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世禛同阑珊商议回京的事情,阑珊的意思,却是并不想回去。

她先前离京,一是因为跟赵世禛的心结,二却也是因为皇家容不下她。

如今第一件虽然已经不是最大障碍,但是,却不得不考虑皇帝跟容妃,如今又传信容妃病了,这会儿她回去显然不是最佳时机。

阑珊又很明白赵世禛对容妃的感情,见他迟疑,便劝道:“殿下还是快快叫人打点起程,原本你就是因为不放心我来此处冒险,所以才定要陪着,如今这里的事情已经差不多都完结了,只等工部的批文。而且外头的事儿都是江大哥在处理,半点儿不用我操心了……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赵世禛其实知道阑珊的顾虑。

何况这一路上自然是要急赶,阑珊最近的妊娠反应又重了些,她现在的身体情形自然无法适应。

赵世禛在她发端上亲了亲:“我放不下的自然是你。”

阑珊笑笑:“若是在以前,或许我可以不顾脸面,跟你回去。但是现在一则身子不允许,二则……你自己明白,你回京之后,自然也有你得做的事情。”

赵世禛将她抱紧了些:“我明白。这次回去,第一件要做的自然是把我的王妃名分堂堂正正地定下来!”

阑珊哭笑不得:“胡说什么。我是说……你违背皇上的旨意,不回京复命就跑了这里来,加上先前‘郑衍’的事情,一大堆等着你去交代呢。你先把自己身上的事儿都处理妥当了,再想别的不迟。”

赵世禛笑了笑:“我当然清楚。你不回去也好,就现在这里再静养一段时间,等我都处置好了,自然八抬大轿接了你进京。”

阑珊抿嘴一笑,将脸靠在他胸前,想了想又说:“别的我不管。只有一件,五哥你做什么事情都别急,甚至、纵然做不成也不许懊恼……毕竟不论怎么样,我只想五哥好好的。”

赵世禛张了张口,眼神却温柔下来:“放心吧,就像是我先前跟你说的,我舍不得你,所以不会让自己出事。同样,你也得好好答应我。”

“我答应你。”阑珊将他抱紧,近的能听见彼此的心跳,“我答应你。”

很快,赵世禛又特意把江为功叫来,吩咐他好生照看着阑珊。

这个胖子跟阑珊格外投缘,赵世禛也很信任他。

方秀伊在外站着,见两人说完江为功出门,便忐忐忑忑地进来道:“王爷,您回去能不能在表姐面前替我说几句话好话?我也没闯祸啊,在这里……还长了不少见识呢,别这么快叫我回去才好。”

赵世禛道:“你还想留在这儿?本王原先想带你一起回京的。”

方秀伊叫道:“我不回去!我回去了他们不过是想给我安排亲事罢了。”

“安排亲事不是正经事吗?难道你不愿意,还是说你已经……心有所属?”

方秀伊的脸上红了一片,她往门外看了眼,小声道:“王爷又不是那些迂腐不化的人,自然知道、知道……我跟您是一样的。”

赵世禛诧异,笑问:“你怎么跟本王一样?”

方秀伊陪笑道:“王爷自然是慧眼独具的……自己挑了喜欢的人。我指的是这个。”

赵世禛喝道:“你是女孩儿,跟本王一样?胡说八道。”

方秀伊咬唇:“王爷要是不答应,硬要带我回去的话,我就闹起来,说是你……”她本是要撒泼的,说到最后给赵世禛一记眼神,那声音便低了下去,不敢嚷嚷。

赵世禛本想把她弄回去,好歹对于郑适汝而言是个人情。

但是见这小妮子居然真的动了心,何况自己要急行回去,带着她似乎也不太方便。

他飞快一想,才道:“你既然想留下倒也罢了。不过,你可知道该怎么做?”

“什么怎么做?”方秀伊疑惑。

赵世禛道:“替我看着点儿小舒,另外对她好些,你以前对她可不怎么样。”

“啊哈哈,那是以前我不懂事嘛,”方秀伊忙笑道:“王爷你放心,我一定当你的眼线,替你看的好好的,另外也会认真对小舒姐姐好的,您只管放一百二十个心呢。”

赵世禛原先一直觉着方家的老太君宠爱方秀伊,是有些过分了。直到此刻看她谄媚讨好、又话语顺和可喜的样子,才有些了解老太君的心意了。

当下一笑:“你知道就行。”

安排了外面,赵世禛把里头也做了相应安置。

除了原先跟着阑珊的飞雪外,荣王把鸣瑟也留了下来。

西窗之前听说要回京,本以为是带着阑珊的,可谁知没有,他就很是犹豫,一面儿舍不得赵世禛,另一面儿却更舍不得阑珊。

正不知如何选择,赵世禛已经替他做了选择,因道:“你留下来,贴身照看着她,就如同跟着我一样,我也能放心。”

西窗百感交集:“主子,我……”

赵世禛看他眼红红的,抬手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行了,别哭唧唧的,等我安顿妥当,你自然陪着她上京的。”

西窗捂着脑袋,却又不放心地各种叮嘱:“主子,没有奴婢跟着,您可也要处处留意身子,按时吃饭,也别冷着自个儿……”

赵世禛斜睨他:“真舍不得就跟了本王回去。”

西窗忙擦干眼角的泪渍,躬身道:“我还是先替主子照看着小舒子跟小主子……赶明儿上了京再给主子尽心。”

赵世禛嗤地一笑。

送别这日,天阴沉沉的,阑珊同江为功众人一直出了饶州城,又走了六七里。

赵世禛心中也放不下,临别终于忍无可忍:“不如还是一起吧。”

阑珊强忍心中离愁别绪,含笑道:“五哥你去吧,我们就在这里,不往前送了。”

今日她仍是女装,外头披着云锦缎的斗篷,因为先前没忍着泪,双眼越发水汽蒙蒙,赵世禛看在眼里,竟有些莫名心疼。

他从来不是什么优柔寡断的人,此刻却由衷的感受到生离之痛。

“好,不送了,”赵世禛把心一横,将阑珊抱起,走到马车旁边,轻轻地将她送了上去:“不许你看着我走,这里风大,进去吧。”

阑珊人在车上,却不能到里头去,只依依不舍地盯着他。

赵世禛看她一眼,本转身要走,才走了半步却又猛然回身回来,探臂将她轻轻一搂,仰头亲了过去。

阑珊先是一挣,继而却也豁出所有似的默默闭上双眼,同他吻别。

等送别了荣王后,江为功才陪着阑珊等众人重又回城。

此后数日,京城内有紧急文书送到了江为功手中,却是工部的回批公文。

公文明示,已经准了在龙须口建八卦塔林的工程,命江为功全权负责,另外工部也还有督工、监造等人在路上。

这些日子江为功已经将负责的人选,以及砖石等的供应等都定的差不多了,可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等到这文书后,立刻雷厉风行地命开始着手。

而就在工部公文送达之际,也另有一人进了饶州城,竟是先前跟随杨时毅的李墉李大人。

李大人还未进城,就给城门前等候已久的一人拦住,彼此说了几句话,才又分开。

自打赵世禛离开后,阑珊就不住在知府衙门了。

李墉进了城,沿着东街大道走了不多会儿,拐进第二条街。

行到十字路口又拐弯,沿着街道行了片刻,看到一座不算大的门头,门口上坐着一个小厮。

李墉翻身下马问道:“工部江大人在这里?”

那小厮早看见他了,闻言站起来问:“你是谁?”

李墉笑道:“劳烦进内通禀,我是工部的人,姓李。”

这里的宅子,自然是阑珊住着的,只是报江为功的号儿罢了。

那小厮进内通禀的时候,在偏厅之中,飞雪正在跟方秀伊说话。

方秀伊果然乖巧,自从得了赵世禛的叮嘱,又知道抱紧这条大腿是有百利无一害的,所以自打赵世禛去后,她就也甚是殷勤地往此处走动,几乎每天都泡在这里。

毕竟江为功那里因为要动工了,越发忙碌非常,几乎顾不上跟她说话。

这让方秀伊很是郁闷,她又隐隐觉着江为功似乎是有意的疏远自己,这让她生气之余,又摸不着头脑。

阑珊起先是不喜欢她的,毕竟这孩子被惯坏了,飞扬跋扈,不知体统。

谁知如今一颗心扑在江为功身上,倒觉着有趣,加上方秀伊要弥补之前的估错,是以竟百般对阑珊示好,所以阑珊对她的看法也大有改观。

先前方秀伊来找阑珊说话,闲话了半天,阑珊有些乏,便入内歇息去了。

方秀伊怏怏地,想去找江为功,又怕扰了他做正经事情给他嫌弃,便唉声叹气。

飞雪陪了阑珊入内,伺候她睡下,到外间看方秀伊靠着门发呆,又知道这小妮子连日来愁眉不展大有心事的,便笑道:“方公子怎么还在?”

不料方秀伊对于阑珊的敌意虽然都化作友善,可因为江为功明说了自己喜欢飞雪,所以竟见了飞雪,分外眼红。

方秀伊便不理她:“用你管,我爱留多久就多久,你还能撵我不成?”

飞雪自然不跟她一般见识,闻言便道:“不敢,那你就在这儿吧,我不打扰了。”

她迈步往外走,方秀伊跳起来:“你去哪儿?”

飞雪道:“我管不了你留多久,你难道能管我去哪儿?”

方秀伊警惕地瞪着她:“你可不要去找江大哥啊,他现在忙得很,连我都顾不上理会,何况你?”

飞雪偏偏站住脚,抱着手臂说:“你信不信,他顾不上理你,但我若去了,他一定有空理我。”

方秀伊跳起来:“你说什么?你真不要脸……”她涨红了脸:“总之不许你去找他!”

飞雪见她果然急了,倒也不想过分逗她,便叹了口气:“你真的喜欢江为功吗?”

方秀伊本正准备大吵一架,甚至预备着动手,突然听了这句,跟泄气的球一样,缩着脖子问:“你、你说什么呢?”

飞雪冷笑道:“别敢做不敢当的,你整天跟在江为功身后,像是他的尾巴一样,你的心意但凡不是瞎子都看得出来。”

方秀伊退后一步,从脸颊到脖子的红起来:“你、你瞎说!我怎么可能看上那胖子?他、他又胖又……”要损他几句,又有些说不出口。

飞雪道:“哦,原来你不喜欢江为功,仍还是喜欢我们主子?”

“胡说!”方秀伊即刻叫道:“你别瞎说啊,让小舒姐姐听见了,留心她不高兴!”

飞雪听她总算说了句人话,才笑了:“方姑娘,你不算是个蠢笨之人,怎么也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呢。你难道不知道江为功他心实?你一早儿就宣告你喜欢荣王,他便认定你是个断袖,你觉着他那样的,会跟你搞断袖吗?”

方秀伊目瞪口呆:“什么?断袖?”

飞雪将她浑身上下扫了一眼,叹道:“你有个同胞的哥哥,所以这以假乱真的本事自然不比寻常,我劝你还是以本色对他,别再这么瞎胡闹下去了。照你这个架势,江为功一辈子也不可能知道你的心意更加不能接受你……可是保不准别的女子瞧上了他,到时候还有你的份儿?”

方秀伊非常的不信服这话,但却又无法反驳。

咬了咬唇,终于忍气吞声地嘀咕道:“那我、我该怎么做呢?总不能让我扑上去……”

飞雪大笑,信了就算再聪明的人,一旦陷入爱溺之中便会昏了头,想来自己的主子倒还不算是狠的。

她笑了一会儿,见方秀异仍是满脸通红,到底不忍,便道:“前儿小舒她换了女装,你觉着怎么样?”

“唔……好看。仙女儿一样,”这若在以前,方秀伊自然不是这般说话了,但现在她对阑珊也是爱护有加,忍不住又称赞不绝地说道:“小舒姐姐以前怎么不这样打扮呢?我要是个男的,只怕我也喜欢的了不得。”

飞雪似笑非笑道:“你也不差啊。”

方秀伊一惊,忙又摆手:“哪里哪里,我是万万比不上小舒姐姐的。”

飞雪见她态度倒是极好了,只可惜人仍在牛角尖儿里,便叹道:“方姑娘,我的意思是说,你也该换回女装了……你难道不想试试看,江为功看到你女装会是什么反应吗?”

方秀伊愣在原地。

飞雪正要再提醒她几句,突然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从院门口经过。

她吃了一惊,下意识觉着不太可能,便匆匆道:“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说着拔腿冲了过去。

飞雪追出了院子,才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李墉!”飞雪冲着那背影叫了声。

李大人止步回头,一看飞雪,便行礼笑道:“叶姑娘,久见了。”

飞雪皱眉:“你怎么在这里?”

李墉笑道:“哦,是这样的,我是奉命而来,送信给小舒的。”

飞雪把他上下一打量:“谁的信?什么信。”

李墉道:“这个请恕我无可奉告,我要亲手交给小舒。”

飞雪道:“你不用跟我虚与委蛇的,自然是你们杨尚书的信了!好好的他写什么信!”

李墉仍是笑道:“小舒是我们大人的……小师妹,师兄妹之间通信,犯不了什么忌讳吧?”

说了这句又醒悟,自己竟坐实了是来送杨时毅的信的,不过她迟早要知道,倒也无妨。

当下只是笑看了飞雪一眼,转身又往内去了。

飞雪跟着李墉回到内厅的时候,阑珊已经醒了,西窗正不失时机地又在投喂。

阑珊勉强喝了半碗汤,看见李墉,才笑着起身:“李大人。”

李墉急忙行礼:“不敢当。”

阑珊道:“你怎么来了这里?是不是……杨大人有什么交代呢?”

李墉从怀中一探,掏出了一封信,双手送上:“这是我们大人的亲笔信。”

阑珊惊喜交加。

飞雪先上前接了过来,打量了会儿后才递给阑珊。

阑珊看向封皮,见写的是“阑珊亲启”,字迹端方清正,果然是杨时毅的手笔。

“杨大人竟然还记得我,还有信来。”阑珊喜出望外,又有点忐忑,把封皮看了又看,才叫西窗拿拆信刀来,将信打开。

她坐在铺着锦褥的圈椅上,仔仔细细看起这封信来。

杨时毅在信中先提到了晏成书,说他身体甚好,只是听闻她到了饶州,怕她遇险,时常担忧。

幸而江为功将本地的事情详细告知,又说两人找到了解决法子,晏成书才放了心,且又十分欣喜,赞扬有加。

杨尚书用大篇笔墨叙述了晏成书如何如何,到了最后一段,才询问阑珊的情形,又嘉勉了她几句,命她保重身体,私话寥寥几行而已。

纵然如此,得了这样珍贵的书信,仍是让阑珊喜悦非常。

她也从杨时毅的字里行间感觉到杨时毅的关怀之意,原先离京之后,一则行踪仓皇,二则心境不定,所以并没有任何想要写信之意,只是得了这封信,不免触动了心事。

当下便又问了李墉几句话,叫西窗请他到偏厅坐着休息吃茶,又让飞雪准备笔墨,便酝酿着要写一封给杨时毅跟晏成书的回信,至少报个平安,让晏老跟杨尚书放心。

且说西窗陪着李墉到偏厅去等候,走了几步,见身后无别人,便轻轻地问他:“李先生从京内来,自然知道京里的事了?”

李墉非常机警,闻言笑道:“当然,西窗小公公要打听什么?”

西窗小声道:“听说容妃娘娘病了,不知是怎么样呢?”

李墉道:“这个我也略有耳闻,说是患了心疾。”

“心疾……”西窗皱皱眉,“可要紧吗?”

李墉含笑道:“心之病,说严重自然是很严重的。但是心病若是用药得当,自然就好了。”

“哦……”西窗若有所思,又问:“那你来的路上可听说我们主子到了哪里了?”

李墉笑道:“听说了,王爷行程很快,我估摸这会儿快到京城了。”

西窗叹了口气:“希望我们主子一切顺利才好。对了,李先生没听说过皇上生气或者怎么样的吧?”

“公公放心,这倒没听说。不过……”

“不过什么?”

李墉道:“有关王爷的事情,倒还有另一件,京城内人尽皆知。”

西窗忙问是何事,李墉道:“公公还记得先前,有消息说是王爷要迎娶太子妃的一位亲戚做王妃的吗?”

“这、是啊,怎么了?”

李墉笑道:“我离京的时候,听闻司礼监似乎在操办这件事情。隐隐地……像是婚期就定在明年三月里。”

作者有话要说:又有一辆车发出了隐隐咆哮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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