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来,自诩为工部有为青年的江为功,第一次感觉到被召唤去温益卿的公房是如此令人身心愉快甚至迫不及待的事儿。

在此之前他都是以一种悲惨的上刑场的姿态前去面见温大人的。

但今日显然不同,因为他终于得到上天垂怜,赐了救星,那就是他身边这位看起来同样年轻有为的舒阑珊。

其实平心而论,第一次看到张先生带了阑珊来的时候,江为功的想法跟温益卿是差不多的。

眼前的这个人看着太年轻不说,脸太嫩,太白,太……身形也娇弱,不能说女孩儿气,就只说是太过秀气好看了些吧,仿佛只要换件锦衣,就是个娇生惯养世事不知的公子哥儿。

总归横看竖看,都不像是个能在工部吃苦干事的人。

可没成想下一刻就惊飞了他的眼睛。

这个看起来绵软面嫩的舒阑珊,居然成了工部上下第一个敢直面冲撞温益卿的人。

可把江为功激动坏了,阑珊的形象在他心中犹如稀世宝贝,胜过工部任何人,毕竟就算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见了温益卿都得低声下气,只有这位舒所丞,外表女孩子一样,内心却如此生猛。

江为功甚至隐隐地有一种莫名幸灾乐祸的预感,他温益卿在工部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同时喜极而泣,自己在工部总算要熬出头了。

眼见温益卿的公房将到了,江为功感慨万千,忍不住落下了一滴喜悦的眼泪,他难以按捺激动的情绪,猛地站住脚回头脉脉含情地看着阑珊:“小舒,以后我全靠你了!”

阑珊看着这个胖胖的家伙,莫名之际又有些好笑。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大眼瞪小眼惺惺相惜的样子被不少工部的差员捕了个正着。

这时侯的江为功跟阑珊还不知道,他们两个这般奇特的组合,将很快拥有一个不逊于“工部二成”的称号。

——“工部二呆”。

在此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这个响亮而独特的称呼会跟“工部二成”一样熠熠生辉。

虽然心底已经开始有底气的嚣张跋扈,可进温益卿公房的时候江为功还是处于本能地低了头,换了平日小心翼翼受气包的脸色。

饶是如此,温益卿第一眼瞥见这两人进门的时候,仍是敏锐地察觉了江为功身上气息的不同。

“江所正,”温益卿端坐在官帽椅上,挑了挑眉,“你今儿好像容光焕发啊。”

江为功一惊之下窃喜,抬手在圆胖的脸上抚过,情不自禁地说道:“多谢郎中夸赞,兴许是卑职用的擦脸膏比较好,是景玉楼新出的一种香膏,你要的话我那里……”

眼睁睁看着温益卿的脸色沉了下来,江为功立刻住嘴。

温益卿冷笑:“你还挺知道保养的,脸皮养的这样嫩,是不是就舍不得出去工地现场风吹雨淋了啊?”说到“脸皮嫩”的时候,还特意淡淡地扫了他身边的舒阑珊一眼。

江为功见了他就天生的紧张讷言,这会儿便心虚地往旁边偷瞄。

阑珊在江为功身后一步之遥,她本是懒得再看温益卿一眼的,听到这里也忍不住抬眸。

却正巧跟温益卿瞥过来的目光碰在了一起。

温益卿看着她不以为然的眼神:“怎么了舒丞,你有不同看法?”

既然他问了……阑珊拱手道:“郎中见谅,可是以卑职看来,官员只要做好分内之事,另外留意整肃仪表,不失官体,自也是无可厚非。”

江为功听见,果然舒心多了,低着头偷偷地露出宽慰笑容。

温益卿道:“是吗?好冠冕堂皇的说辞。可你也知道先要做好分内之事,那你不如问问你这位‘仪表非凡’的上司,我交代他的分内事他完成了多少。”

江为功着急:“郎中,感因寺那工程的确棘手,之前顺天府勘查都找不出缘由,我觉着……”

“你觉着工程就得因此终止,或者你觉着你可以向皇后娘娘交代。”

江为功缩起脖子:“卑职当然不敢,也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想让我向上头禀报,说你那些怪力乱神的搪塞之语?”

江为功想辩解,又实在不敢,便咬住舌头。

温益卿道:“今日你给我出城去感因寺,一日不顺利动工,你一日别回来!”

江为功目瞪口呆:“郎中?!”

“你不愿意?”温益卿轻描淡写的,话语中却藏着不容分说:“在其位谋其政,你要是连这点儿差事都做不好,那就回家去继续保养你的脸吧!”

江为功的脸开始抽搐。

“至于你……”温益卿又看向阑珊,“你倒是个肯为你上司出头的,只不过有些事只靠嘴上功夫是不行的,首辅大人不远千里将你接到京城,甚至连荣王殿下都格外关切,你的千金贵体不敢有损,还是回营缮所去乖乖呆着吧。”

温益卿说完后,嘴角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容。

阑珊做了个揖,不卑不亢地说道:“多谢郎中照拂,不过温郎中这份以己度人的心思未免太多余了,虽都受着首辅大人跟荣王殿下的关照,但小人跟大人您可是不一样,小人没有大人那样好命,不能一步登天以势压人,只能踏踏实实的办自己的差事,凭自己的本事在工部立足,毕竟小人的结发妻子……不过是个出身寒微的小户人家女子。”说到最后,她很遗憾自己没能尚公主似的摇头。

温益卿的脸色刷地又变了:“舒阑珊!我看在两位贵人的面上才对你客气三分,你最好别不知好歹,变本加厉!不要以为我不敢处置你!”

“大人当然敢,听说大人在工部地位超然,除了尚书外,连侍郎都要让大人一头,”阑珊叹了口气,“可我这个人脾气有些倔,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但有人若想打我的脸,我自然要打回去才成。”

说到最后的时候她坦然地抬头,双眼微微含笑地看着温益卿,不是挑衅,而是笃定。

方才是温益卿先嘲讽她是仗着杨时毅跟赵世禛的势力,“千金贵体不敢有损”,所以阑珊便报以颜色,同样出言嘲讽。

温益卿当然明白,他盯着阑珊忖度片刻,忽地一笑:“好啊,本官本是因为别人的嘱托好意照料你,没想到你竟误会了、不领我的情,既然如此我也不必徒劳,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踏踏实实办事,凭本事在工部立足吗?既然如此,这次江所正前去感因寺一行,你便陪同吧,一来可以施展你的‘大才’,二来也正好成全你维护你的直属上司的忠心,你说,本郎中这样安排,是不是苦心孤诣,你可满意?”

江为功听着阑珊跟温益卿针锋相对,果然不负他望,怼的解气。

他不敢抬头,脸朝地笑的眼睛都不见了。直到听温益卿说让阑珊跟他一块去感因寺,江为功才猛地抬头:“温大人……这个怕是不合适吧?”

“怎么不合适?”

“这个,舒丞才来营缮所,上下的流程等还不熟悉,立刻叫他出外差是不是有些太急了?”何况是感因寺那种连他都觉着头大的地方。

“是他自己先夸下海口,本官才给他这个立功机会的,”温益卿转开目光看向阑珊,“舒丞,你上司给你说情,你现在打退堂鼓,可还来得及,免得将来在首辅面前,说我以大欺□□迫于你。”

他很想看阑珊露出吃瘪的表情,但是让温益卿失望的是,阑珊仍是坦坦然然的一笑:“温郎中格外优待我,我怎么能不识好歹呢?卑职领命。”

江为功忙拦着:“舒丞!”

温益卿眉头一蹙,暗中咬了咬牙:“好!果然是少年豪气。”他冷笑了声,又对江为功道:“不要以为本郎中只管催,我已经把有关之事上奏,近日就会有人前去协助你们。”

江为功忙问:“是什么人?”

温益卿没理他,只瞥着阑珊道:“事不宜迟,你们即刻出发吧……本郎中就在工部等你们的好消息了。”

阑珊跟江为功退出了温益卿的公房中,江为功拉着她的衣袖紧走几步,出了月门才站住脚。

他焦急地说:“你怎么就答应了他?你可知道那是什么地方?那些干活的工人们,他们常年东奔西跑,什么地方没去过,什么怪异的场景没见过,连他们都忌惮恐惧的地方,何况你我?我是避不开,你明明能避开怎么还中他的激将法呢?”

阑珊回答:“我知道温郎中是故意激我,只不过我更不想看他得意的脸,而且所正你都要前往,没个我隔岸观火的道理,到底要跟上司同进退。”

江为功吃惊地瞪圆了小眼睛:“你、你……”他又想训阑珊冒险,可心里又有些莫名的感动。

阑珊笑道:“当然我也有私心的,我这人好奇心重,到底是什么东西导致工人失踪,甚至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也想亲临其地看一看。”

江为功这才笑道:“真是服了你了,好,不管刀山火海,咱们一块儿去就是了!”

两个人商议定了,江为功便吩咐随从去备马,准备其他一应物件。

出门的时候,他忽地想起一件事:“温郎中似乎老跟我的脸过不去,是不是他自己生得那样,就不许别人也保养保养了?”

阑珊忍笑道:“大人何必跟他比,他不过是脸白些而已,整个人看着阴阳怪气的,哪里比得上所正这样有男子气概。”

“识货!”江为功得意地哈哈大笑,一时把去感因寺的忧虑也抛之脑后了。

这感因寺在城郊二十里开外的摩诃山下,原本是一座小道观来着,听说很久以前有道士常在内炼丹烧汞之类,弄得乌烟瘴气,后来某天那道士失了踪,因为地方偏僻,更没有人前往,这道观就废弃了。

可是据居住周围的百姓们说,这道观本就有些邪气,比如别的废弃房屋往往会沦为鸟兽聚集的所在,但是摩诃山上的飞鸟却往往绕开这道观飞,而且绝不会停留在道观之中,连那些山中的野狐,黄皮子等也并不踏足道观一步……不过这些只是传闻,毕竟不会有人真的过去盯着看鸟兽是否栖息道观。

之所以要在此地起早感因寺,是因为皇后娘娘之前偶得一梦,梦见自个儿身在摩诃山下,有一位菩萨向她讨要一座安身寺庙,皇后娘娘将梦中所见告知了圣上,皇帝叫钦天监测算,便选定了这野道观的旧址。

定下此处后工部立刻派人前往实地勘察,觉着地角还算合适,地方也够宽敞,于是便敲定了此处。

工程是在夏季的时候开始动工的,先是要将道观旧址的那些破败房屋,门窗物件等拆除运走,谁知才动手没两天,就有工人陆陆续续病倒,然后又是一场连绵的大雨,把工期推迟到了秋季。

秋天的时候又换了一批人施工,总算将原地拆的七七八八,另一侧已经在新址上着实打地基了,不料地基才打到三分之二,就发生了工人失踪之事。

事发后负责现场督察的监造带人里里外外地搜查过了,却都一无所踪,又怀疑那工人是误入了摩诃山,兴许是山高路杂,一时迷了路,或者困在哪个山坳子里出不来,于是暂时将此事按下。

然而又半个月,第二个工人再度失踪,但这次有现场的目击证人。

证人是失踪之人的工友,只不过他在说起此事的时候仍旧语无伦次,像是受到极大惊吓,好不容易才从他掏出了部分真相。

人失踪那夜,他们起夜小解,因为之前的事情两个人都有些害怕,所以不敢远走,出了房间后就只在院子角落随便解了衣带。

这证人先完事儿,握着裤子打了个哈欠催那人快些,不料就在这时候怪异的事情发生了,就在他的眼前,那工友像是给一只无形的手抓着一样,刷地飞了起来,然后诡异地消失在了夜空中,那人甚至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生。

那证人虽目睹了这幕,却仿佛是做梦似的,简直不敢相信,他擦了擦眼睛又呆了会儿,才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说了这些后,这名工人便不能干事儿了,据说精神有些失常,时常会胡言乱语,搅得其他人也都心神不宁,流言蜚语四起。

又下了几场秋雨,大概是因为之前开工的各种怪异之事,工人们也十分萎靡,工程进度十分缓慢,眼见要入冬的功夫,第三个工人失踪了。

一时之间众说纷纭,人心大乱。

江为功长的虽心宽体胖,其实是个很胆小的,尤其怕这些神神怪怪的事情,他手底的几个监造受命前往感因寺,去一个,病一个,最后竟无人可派,所以在温益卿面前,江为功才那样头痛。

如今他跟自己的新“难兄难弟”阑珊一块儿出城,路上就把有关感应寺的种种详细告诉了她。

正说着,外头忽然响起熟悉的声音:“这是工部的车马吗?”

阑珊听着耳熟,掀开车帘看出去,却见竟是大理寺的姚升,带了几个差人,姚升看见她,双眼一亮便打马奔了过来。

江为功探头,忙拱手:“是姚大人啊,您这是去哪儿?”

姚升笑道:“江所正也在,说来巧了,接了命令前去感因寺。你们两人……”

江为功大喜,这才知道原来温益卿并没有骗自己,居然真的派了帮手:“我们正也要去,有姚大人作伴,安心多了。”

姚升道:“好说好说,大家相互照应就是了。”

阑珊问道:“姚大人,王大哥呢?”

姚升说道:“他才大理寺,正适应之中,所以没带他出来。”

放下车帘后,江为功喜滋滋地对阑珊说道:“这位姚大人很是精明强干,是大理寺的一把好手,之前在泽川又立了功,只怕不日就会飞黄腾达……咱们有了他同行,我安心多了。”

出城后半个时辰,就到了摩诃山下,阑珊从车窗往外看去,见苍山郁郁,上头还有着未曾融化的雪色。

姚升打马过来,道:“小舒,真想不到,你才到工部,居然就得了外派的差事,你们工部的老大也太不怜……”那“怜香惜玉”四个字还没说出口,又觉着不便如此玩笑,便改口道:“太不知道怜恤人了,好歹给你个适应的时候啊。”

阑珊还未说话,江为功从旁插嘴:“我不也是这么说的?但是谁叫我们摊上个不知道体恤下属的上司呢?”

姚升笑问:“江所正说的是温郎中?”

江为功还是很谨慎的:“我可没提他半个字儿。”

姚升笑道:“江所正不必如此提防,我又不是个多嘴的人,何况你们温郎中的性情我难道不知道么?之前小舒才来京城,恰好在永和楼上碰见了大家一起吃面,那会儿我看到温郎中在楼下,还想着跟他寒暄寒暄呢,没想到他硬是不理人,自顾自走了。你看看……”

江为功听了,像是遇到知己:“可不是嘛,真是个不会做人的。”又道:“原来姚大人跟小舒之前就认识了?”

姚升大破贼巢的事情,往上报的时候,并没有特意提过是在阑珊的指点之下,毕竟他是大理寺的人,又是有头脸的,若说给个外行人指点……非但没有脸面,反而失了争功的机会,因此丝毫未提。

这本是他们官场上的行事规则,无可厚非,但这会当着阑珊的面儿说起来,姚升脸上略有点不自在。

他看了眼阑珊,笑道:“是啊,我们是在泽川……”

话未说完,阑珊道:“是了姚大人,听闻大人已经将泽川作恶的那些贼人审讯完毕,不知如何判处的?”

姚升听她这般问,心头一动。

之前他收了王鹏到大理寺,本有些顾忌,毕竟他知道王鹏那人口没遮拦,恐怕会提起泽川他们帮着破案之事,谁知观察数日,王鹏竟只字不提过去,这很不像是他的个性,除非是有人特意叮嘱过他。

此刻见阑珊故意只问这个,姚升便知道,心里暗赞了一声,便笑道:“除了伤重死了的,剩下的都判了凌迟,还有涉案的人等,正在梳理,一个都跑不了的。”

江为功道:“活该,这些贼徒就该以儆效尤才好!”

阑珊道:“这还多亏了姚大人,方才江所正还跟我称赞说姚大人精明强干呢。”

姚升放了心:“好说好说。”

大家说着停车下地,今日的天色正有些阴阴的,明明是冬日,近看摩诃山,山中似乎隐隐有灰蒙蒙的气息。

不远处就是感因寺建造地址,砖石跟木柱各自堆放,几个工人懒懒的在搬石头。

本地的监造看见江为功,慌忙赶上来拜见。

阑珊放眼四周,心中隐隐地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姚升来的时候也把案子经过打探的清清楚楚,此刻马不停蹄,带了人四处巡查去了。

阑珊跟着江为功,听那监造诉苦,只道:“眼见过年了,他们都不想干了,江大人,您能不能说说情,别总死逼着我们呀。”

江为功笑道:“我就是因为说情,才也给扔到这里来了,行了别抱怨了,横竖咱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阑珊道:“江大人,我去里头看看。”

江为功忙道:“别四处乱走。”

那监造也说:“是啊是啊,自打发生了那几件事,现在工人们动静都要三五成群,绝不敢独自一个人走动。”

“知道,就到前面站一站。”

等阑珊去了,监造才忙问:“江大人,这位……是什么人?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江为功道:“这是新来的舒所丞。”

监造惊得合不拢嘴:“真的是咱们的人?”

江为功呵斥道:“你这是什么反应?人不可貌相,你可知道么?就是舒丞,之前狠狠地打了咱们温郎中的脸呢。”

监造听见有八卦,顿时来了兴致,忙请教。

且说阑珊独自一人往前去,在她身边左侧,是扩展出去的感因寺的地基,已经进行了一半了,中间一块却是昔日小道观的旧址,那些地基石头石头之类的居然还没有给挖出来。

阑珊回头问一名工人:“为什么没有先把这里的地基清理干净?”

那工人见她容色秀丽,又身着官袍,才发愣地回答:“我们不负责这个,只是听说先前来拆道观的那批人病都病倒了,风水先生说是日子不对,又怕耽误工期,就先去打地基了,后来又接二连三出事,越发没有人敢动了。”

他犹豫了一会又小声说:“听他们说,这道观有些邪门,大概是什么神明镇守着,不敢冲犯的。”

阑珊点点头:“我知道了。”

话音刚落,耳畔突然听见一阵风声掠过,背后冷飕飕的,像是有什么在盯着自己。

阑珊蓦地回头,却见身后空无一人,只有堆砌在一起的废石梁柱等,七七八八的。

下午的时候突然开始刮风,风卷起地上的沙尘,令人睁不开眼,自然不好干活。

江为功顶着给温益卿骂的风险,叫工人们停下来,又特叫人去十里外的酒庄里弄了几坛子烧酒并一些酒肉来犒劳他们。

工人们给拘在这个地方,自然怨声载道,可见他如此体怜下人,才都又高兴起来。

到了晚间,那风稍微小了点,却仍十分狂烈。

江为功,姚升,阑珊三人一桌,吃了晚饭,姚升便随意一般,问起阑珊今日可有所发现。

阑珊道:“没什么发现,只是有种令人不安的感觉。”

姚升不愧是经年办案的,也说道:“我原本觉着那证人的话不足为信,可是来到这个地方,忽然觉着竟是有可能的。”

江为功忙打断他们:“你们两个别净说些吓人的话。我会睡不着的。”

大概是给吓到了,歇息的时候,姚升非要拉着阑珊跟自己同屋,姚升笑道:“江大人,你这身板,要是跟小舒睡一张床,一翻身怕是要把他压死的。”

江为功倒是有主意,叫监造另外去搬了砖石,搭了一张床板在旁边:“这总行了吧?”

姚升便笑着没再说话。

当夜,阑珊着实睡不着,江为功鼾声如雷,高低起伏非常有规律,阑珊起初还咳嗽两声打断他,后来实在不胜其扰,便坐了起来。

风好像更大了些,扬起沙尘,发出沙沙的响动。

阑珊侧耳听了一阵子,索性披了外裳,穿靴开门,狂风席卷而入,她抬臂遮了遮,才又迈步出门。

此处是工部的人临时搭建的房屋,四周并没有院墙,只用些建筑用的砖石、木头等象征性地一放。

阑珊拧眉看向远处,黑暗里,影影绰绰的似乎有什么东西。

但是定睛看去,却又什么都没有。

身后屋子里传出江为功震天的鼾声,他睡得很是香甜沉酣。

阑珊一笑,壮胆走前几步,不知不觉,距离房子已经十数步远了。

今夜阴天,无星无月,只有挂在房子屋檐底下的风灯闪出微弱的光。

而那种怪异的感觉又来了,像是给充满杀气的眼睛盯上的猎物。

阑珊后退两步,眼前分明空无一物,可心里的慌张恐惧却在沸涌,说不出是自己吓自己,亦或者是某种出自本能的预感。

阑珊心头发紧,终于不再犹豫,她转身往回便跑,似乎身后有什么东西如影随形地追着自己。

就如预感成真似的,阑珊拼命地才跑了几步,腰肢突然毫无预兆地给用力揽住,身子一轻,双足顿时离地!

刹那间阑珊想起那工人所说的腾空失踪的话,难道自己也……

就在那一声惊呼出口之前,背后想起一声低笑。

耳畔是熟悉的声音,道:“看你气定神闲的还以为胆子多大,怎么也知道怕么?”

阑珊猛然回头,幽淡的夜色里,却是赵世禛熟悉的眉眼。

“殿下?”阑珊简直不敢相信,“你……”

“嘘,”赵世禛制止了她,“这里有东西,别出声。”

阑珊毛骨悚然,果然不敢再动。

因为太过紧张,竟没有在意自己正给他牢牢地抱在怀中,而他的长指就压在她微凉的唇瓣上,略带暧/昧地轻轻蹭过。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哒~这里是紧张的一更君

晚上八点左右二更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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