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承泽的视线只在柏越身上停留了一秒,接着他便一言不发地回到座位上。

柏越的心里有些忐忑,刚刚他徒手杀蜘蛛的画面应该没被看到吧?

这样想着,柏越不动声色地挣脱夏琴月抓着他的手,佯装镇定地回座,低着头在试卷上心不在焉地写题。

这时,程若雨就像是听到了柏越的心声一样,转过头小声地说:“天啊柏越,你居然敢徒手抓蜘蛛……”

柏越右手挡住自己的脸,防止肖承泽看到他现在扭曲的表情。他不停地用眼神暗示程若雨不要再说了。

右上角的李烊转过头说:“柏越,你刚刚英雄救美的样子真帅。”

柏越花了很大的勇气,把食指和中指悄悄分开一道缝,从指缝中偷看肖承泽的表情,发现他没什么反应,这才松了口气。

他想和肖承泽解释一下情况,却又因为害怕引起反感而不知道从何说起。

最终柏越只是抿了抿唇,选择沉默不语。

接下来的几天,程若雨发现,她身后的这对同桌之间的关系似乎降温到了冰点。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柏越再也不像以前那样,成天没脸没皮地往肖承泽面前蹭了。他们的关系本来就靠柏越主动维系着,这样一来,两人可能一整天都说不上一句话。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

周二中午,柏越看到肖承泽桌上堆着两叠作业,心想终于有个机会可以刷好感度了,正打算帮忙,英语课代表夏琴月却叫住了他:“柏越,我搬不动英语作业,你能帮帮我吗?”

柏越愣了一下,在他犹豫的时候,一旁的肖承泽已经喊李烊帮忙了,他只得答应了夏琴月的请求,帮她把作业送到英语老师桌上。

周三下午,体育课刚结束,柏越看着肖承泽脸上的汗,刚想拿纸巾递给他,夏琴月突然从他身后冒出来,略带羞涩地问他:“柏越,有纸巾吗?我出了好多汗。”

柏越不情不愿地抽出一张纸巾给她,回头看的时候肖承泽已经不见了。

周四,肖承泽值日,在他开始扫地的时候,柏越打算上前帮忙。正在这时,夏琴月的声音突然传来:“柏越,能帮我换一下饮水机的水吗?”

柏越看向几个站在饮水机旁的女生,万般无奈地走过去帮忙换上水,又被她们拉着聊了一阵闲话,等他终于抽身时,肖承泽已经把教室打扫完了。

夏琴月对柏越的热情让他非常苦恼,偏偏周围的人都喜欢拿这件事开玩笑,搞得柏越每天都很尴尬,恨不得原地消失,更别提找肖承泽说话了。

周五下午,柏越交完作业,想起明天的足球训练,正想以此为话题找肖承泽说话,谁知夏琴月非常凑巧地跑了过来,脸上带着赧然的微笑,柔声说:“柏越,帮我搬一下作业呗。”

旁边的肖承泽在此时忽然起身走出了教室。柏越没有办法,只好答应,搬起那一叠并不怎么重的英语作业。

夏琴月跟在柏越身后,声音里透出一丝开心:“谢谢你呀柏越,这几天帮了我这么多忙。”

柏越很想说以后别再来找我了,但碍于对方是女生,所以只得淡淡地说了句“不客气”。

夏琴月不知道,柏越现在最后悔的事,就是帮她铲除了那只蜘蛛。

柏越回到教室后,程若雨冲他挤了挤眼睛,有些揶揄地说:“柏越,今天也是助人为乐的一天呢。”

柏越面无表情地说:“现在最需要帮助的人是我。”

再这样下去,别说刷好感度了,他和肖承泽估计连普通朋友的关系都成不了。

正在这时,肖承泽从外面回来,发梢沾了一些水珠,似乎刚洗了把脸。他的眼神依旧是万年不变的冻河,透出冰冷的寒意。

程若雨虽然怕他,但耐不住八卦的心,放低了声音继续对柏越说:“你应该知道吧,夏琴月是咱们班公认的班花。”

柏越迅速抬手挡住自己逐渐扭曲的脸,挤眉弄眼地让程若雨放过自己。

“我和你说……”程若雨却越说越兴奋,根本看不出他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夏琴月她从小就是在书香门第长大的,琴棋书画都会,而且性格也特别好,简直是男生们的梦中情人。”

“咳——”柏越咳嗽了一声,“要上课了,你闭嘴行吗?”

“你都不知道多少男生羡慕你呢!”程若雨不肯放过这个八卦的机会,“哎,你对她到底什么感觉啊?我看你最近一直帮她搬作业。说实话,你就是偶尔脾气差了点,除此之外你俩挺配的。”

该说的不该说的,程若雨一口气全说完了。

柏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她把头转回去,然后心如死灰地用余光看了一眼肖承泽,他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肯定听见了这些话,指不定好感度又在疯狂下降了。

话又说回来,肖承泽对他的好感度还有下降空间吗?

“挺好的。”

肖承泽忽然开口说话,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几乎只有柏越能听到。

这是开学以来,肖承泽头一次主动找柏越说话。

柏越愣了愣,忽然一下子慌了起来。他不知道肖承泽的“挺好的”指的是他徒手抓蜘蛛的事,还是他这几天帮助夏琴月的事,又或者是程若雨说的那句“你俩挺配的”。

他忙解释道:“我,她,就是,她找我帮忙,所以我才……”

肖承泽似乎没有想到柏越会这么说,微微怔了一下,旋即又恢复平静,就这么直直地看着他,听着他磕磕绊绊的解释。

“我,我对她没感觉,真的。”柏越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慌,就好像做错了事被抓包一样,“这几天都是她找我帮忙,我不好意思拒绝。”

肖承泽没有说话,一双眸子像沉在水底的黑曜石,看不出任何感情。

柏越被看得如坐针毡,耳朵都开始红了,他接着说:“我那天帮她,就是,就是单纯地讨厌蜘蛛,我,我没想那么多……”

“我是说,你的作业。”肖承泽终于开口说话,语气没有什么起伏,仿佛没有听到刚才的解释,“这几天交得很及时,挺好的。”

柏越惊讶地看向他。

这像是一个学委会对他说的话,却不像肖承泽会对他说的话。

柏越的脸瞬间变得更红了,他一方面因为自己的多嘴而觉得窘迫,另一方面又因为对方的夸奖而莫名开心。

过了半晌,柏越低下头,拿着笔一边在物理试卷上胡乱地写着选择题,一边小声说:“以后也会按时交的。”

肖承泽不着痕迹地瞥了他一眼,淡淡地“嗯”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刚刚还在八卦柏越和夏琴月的程若雨,此刻回头看了一眼柏越和肖承泽,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柏越的性格是全班最大大咧咧的,程若雨几乎没见过他因为什么事而害羞,更别提像现在这样整个人紧张到说话结巴。

她之前一直觉得,柏越很怕肖承泽。但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她并不认为天不怕地不怕的柏越会怕一座冰山。就算怕,也不会怕成这样。

肖承泽的主动说话,就像是暖春的风,一下子融化了两人之间持续了整整一周的坚冰。

柏越往肖承泽的方向挪了一下椅子,小心地对他说:“同桌,我明天早上有训练,等我训练结束了,我……我们一起吃顿饭吧。”

柏越本来想说“我请你吃饭”,但怕对方不答应,改成了“一起吃饭吧”。

肖承泽看了他一眼,问道:“为什么?”

“啊?”柏越很想说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但他忍住了,“上次我和他们一起吃烧烤,你不是没来么,我觉得挺可惜的……”

肖承泽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明明只有一会儿,柏越却觉得有半个世纪那么长。

“看情况吧。”肖承泽低头,语气淡淡的,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

但这对于柏越而言,却已经是意外之喜。

“啊,对,你看情况吧。”柏越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有时间的话,你就明天中午12点左右来学校操场找我,没时间的话就算了。”

这是这几天以来,柏越第一次真正开心地笑。

肖承泽的视线在他的唇角上停留了几秒,尔后低低地“嗯”了一声。

第二天一早,柏越比以往的任何一次踢球都更有精力,在对抗赛中大放异彩。

用陈愈的话来说就是“他就差把咱们这边的球门给一脚踹翻了”。

体育老师对柏越的表现很满意,训练结束后说要请他们一起吃饭,柏越立马拒绝了:“老师我还有事,你们去吃吧!”

众人见他坚持不去,也就没说什么,跟着体育老师下馆子去了。

等他们都走后,柏越看了看时间,已经快12点了。他急忙冲回宿舍,十万火急地洗了个澡,换上休闲装,把柜子里昂贵的护肤品一股脑往脸上抹,在全身镜前照了好几分钟,确保自己的形象万无一失后才走出宿舍。

当柏越急匆匆地走到校门口时,时间刚好是11点59分。

柏越看到了校门口的身影。

然而柏越还没来得及高兴,他的心里就冒出一万句“卧槽”。

因为,校门口不仅有人在等他,还是两个人。

夏琴月拿着一瓶运动饮料,兴高采烈地冲他挥手:“柏越,我听说你刚才在训练,我来给你送饮料,然后一起吃个饭吧!”

肖承泽把单车停在大门外的路灯边上,一言不发地站在车旁,看着柏越和夏琴月,平静的眼神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柏越下意识地走向肖承泽的方向,却被夏琴月抓住了衣角。

她把饮料递给柏越,用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他说:“柏越,踢球很辛苦吧,你比赛的时候我会去现场给你加油的。”

另一边,肖承泽沉默地跨上单车,作势要离开。

柏越有些急了,他对夏琴月说:“谢谢你,但是以后不要给我送这些东西了。”

“为什么啊?”夏琴月有些失落,“你不喜欢喝这个牌子的吗?”

“不喜欢。”

柏越刚说完,肖承泽已经骑出去一段距离。

柏越想追上去却被挡住了去路,夏琴月认真地问他:“柏越,你是不是讨厌我啊?”

“我的天。”柏越眼睁睁看着肖承泽的单车越来越远,“夏琴月,人和人之间的感情不是非爱即恨的,我只当你是一个普通朋友。我还有事,下次再说吧,这个还给你。”

说着,柏越把饮料还给愣住的夏琴月,撒腿跑向肖承泽离开的方向。

“肖承泽,别跑啊——”

柏越喊得很大声,最后一个字甚至有些破音,但肖承泽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