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珊本是要去慈安寺,走了一条街又改道回工部去。

姚升一抖缰绳到了车窗边上,忍不住问道:“小舒,方才西窗公公说,你已经有了头绪,不知是什么?”

阑珊把窗帘掀起些许,看着他说道:“姚大哥可去过慈安寺的圣孝塔?”

姚升说道:“昨儿事发后,我也随着我们寺内少卿大人去了一趟。”

阑珊道:“可看过地上散落的那些瓦砾砖石等?”

“看是看过了,”姚升心念转动,“怎么,莫非这些东西上头有问题?可是遭了雷击后,许多砖石都毁损不堪了,我也没看出什么来,你是发现了什么?”

阑珊说道:“我是发现了一样东西,觉着有些怪。具体怎么样还得先回工部查一查之前造塔的用料。”

姚升笑道:“怪不得你要先回工部再去慈安寺。”

虽笑着如此说,心里却想:横竖只要先不回家,不管去哪里都成的。

两人到了工部,入内往营缮所而去,将进院子,隔着墙就听见里头有人说道:“真是想不通啊,杨大人怎么会越过这么多人,单单指派一个新到工部不久的舒丞去处置这样大的事体。”

阑珊脚步一顿,却听另一个声音道:“这算什么,没看见先前都提拔他跟王所副一块儿统辖营缮所事务吗?人家非池中物,迟早晚会飞升于你我头顶的。”

“什么非池中物,不过是得了杨大人的青眼照拂罢了。”

“你也想让杨大人另眼相看?谁叫你不是杨大人的师弟呢。”

“我倒不是争功,就是怕他舒阑珊毫无经验,处置不妥,还得咱们去收拾烂摊子,背这个黑锅。”

“说起黑锅,这本来就是营缮所的差事,就算皇上怪罪,也跟咱们不相干。”

“哈哈你们倒是多虑了,就怕杨大人还护着他的这位师弟。”

说话的足有四五个人的声音。

阑珊听着微微皱眉,迟疑要不要这会儿进去,毕竟抬头不见低头见,不好撕破了脸。

旁边姚升自然也听了个清楚,他看了眼阑珊,自个儿反倒迈步走了进去。

院子里几个工部官吏见了大理寺的人,急忙都整容拜见。

姚升团团回礼,笑道:“方才大家伙儿在说什么呢?听着怪热闹的,是在议论圣孝塔的事情?”

众人面面相觑,知道他跟阑珊关系不错,便搪塞道:“是是。是在说起重修宝塔的事情。”

姚升道:“说起这个来,我倒是得拜托各位,如今因为圣孝塔的事情非同等闲,皇上已经命我们大理寺也着手调查,我们正愁没头绪呢,各位要是有什么高见呢,万望不吝去大理寺协助调查,不要只是藏着说嘛。”

姚寺正笑的十分和蔼,话也说的很是贴心。

众人吃了一惊,这话软中带硬,那大理寺可是一般人能进的?

据说纵然是夏日炎炎的时候,只要在大理寺门口站一站,就能享受到阴风阵阵,清爽无比的超常待遇。

“不不不!我们都是闲聊的,并没什么有用的。”大家急忙否认。

姚升仍是笑着:“真的没有?我明明听大家都说的头头是道的,陈副,你说是不是?”

陈所副心一惊:“只是误会,误会了。”

姚升转头看向另一人:“朱丞?”

“误会,真的是误会。”那人发颤。

“哦!张主事也在!您说呢?”姚升又笑着招呼。

姚升一连叫了四五个人的名字,大家纷纷低头连声否认。

他并没有来过工部几次,居然每一个人都能叫上名号,而且没有一个出错的。

工部众人心惊胆战,愚钝的还不觉着怎么样,那些稍微有点聪明的,便知道姚升必然是听见众人议论阑珊,故意在敲山震虎。

果然姚升点了几人后,搓搓手,意犹未尽地笑道:“我可都记得各位哟,以后要有什么配合调查的,可要来烦劳了,还请各位也如今日这般畅所欲言,不吝赐教啊。”

这会儿再愚钝的人也听出来了,敢情姚寺正是在“记账”,准备一有不妥便行秋后算账呢!众人一个个面若苦瓜,巴不得自己不在现场,都忙说“不敢”。

等众人都灰溜溜的退散了,阑珊才进了门,她苦笑看着姚升道:“姚大哥,你何必恐吓他们?”

“我哪里有恐吓谁?”姚升满面无辜的,笑道:“我这不是在交流感情……跟案情嘛。咦,难道他们误会了我?”

阑珊看着他那老奸巨猾而又浑然天成的笑容,一时也笑了:“算了,我是服了你。”

进了公事房,阑珊叫副手把往年营缮所修造十重塔的文簿都翻了出来,她埋头一一翻看,足足一个多时辰,眼睛都花了,才终于把那叠厚厚的资料都看过了。

姚升在旁边喝茶等候,眼睛时不时打量阑珊,心中却想着昨夜的事情。他暗中忖度到底是何人所为,荣王殿下又进行的如何了……如此各自忙各自的,倒也不觉着枯燥。

到最后阑珊合上书簿,轻声道:“我料的不差!”

姚升听了这句眉毛一挑:“真的发现了什么?”

阑珊笑笑:“姚大哥,咱们这就去慈安寺吧!”

姚升看着阑珊清和淡然的笑,蓦地想起在泽川初遇时候她那有条不紊的解开案件之态,他不由也笑道:“好!”

慈安寺。

自从昨日事发后,工部,司礼监,大理寺,五城兵马司,顺天府等各部相关皆都派了相关人等前来。

原本寺庙之中的人,不管是寺僧还是在庙内修行的香客,均都暂行扣押,不许外出一个。

寺庙的内外墙边,以及各个出入门口都安排了士兵把守。

尤其是圣孝塔外,守卫更加森严,所以这现场保持的也很是完整,连那些从塔顶上摔落下来的砖石瓦砾等等也都无人动过,这却是阑珊特意吩咐过的,在事态有所进展之前,她想尽可能的将所有都维持做事发时候的情形。

更重要的是,因为她对地上所坠落的那些东西,有一丝敏锐的异样之感。

守卫见是工部跟大理寺来人,急忙放行。姚升陪着阑珊一路往圣孝塔的方向而行,这时候本是寺庙内僧人上早课的时候,因为出了大事,僧人们都给看押在房中不许外出。

工部留守在慈安寺的王俊听闻阑珊到了,急忙迎了出来,大家一块儿往内而行,王俊问道:“舒丞,咱们什么时候开始着手修复?可不能耽误了工期啊。”

阑珊道:“知道。”又问道:“王大人,我记得这次事件中有几个人受了伤,都是怎么样的?”

王俊一直都在这里,这些事情门儿清,当下道:“哦,其中一个侍卫是因为陪着杨大人上塔,下来的时候给坠物所伤。其他两个是寺内僧人,都是火龙……咳咳,都是前夜雷击的时候正好目睹,塔上坠物落下他们躲闪不及才伤着的。”

姚升听她问起这个,便道:“这两人也都在寺内后院,我记得其中一个伤的较重,是伤在脸上吧。”

王俊忙道:“姚寺正记得不错,正是如此,虽然伤处较多,幸而不曾殒命,也算是命大了。”

姚升又对阑珊道:“这两人都是寺内守塔值夜的。”

阑珊点头,又问:“可知最先发现雷击圣孝塔的是谁?”

王俊不太清楚,还是姚升说道:“我问过了,是一个叫非苦的,那厮看着不像是个好东西啊。”

且走且说的,很快过月门,圣孝塔就在前方,阑珊仰头看了一阵,目光在院中放眼四看。

却见在右手旁边,有一棵极大的古树,顶端足有三四层塔高。

姚升很在意她的一举一动,见她打量那树,便道:“那棵树有年纪了,据说比这宝塔的年岁都长,还有过一个传闻,说是太/祖皇帝当年本想斩去这棵树的,只是当是方士说,修塔本是仁善孝心,可为这孝心反而折损有年岁的生灵,不足取。太/祖皇帝便从善如流,将此树保留了下来,你看,上面还系着红色绶带呢。”

王俊惊呼道:“姚大人连这个都知道!”

姚升笑道:“见笑见笑!”

阑珊缓步往前,说道:“这棵树好像也给雷击过?”

树冠上有些许焦黑,除此之外,树枝也有部分折断,地上还有些没收拾的枝叶,断口很是新鲜。

王俊道:“是啊!都是那场春雷闹得,兴许是这棵树有灵性的,那雷只在树冠上掠过,烧焦了一些。”

阑珊也不言语,重往左手边走去,那地上散落的正是塔上掉下来的东西。

王俊亦步亦趋跟在后头,却不知她为何对这些没什么要紧的东西如此留意。

姚升因为听阑珊说发现了什么,所以格外用心,也跟着走了过去,又小心抬头提防还有东西落下。

砖头,泥石,一些金属的碎片,混杂在一起。阑珊看了半晌,指着砖石之中的数点漆黑道:“两位看,这是什么?”

王俊虽也曾看过这种东西,却没留意过,还当是给雷烧焦了的泥尘瓦砾而已,此番仔细瞧了瞧:“咦,这是……像是溶了的什么,铜吗?”

姚升皱眉,抬手去取,竟有些拿不起来,他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轻轻地一撬,才将那东西从地上掀了起来:“这不是铜!”

姚升看着那黑漆漆的颜色,思忖片刻:“这是铁!”

“铁?”王俊疑惑,然后又道:“哦,大概是塔上哪里用到的,比如塔刹上之类。”

塔刹,就是宝塔最顶端的标志,外表看来也似小宝塔的形状,用料多为砖石跟金属,所以王俊会这样说。

阑珊微微一笑:“我来之前查过了旧年的档卷,这座圣孝塔上,没有一处用过铁器!”

历来的宝塔自然有许多种类,最初是土制的,这种的稳定性跟长久性最差,风吹日晒很容易坍塌,后来便演变出许多——比如木塔,石塔,砖塔,铁塔,铜塔,甚至于琉璃塔,黄金塔等等。

这座圣孝塔,外头虽是木料构造,却正是本朝最流行的砖塔。

除了木料砖石外,所用最多的,是铜制物,比如鸱吻上避雷的铜片铜丝,以及塔刹上的宝盖,都是铜制的。

王俊毕竟是工部之人,并非专业办案,不懂这句话的含义重大。

姚升却暗自悚然。

他看着手中的那已经给雷霆一击熔化的完全瞧不出本来面目的铁片:“既然塔上没有铁,这、这又是从何而来,又是何物?”

阑珊说道:“若我所料不错,这个,就是造成了什么‘火龙绕塔’的罪魁元凶。”

慈安寺的僧人们都给叫到了当场。

除了这些人外,顺天府,五城兵马司,司礼监的几位头目也都闻讯赶来,其中有跟姚升熟悉的,忙过来寒暄,又问是不是有了进展。

姚升笑道:“别急,事情很快就水落石出了。”

那人心痒难耐:“大家都在这里干瞪眼,难不成又让你老兄拔了头筹?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倒是透个信儿给兄弟,可知道坊间‘火龙绕塔’的传闻,是越来越邪乎了,若还不干净利落给个合理解释阻住这股风气,早晚上达天听,那可就无法收拾了!”

这会儿阑珊正在打量那到场的僧人们,又不知跟旁边王俊说了句什么。

姚升笑道:“你急什么?等着看好戏就是了……哎呀,我已经迫不及待了。”他也不理那人满脸迷惑,把人推了开去,跟着上前去了。

此刻阑珊把到场僧人看了个大概,最后的目光在那两位受伤之人身上逡巡,含笑道:“请教两位法师名讳?”

那身形高大、眉眼里透着些凶横的僧人,正是姚升口中“不像好东西”的非苦,旁边矮瘦些的是他的师兄唤做非乐。

两人报了名,非乐举手行了个佛礼,他脸上一道很深的划痕,那伤痕看着非常凶险,几乎就伤到眼睛了。

阑珊躬身回礼:“两位身上脸上的伤,便是那夜所留?”

“当然。已经说过很多次了。”非苦皱着眉头,有些恼怒不服的。

王俊不满他的态度:“好好回答舒丞的话!”

非苦脖子一梗,说道:“我们好好的巡夜,却遭了这种横祸,差点丧命,还无故把我们关了起来,问个不休的,难道是把我们当成囚犯了吗?”

王俊气的指着他:“你……”

姚升按下他的手,笑对非苦道:“你别急,叫你们来,就是想还你们清白,你若想平安无事,就好生答话。”

非苦这才不言语了。

阑珊道:“能不能请两位师父把那夜的情形再细说一遍?”

非苦叹了口气,低头一想,终于又将昨夜的事情细细说了。

按照非苦所说,昨晚上他跟非乐两人负责巡夜,因为雷声大作,雨水又大,他们便去找了两把伞,撑着伞出来的时候,那闪电一阵紧似一阵,把伞顶都照的通明!

到了圣孝塔外,便按照惯例开始巡塔,非苦绕塔而行,非乐则等在原地。

谁知在非苦绕塔回来,刚到非乐身后,突然巨响轰然,他惊愕抬头,却见雷火如同毁天灭地一般把圣孝塔的塔顶缠绕住,火花四溅,塔顶的砖石瓦砾等如雨点般落下!

非乐像是惊呆了,又像是没发觉,竟然站着未动,非苦总算反应过来,拉着他后退!因为退的快些,两人才只是擦伤,并没丧命。

非苦说完之后,非乐也这般如此说了一遍,不过大同小异。

阑珊看着非乐脸上的伤道:“师父的伤不轻啊。”

非乐道:“多谢施主关怀。我佛慈悲,这也不过是一种修行罢了。”

他的修养显然比非苦要好,王俊见他受伤虽重,自有一股宠辱不惊之态,便暗暗点头。

阑珊笑道:“是啊,那不知,故意设计烧毁宝塔,是不是也是一种修行呢?”

众人均都大惊,周遭鸦雀无声。非乐皱眉,似觉着疑惑:“施主、是在说我吗?”

非苦愣了愣,喝道:“你胡说什么?”

姚升跟王俊等人,原先听两个和尚讲述,倒也挑不出什么来,可要是第一感觉的话,显然是非苦这个和尚比较值得怀疑,而且他又是第一个发现“火龙绕塔”的人。

尤其是对姚升而言,这种第一时间发现或者置身案发现场的,往往是重点嫌疑对象。

没想到阑珊竟对着其貌不扬的非乐说出了这话。

此刻慈安寺的方丈僧也忍不住道:“这位舒大人,为何竟如此说?非苦跟非乐两人,那夜若是退的晚一步,就丧命于此了。而且你说是非乐设计烧毁宝塔,但大家有目共睹,是火龙……天降雷火击中了宝塔,并非什么设计所能够的。”

另一位监寺也道:“哼,圣孝塔是工部负责修缮的,如今出了问题,身为工部的人自然是要推卸责任的,只不过把责任随便推在我寺的僧众身上,是不是有些太明目张胆了?”

这些话,其实也是围观众人们心里隐隐在想的。

面对这些质问,阑珊却仍是丝毫也不急躁,只仍温声说道:“方丈,雷火虽是天火,但若是有人成心设计引雷,也不是不能够的。”

监寺道:“那你说,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成心引雷?而且那夜非苦跟非乐是一起巡塔的,难道你还要说他们两个勾结了吗?”

“他们中间分开过啊。”阑珊淡淡地说道:“贵寺巡塔的规矩,想必您比我更清楚。”

这塔毕竟是绕周巡查的,若两人一块儿巡逻,难保有不轨之徒避开在他们前后的,察觉不到,所以得一个人等在原处,另一个人前去绕周。

监寺道:“虽然分开过,但是半刻钟不到,你莫非要说非乐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爬到了塔顶设计引雷了吗?哼哼,你是工部的人,总该知道,这塔上外面都是滑不留手的,尤其是下雨天,上去只有摔死的份儿!”

“他自然不必亲自爬上塔顶,因为有一种东西可以帮他做到。”

“你倒是说来!”

阑珊回头看向姚升。

姚升福至心灵,忙从袖子里把那块铁片掏了出来递给阑珊:“这个?”

阑珊拿在手中:“就是这种东西。”

无数疑惑的目光都盯在那不起眼的铁片上:“这又是什么?”

阑珊看向非乐:“师父,应该知道这是什么吧?”

“您说笑了,我又怎会知道呢?”非乐皱眉摇头。

“你当然知道,”阑珊淡淡道,“前夜你就是利用这个,引来了雷火。”

非乐不由一笑,引得脸上的伤也看着甚是狰狞:“大人,我不明白这话,连这东西是什么都看不出来,又怎么引雷?”

阑珊道:“此物是给雷火击中,瞬间融化的铁水落在地上遇凉后凝固而成的。你自然知道,因为这一切都在你算计之中,你要的就是这物熔化的看不出本来面目,因为这就是你犯案的关键证据,没有这个,就不会有人看破你的犯案手法!殊不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偏是这个引发了我的怀疑。”

一片讶异声中,阑珊又道:“工部对于圣孝塔的修缮绝不会怠慢一丝一毫,且每年都会有专人检查塔上砖石,鸱吻等,许多人大概不知道的是,这鸱吻不仅是装饰所用,它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作用,就是避雷。鸱吻的口中连接铜线,从塔身直到地面,这是无数前辈们所得出的避雷经验,为的是在天雷击中的时候,铜线会把雷击的力量引到地下。”

工部的人对此事自然不陌生,但其他的大部分人果然都不知道,今日才算耳目一新。

姚升听的最为认真,问道:“这贼人莫非就是在鸱吻上动了手脚?可……到底用了什么法子呢?”

“的确是在鸱吻上动了手脚,”阑珊扫了眼非乐,却问姚升道:“姚大哥,我看你腰间带着弩,以你之能,站在这里的话,能否射中塔上的鸱吻?”

姚升皱皱眉,仰头端量了半晌,摇头:“我的弩虽是特制,但在这里的话,最多只能勉强的射到第四层。”

阑珊后退一步,转头看向身后的古树:“那么,假如姚大哥你爬到这棵树上呢?”

姚升蓦然回头:“你是说……”

这棵树最高的地方,几乎有圣孝塔四五层高,假如爬到上面去,要射中八/九层上的鸱吻,怕是轻而易举的!

阑珊道:“不错,那夜,贼人便是用此物射中了圣孝塔上的鸱吻,鸱吻上的铜片剥落,这物却留在了上面,成了一支引雷之物!——这个,原本是一支特制的铁箭!”

现场百号人,在古怪的寂静后,嗡地发出整齐的声响,听着像是一声沉重恍然的惊叹。

非苦道:“你瞎说!我师兄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阑珊道:“在你绕塔的时候,他做不成吗?对普通人而言显然是不能的,但……对高手而言,却是轻而易举。”

“你……”非苦咬牙,又道:“若真的是他,他又怎会差点儿给坠落的砖石砸死!”

阑珊淡淡道:“那自然是因为,他有必须给砖石砸中的理由。”

大家听了这话,又都不懂了。

只有非乐,原本一脸平静,只在听阑珊点破铁箭的时候才稍有动容。

可直到听到这里,他的眼神才真正的变了,隐隐透出几分惊愕。

阑珊望着他道:“师父还需要我说下去吗?”

非苦看看师兄,气急地叫道:“你说,你说你说!我不信有什么理由,值得去冒送命的危险!”

阑珊看非乐一言不发,便道:“若不给钻石瓦砾砸中留下伤痕,这位师父又怎么掩饰自己身上的伤呢?”

“什么伤!”问话的是监寺。

阑珊扭头看那棵古树:“据说这棵树,那夜也差点儿遭到雷击,我想是这样的,当时这位师父爬到树上想要射箭引雷,但树本身给雨打湿便极危险,虽然他射中了九层鸱吻,但雷也同时到了,师父惊慌之下从树上一路跌落下地,身上留下许多伤口。”

阑珊回头看着非乐:“你知道你身上伤重瞒不过非苦,所以你必须给自己一个瞒天过海的机会。”

非乐给她盯着,这才一笑:“您的话,听着倒像是真的,可是,有什么证据呢?”

阑珊一指背后古树,道:“纵然是给雷击中,树木焦枯是正常的,但是哪里有这许多断裂的树枝,断口新鲜,且并无任何烧灼痕迹?倒像是有人故意扯折下来的,大家都知道,那夜的风很不足以摇断这么粗大的树枝。——还有,若此刻派人上去查看,我想纵然给雨水冲刷,细寻的话,血渍或者给刮破的衣物总该会留下一点吧。”

姚升听了一挥手,大理寺几个好手立刻跑到古树旁边,纵身跃了上去!

非乐的双眼微微眯起,喉头动弹:“这个、似乎有些武断了吧?”

阑珊笑道:“那再加一个如何?我想请教师父,有砖石从头顶砸落,师父的脸上有伤是正常的,那、您的……”她的目光扫向非乐的双腿,“刚才看师父走路有些异样,不知大//腿//内侧是否有伤?”

非乐身形一晃!

纵然高空落石,再怎么,也不可能刁钻的伤到腿的内侧去。

但若是从树上摔落,是往下坠落的姿态,自然很有可能给折断的树枝或戳或擦伤。

姚升听到这里,又见非乐脸色很差,他眼中的笑意已经浓的要满溢出来,姚大人摩拳擦掌,很想当众脱下非乐的袍子,立刻验明正身。

方丈跟监寺等人脸色也很不好,突然方丈道:“舒大人既然说是他,那是不是还忘了一样重要的东西?那就是作案的弓呢?那箭照大人所说是给雷熔了,弓总是不能的吧。”

阑珊还未说话,姚升道:“这个好说。”

他左右看了会儿,转头望向右手侧墙边的冬青丛:“去搜!”

大理寺的人纵身而出,不多时,竟从冬青里找出一把半臂长的弩机!

姚升拿着把玩,笑道:“不错,比我这个好。只是选的藏弓之地不大缜密啊。”

阑珊道:“按照他原本的安排,这把弩应该是事先藏在树上的,原本也该仍放树上,但那时候他从树上摔下来,弩也跟着落下,非苦又到了,仓促中自然找不到合适地方,于是就只能扔向冬青丛中。姚大哥果然洞察入微。”

姚升笑道:“你的路都铺好了,我只要把自己稍微想象成凶嫌,就知道在那种情况下会怎么做了。”

两人一唱一和,围观众人则听的如痴如醉,恍然大悟。

正在大局已定的时候,原本垂头的非乐突然冷笑了声,纵身跃起,竟是向着阑珊袭来!

阑珊只顾推理毫无防备,吓得怔住原地。

危急关头,原本看似毫无提防的姚升闪电般出手,他旋身挡在阑珊身前,同时单臂将非乐的右手一格,右手微动,腰间的刀瞬间出鞘!

“在我面前伤人,你还嫩了点儿。”姚升横刀于胸前,唇角虽然带笑,眼中却是嗜血的光,此一刻,才是姚大人笑面虎的本色。

非乐给拿下后,剥去衣物,果然发现腿上隐秘之处的伤,众目睽睽之下无从抵赖。

毕竟非苦也跟他同样受伤,但都在上半身而已。

大理寺的人又在树上找到了沾血的僧袍布缕,连同地上熔了的铁水,均是证物。

案子板上钉钉,面对这种情形,非苦也想了起来,原来在他扑过去救非乐的时候,发现非乐身上湿淋淋的……这自然是先前非乐攀树的时候早就淋湿了。

不然他若只是撑伞站着,绝不会湿成那样。

只是当时事出突然非苦并没在意而已。

工部众人醒悟过来,一拥而上围住了阑珊。

阑珊无心应酬,拉住还在呆若木鸡的王俊,叫他暂时主持剩下事宜,自己便要离开。

姚升人前出了风头,又破了案,给大理寺以及兵马司等熟人簇拥着,意兴飞扬。

正在说话,一眼看到阑珊转身,忙叫了声:“小舒!”

阑珊止步:“姚大哥。”

姚升越众而出,上下打量着她,摇头叹道:“小舒啊,你真是……从未让哥哥失望。”

“哪里,若不是姚大哥,我只怕要伤在那贼人手中了,而且,”阑珊笑道:“能破案还有一个助力,就是姚大哥你啊。”

“我?”姚升着实的诧异了。

阑珊看向姚升的手上,道:“姚大哥因为常用弩机,食指的外侧留了厚厚的茧子,当时我一看非乐,便发现他的右手食指旁侧也有同样的厚茧,这自然佐证了我的想法。”

姚升愕然之余,啧道:“小舒,我可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我先前审问他的时候似乎也看见过,只是没往这方面去想!”

阑珊笑道:“姚大哥是灯下黑了,你毕竟是经年历月习以为常的了,所以就算看到茧子也并没格外感觉,何况这些僧人都经常做工,留下茧子也不足为奇,你便疏忽了。唯独我不是习武之人,当初我给言哥儿做那把小弓/弩的时候,就曾练习过射箭的姿势,还曾异想天开过会不会也磨出茧子,所以对这个格外敏感些。”

她说完了这个道:“这件事情总算告一段落了,工部也可以开始着手重修圣孝塔,而审讯一事,自然又劳姚大哥了。”

她稍微舒展了一下腰身,吁了口气:“我也得家去看看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舒:顺手解决了个案子~

阿沅:夫君好棒,要抱抱~

小赵:嗯?

阿沅:=。=王爷先请~~

小赵:什么先请,只有本王能抱!

一更君给大家塞一颗定心丸,放心吧~咱是亲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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