茶的功夫,两名书吏各自捧着些书籍,随着库管一起送了过来,宋司尉道:“上差过目,看是不是所需之物?”

鸣瑟对这些并不太懂,随便翻了翻,见什么“明州风物纪”,“风俗志”包括“州志”乃至地方之类应有尽有,足有两大叠几十本,可见足够详细了。

宋司尉兀自殷勤地说道:“要不要下官派人送到大人所住之处?大人来此地办差,不知下榻于在何处,若是方便,下官帮忙安置亦可。”

宋司尉乃是巴结之意,却引得木恩一阵紧张。

鸣瑟道:“不必。”说着看了木恩一眼。

木恩这才会意,忙跟同伴上前一人抱了一叠书。

宋司尉又亲自陪着往外走,因为知道镇抚司行事诡谲莫测,便也不敢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多的地方记录,只是在出了府衙门口的时候,远远地看到一队士兵从墙边排队整齐急奔而过。

鸣瑟看了会儿,觉着古怪,便多问了一句:“今日城内可是有事?”

宋司尉闻听忙道:“盛大人莫非还不知道吗?”

鸣瑟双眼微微眯起,宋司尉忙低头道:“大人忙于自己的差事不知道也是有的。是这样……据说有一伙歹人劫持了京城内的一位贵人,如今正窝藏在本城的小客栈里,京城来的特使叫知府大人配合,正点了士兵准备去剿灭那伙贼人呢。”

鸣瑟大为意外,身旁木恩的手一抖,书尽数落在地上,她瞪着鸣瑟叫道:“你跟他们串通了?!”

宋司尉吃了一惊。

“住口。”鸣瑟不等木恩再说便喝止了她,他转头沉声问道:“京城来的特使是什么人?”

宋司尉一愣,眨了眨眼后道:“好像、好像是东宫太子殿下的人。”

鸣瑟也变了脸色:“要坏事了。”

木恩原先给鸣瑟断喝,因从未见过他这样,一时愣住,此刻才忐忑地说道:“你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跟他们……”她一把揪住了鸣瑟的衣领,手底下的毒针将发未发。

鸣瑟却丝毫也不理她,只对宋司尉道:“人是才出发还是已经到了?”

宋司尉不知道他们怎么竟“内讧”了,可是见“盛大人”却依旧的面不改色,便忙道:“听说京城里的特使已经先带人动了手,这里的士兵只是为防万一,前去支援的。”

鸣瑟咬了咬牙:“你快传令,让士兵们退回!不许他们轻举妄动!”

宋司尉不明所以:“这、这是为何?”

鸣瑟喝道:“你听令就是了,如果不想荣王殿下摘你的脑袋,就赶紧叫士兵撤回!”

木恩直到听到这里,对鸣瑟的疑心才去了大半。

鸣瑟扭头道:“事不宜迟,咱们快些赶回去只怕还来得及!”

木恩雪着脸说道:“如果他们硬要抢人,我们拦不住的话就糟糕了。”

当初她在京城之外对阑珊说的话是真的,假如赵世禛真的派人硬抢而他们又拼不过的话,要做的就是先杀了阑珊。何况方才她临出门又特叮嘱过。

此刻正几个小统领经过,鸣瑟拦住要了三匹马,跟木恩他们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宋司尉呆了呆:“大人,您的书!”

鸣瑟来不及理会这些,早打马去了。

且说鸣瑟带着木恩跟另一人飞速往客栈而回,一路上心如油煎,生怕京城来的人动了手,木恩手下的人又不知好歹,万一伤了阑珊如何是好。

一念至此,他有些后悔自己贸然离开阑珊身边了,若对方真的动手,只靠西窗却是不成的。

他心中只寄希望于一路上盯梢的那些赵世禛的亲信,希望他们及早发现苗头不对,早些出手保护!

眼见跟客栈只剩下一条街之隔,突然间前方的街上奔出一队士兵,却像是从客栈的方向撤了出来似的。

鸣瑟扫了眼,心怦怦乱跳,就算他命宋司尉撤兵,那指令也没有这么快到达,难道他们是已经得手了?

两下擦肩而过,鸣瑟恨不得立刻飞回客栈!

远远地客栈在望,外头果然依稀有若干人站在那里,鸣瑟翻身下马掠了过去。

木恩见这少年动作如惊鸿掠水,又似闪电,暗暗吃惊,才知道鸣瑟的武功早就恢复了!

他们一前一后冲进客栈,只是还没进门,就见木恩一名同伴站在门口,正有些疑惑地张望,一看他们回来才仿佛松了口气!

鸣瑟来不及理他,只管入内看阑珊如何。

木恩却上前道:“舒阑珊呢?”

那人道:“在里头。”

木恩问:“那些官兵没有跟你们交手?”

那人奇怪地问道:“什么官兵?刚才听到外头有人吵嚷说官兵怎么样,我还以为他们发现了咱们藏在这里,正准备打架呢,谁知却又没有动静。”

木恩摸不着头脑,忙先撇下他们进内。

里头鸣瑟已经见到了阑珊,果然见她好端端地在桌边坐着,见他着急地闯进来,有些诧异的:“这么快回来了?”

鸣瑟生生刹住脚步,咽了口唾沫:“你……”

西窗才捧了一杯果子水过来,见状道:“你怎么跟一阵风似的就跑进来了?对了,小舒子要的书呢?”

鸣瑟见他们对外头的事情全然不知,那颗紧绷的心总算又放松了,便道:“书、书……要再等一会儿。”

此刻木恩也跑了进来,见阑珊果然好端端的,便冲口道:“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没有动手?”

鸣瑟要拦都来不及。

阑珊这才问道:“什么动手?怎么了?”

鸣瑟见瞒不住,才把在府衙得知的消息告诉了阑珊。木恩听他说了一遍,疑惑问道:“明明说是京城的特使先动了手,怎么竟没有动静,难道他们找错了地方?”

阑珊却笑了笑道:“横竖没事儿就好,我要的书呢?”

木恩这才忐忑:“呃……”当时情形紧急,哪里顾得上那个,早扔在原地了,当下有些不好意思:“我再回去拿。”

话音刚落,就听到外头有店小二叫道:“有位盛大人在此吗?”

鸣瑟一愣,到栏杆前一看,却见小二领着两个官差,——正是先前在府衙见过的书吏,一人手中捧着一叠书!

一看他露面,忙行礼道:“我们宋大人吩咐,让把这些书送来……也不知道找的地方对不对,才唐突喊了大人的名讳。”

方才鸣瑟三人骑马而回,自然给知府衙门来的那些兵看见了,宋司尉一打听就知道他们住在这里,才特命人把书送了来。

鸣瑟哑然失笑,当下叫木恩的手下把书接了过来,打发那两人去了。

阑珊见了这许多书簿,倒是喜欢。

只有西窗不由分说地都抱了开去:“你的眼睛不要了?我以为只有一本半本的倒也罢了,这么多,不行!逼急了我,全给你烧了!”

阑珊笑道:“这些都是好东西,你留着我慢慢看,横竖不是一会儿就看完的。”

木恩见果然安静无事,才退了出去,准备明日启程的事宜。

见他们都退了,阑珊才问鸣瑟:“今日到底是怎么了?”

鸣瑟说:“听那宋司尉说是东宫的特使,我听了只当要坏事。木恩的人性子鲁直蛮横,不懂变通,若真的逼急他们,怕他们真对你下毒手。所以我才急急赶回来……没想到竟平安无事。”

“那是为什么才无事的?你可知道?”

鸣瑟迟疑了会儿,说道:“其实我发现,这一路上都有人在后面跟着咱们,看他们的举止行迹,像是王爷的人。”

阑珊笑道:“我还想呢,怎么一路上风平浪静至此,这很不想是五哥的作风啊,除非是他有意的。”

西窗瞪大双眼听两人说话,听到这里就喜道:“主子派人盯着咱们?那怎么不早点儿把咱们带回京城呢?”

鸣瑟淡淡道:“因为主子不似你一样傻。”

西窗吃瘪,鼓着腮帮子不言语了。

鸣瑟才又对阑珊说道:“今日的事情本不能善了。却突然消弭于无形,我想,也许是王爷的人从中制止了,也未可知。”

阑珊轻轻地抚了抚肚子:“虽然他不在,心意却在。”手底下那小家伙猛地一动,阑珊笑道:“你也知道啊?你乖乖的,你爹爹才更放心。”

西窗转怒为喜:“小世子又动弹了?让我听听。”他便半跪下来,侧耳却听阑珊的肚子。

鸣瑟啼笑皆非,又看阑珊满面柔情,不由想起木恩之前告诉自己的话,思来想去终于道:“其实京城里发生了一件事。”

阑珊转头:“何事?”

西窗也仰头看过来。

鸣瑟就把郑亦云“感染时疫亡故”的事情告诉了了两人。

西窗的眼睛瞪大了一倍:“是真的?太好……”突然觉着自己的语气有些过于欣喜,便忙转身向着窗外北边合掌道:“阿弥陀佛,我可不是幸灾乐祸,只不过,合该郑四姑娘你不是我们的王妃,你就安心的去吧,去吧。”

鸣瑟哭笑不得。

阑珊却没言语。

时疫的说法,阑珊自然也是不信有这么凑巧的事情,一听就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不为人知的隐秘事故。

其实这一路走来,在三月底钦天监选定荣王大婚的那天,阑珊虽觉着自己不该怎么样,却仍是难受了很久。

她原本对于荣王并没有所谓“独占”的贪念,甚至当初就算是“一夕之欢”也认了,但是蒙他深情相对,朝暮相处,不知不觉中就起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念想。

虽说选定郑亦云为荣王妃是无可更改的,但一想到他会如亲近自己般亲近别的女子,心里就像是翻江倒海的阵阵揪痛。

却哪里想到,郑亦云居然连过门的机会都没有?!

听鸣瑟说完之后,阑珊心中缓缓冒起的,竟是那日上巳在桃花林里,赵世禛那句“进了再说吧”。

一时苦笑,果然不是她多心啊。

垂头翻看面前的那本《明州志》,勉强看了几页,阑珊心里却始终无法安定。

终于她转头看向鸣瑟:“你可知道王爷怎么样?”

鸣瑟因为始终没得到机会去跟盯梢的人接洽,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阑珊。

正在这时,窗外有人笑道:“主子没事儿,放心吧!”

话音未落,人就轻轻地从窗外跃了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又犯了头疼,吃了一包正天丸后,头疼还未减轻,突然间心脏有点难受,真是左右为难啊,泪~~

晚上感觉好了的话就尽量在十点前三更哈,超过十点大家就早睡哦,么么哒,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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