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点十五分。

柏诚的车缓缓停在城镇中心的体育馆门口,柏越手里的面包刚好啃完。对于柏越在宾利车上啃面包的行为,柏诚怒骂了一句“敢把面包屑弄在车上我就把你做成面包”。

在柏越下车之前,柏诚对他说:“虽然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学会踢球的,不过有爱好是件好事,好好表现,别给我丢脸。”

“那你要来看我比赛吗?”柏越眨了眨眼睛,“我保证不给你丢脸。”

“我倒是想,不过我还有个很重要的客户要见,下次吧。”柏诚的语气有些遗憾,“其实还挺想看你输球然后崩溃大哭的。”

“赶紧滚吧你……”柏越笑骂了几句,柏诚离开后,他直奔体育馆,在门口看见了那个令他心头一动的身影。

肖承泽站在门口,穿着一件黑色的连帽卫衣,深蓝色的牛仔裤,高帮的帆布鞋,衬得他皮肤更加白皙,身形愈发颀长,看起来比平时更像一个邻家少年。

他就那样随意地站着,低头看着手机,就成了众人移不开视线的风景线。

听到脚步声,肖承泽抬起头,看向柏越,面无表情地说:“怎么才来。”

柏越忙道歉:“对不起啊,我早上起晚了,我哥送我过来的,早餐还是在他车上吃的。你是不是等很久了?”

肖承泽的视线从柏越唇角上的面包屑移开,摇了摇头。

他犹豫了一会儿,决定还是提醒柏越。

“这里。”肖承泽用修长白皙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唇角,提醒柏越唇角有脏东西。

柏越愣了一下,眼睛盯着肖承泽薄唇的唇角,呆呆地问:“什么?”

肖承泽的唇角随着他说话而微微变化着幅度,颜色不深不浅,让柏越联想到了豆沙。

他该不会……是要我亲他吧?!

这样一想,柏越的眼神里立刻充满了震惊和羞赧。

“你嘴角,有脏东西。”肖承泽微微皱眉,似乎有些嫌弃柏越的反射弧,也成功地把柏越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掐死在摇篮里。

柏越忙用拇指抹了一下,果真擦去了一些面包屑。他低下头,红着脸不敢说话。要是让肖承泽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那他可以当场去世了。

“走吧。”肖承泽语气平淡,先柏越一步走进了体育馆。

上午九点二十分。

南河镇迎来崭新的一天,各家各户几乎都有人在阳台上晒被子。柔软的被褥在阳光下装点着一幢幢楼房,为这座城镇带来鲜活的气息。

买菜的妇女归家,上班族早已离开,各家店铺也都开始招揽客人,一切都在忙碌中。

肖家的公寓在顶楼,楼上的天台也是他们家的。这个时间点,肖承泽的母亲钟玉正提着水壶在楼顶上为花花草草们浇水。

正在这时,楼下房间的门铃响了。

来拜访的客人是被众人称呼为“熊姐”的一名中年妇女。熊姐人如外号,膀大腰圆,平日里非常热心肠,街坊邻居没有人不认识她的。

这几年来,她时常到肖家帮忙,有时是照顾钟玉,有时是照顾肖承泽。

“你怎么来了?”钟玉忙热情地欢迎她进门,“我昨晚还和小泽说,好长时间没见着熊姐了。”

“你不是上周刚去体检了么。”熊姐坐到沙发上,爽朗地说,“我今天刚好有空,寻思着来看看你。你体检结果怎么样?”

钟玉端给她一杯茶,“医生说短时间内不会复发。”

“那就好,那就好。”熊姐握着茶杯,听完这句话后才如释重负地端起来喝了一口,“唉,这些年你真是不容易,小泽也不容易。肖琳她……”

钟玉的脸色微微一变。

熊姐忙住了嘴,干笑着说:“嗐,你看我这大嘴巴,尽说些你不爱听的。不说她了,我今天来是想和你说些别的事儿。”

钟玉似乎早已习惯,并没有因为这事生气。她平静地问:“什么事?”

“就那个姓姚的小子,你还记得不?”熊姐凑到钟玉耳边,小声地说,“我听说那家伙过段时间要回来了。”

钟玉原本平静下来的眼神又泛起了涟漪,眉头不禁皱起。

熊姐继续说:“也没别的事。我知道小泽初中的时候被他欺负的事儿,所以特地来告诉你一声。不过小泽现在长得也挺高的了,还是一中的尖子生,那姓姚的肯定不敢再欺负他。”

“我知道了。”钟玉点了点头,表情有点复杂,“这事儿我心里有数,谢谢你。”

熊姐摆了摆手:“这有啥好谢的。对了,今天周末呀,怎么不见小泽?”

钟玉想了想后回答:“那小子早上起得特别早,六点多就出门买菜去了,我八点多起来的时候,他已经把早餐做完了,房间也打扫完了,然后跟我说去看什么球赛,就出门了。”

“男孩子嘛,总爱看些球赛什么的。”熊姐轻轻拍了拍钟玉的大腿,“不过小泽是真的孝顺啊,这些年好在有他陪着你,替你分担这么多。”

钟玉叹了口气,复杂的情绪隐藏在这位母亲眼眸的最深处。

有无奈,有自责,也有一份深沉的爱。

上午九点二十五分。

柏越跟在肖承泽后面,走进了体育馆,前往球队休息室和和队友汇合。

在去后台的路上,一个身影出现在肖承泽前面,令他忽然停下脚步。

柏越差点撞到肖承泽的后背,往旁边挪了一步,看向不远处的人,眼睛一下子瞪大。

“赵子捷?”柏越惊讶地说,“你没去集合吗?”

赵子捷的眼神在接触到肖承泽的那一刻,明显变得十分震惊。他皱起眉,语气不善地说:“我出来上厕所,你管得真多。”

柏越站在肖承泽身后,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只觉得他身体似乎有些僵硬,许久没有说话。

赵子捷盯着肖承泽,冷声说:“让开。”

肖承泽侧过身,让赵子捷走过去。

“摆什么臭脸啊。”柏越在赵子捷走后,一脸的不屑,“踢球踢得和替补差不多,还每天脾气这么大。你说对吧,肖承泽?”

肖承泽看着赵子捷离去的背影,一抹复杂的情绪从他眼底闪过。

旋即,他语气平淡地对柏越说:“你去找队友吧,我去看台。”

柏越看着肖承泽的表情,总觉得他似乎有些……不高兴。

“那个……比赛时间挺长的。”柏越挠了挠头发,有些歉意地说,“你要是不爱看,就玩玩手机,或者看看书吧。或者提前离场也行,没关系的。”

肖承泽盯着他的眼睛。

柏越微微一怔。

“快去吧。”肖承泽没有对他的话作表态,“马上开始了。”

柏越用力点了点头,转身走向休息室。

“加油。”

肖承泽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让他的脚步猛地顿住。片刻后,柏越转过身,冲他露出一个自信的微笑,对他说:“等着看我虐爆对面。”

说完后,柏越也不管肖承泽是什么反应,开心雀跃地跑进了休息室换衣服。

上场前,柏越看了一眼旁边一脸阴沉的赵子捷,走到他旁边,小声地说:“赵子捷,这场比赛你最好给我好好踢,如果踢不好,结束了我再找你算账。”

赵子捷身体一僵,虽然被柏越强势的言语吓到,但他还是强撑着说:“我爱怎么踢就怎么踢,你能把我怎么样。”

“咔哒……”柏越掰了掰手指,微笑着说:“听说过残疾人足球赛吗。”

赵子捷:“……”

和南河一中踢的是南河三中,两所中学一直是死对头,在各个方面都有竞争,而一中向来比三中强。

比赛一开始,三中的球员发现,一中球队居然没有以那几个身强力壮的球员为核心,而是以一个看起来没什么力气的瘦削少年为核心,顿时他们眼中露出了轻蔑。

然而这种轻蔑在柏越开赛十几分钟后强行破门而变成了惊疑。

赵子捷虽然被柏越威胁,但是他还是不太乐意和柏越合作。因此,虽然有好几次赵子捷可以把球传给柏越,他都选择了自己带球,导致球被对面抢走。

好在其他球员很信任柏越,所以局面没有出现反转,一中的进球数稳稳地压过三中,一路领先。

比赛在6比1的时候结束。

柏越没有和其他人一样欢呼鼓掌,而是站在绿茵场的原地,抬手挡住阳光,看向看台上那个清冷的身影。

肖承泽站起身,目光越过看台,直直地盯着球场上光彩夺目的少年看了好一会儿,随即用手指了指后台,示意他到后台见。

柏越拿毛巾擦了擦汗,走到后台之后,开心地跑向不远处等他的肖承泽。

但他还没来及说什么,就看见了站在他们旁边的赵子捷和陈愈,两人正在吵架。

“陈愈你他妈有病吧?”赵子捷满头大汗,面红耳赤,“谁让你传球给柏越了?”

陈愈不想和他争吵,冷声说:“你太情绪化了。”

“我情绪化?你怎么也跟柏越那个傻逼一样,你他妈脑袋被球砸了吗?”

“嘴巴放干净点。”肖承泽冰冷的声音忽然响起,“脚臭还嘴臭,不怕人笑话吗。”

脚臭指的是赵子捷踢球踢得烂,嘴臭指的是他说话口不择言。

赵子捷瞬间把火气转移到肖承泽身上,他冷笑道:“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这么久没见,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令人厌恶。”

柏越并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但此时此刻,赵子捷的态度让他怒火中烧。

就在柏越握紧拳头,抬起手臂的那一霎那,一只宽大温热的的手掌握住了他的手腕,带着坚定而温柔的力量,让他的情绪一下子平稳下来。

是肖承泽。

柏越怔愣地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