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越从楼上兴冲冲地跑下来的时候,肖承泽正在犹豫要不要一走了之。

“哇,你真的来了啊?”柏越惊喜得都合不拢嘴了,一个箭步冲到肖承泽的自行车前,“快跟我上去吧,我带你看看我的新家。”

肖承泽的视线在柏越笑成两道弧线的眼睛上停留了几秒。

然后,他把车停到一边,一言不发地跟着柏越上了楼。

三个躲在窗边看好戏的同学顿时瞪大了眼睛。

“卧槽,肖承泽真的要上来啊?”

“他上来干嘛呀,制冷吗?”

“哎你们别这么说,他应该是来帮忙的。”

柏越带着肖承泽来到四楼,三个同学已经毕恭毕敬地站在门口,脸上虚假的笑容仿佛在迎接某位视察的领导,让柏越有点无语。

“好像都收拾得差不多了。”

柏越看了下房间内的摆设,和搬家公司的人打了声招呼让他们先走,尔后关上门,从冰箱里拿出早上刚买的饮料,邀请四个人一起到沙发上坐。

肖承泽拿着饮料看了众人一眼,没有说话,一言不发地独自坐到角落。另外三人默默地坐到沙发的另一边。

柏越很自然地坐到他旁边,但也不敢靠得太近,两人之间隔着一段距离,气氛显得有些微妙。柏越开心地对众人说:“谢谢你们今天来我家帮忙,一会儿一起吃饭吧。”

其他几人还没说话,肖承泽率先开口说:“我还有事。”

氛围瞬间变得有些尴尬。

“哈哈,好吧,那你一会儿先忙。”柏越忙打圆场,“咱们几个一起去吃顿烧烤吧,我请客。”

程若雨等人听到柏越要请客吃烧烤,眼睛瞬间发出光芒,不停地点头表示同意。

几人在客厅里坐了会儿,又在屋内转了转。柏越租的是比较大的单身公寓,但是房间内设备非常齐全,从跑步机到电竞设备应有尽有,完全不像是一个刚搬过来的学生租户,把徐寅羡慕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柏越,以后一定要多请我来做客。”临走时徐寅握着柏越的手深情地说道。

大家一起走到楼下,柏越看了一眼在一旁沉默不语的肖承泽,对他们说:“你们几个先去吧,就这条街直走,那边有个烧烤店。”柏越伸手指了指烧烤店的方向。

徐寅等人走后,柏越对肖承泽说:“我送一送你吧。”

肖承泽平淡地说:“不用。”

柏越却跟着他的脚步,边走边说:“今天见到你特别开心。”

肖承泽的脚步顿了一下,然后走到自行车旁打开车锁。

“本来想和你一起吃烧烤的,但是你有事的话就下次再说吧。”柏越继续说。

“不用了。”肖承泽骑上车,缓缓往拐角处骑去,“我没帮什么忙。”

柏越忙追上去说:“那不一样,你是我的同桌啊。”

肖承泽的自行车轻微地晃了晃,继而又恢复平稳。

柏越的视线被自行车前面的挂篮吸引,里面放着一些他没见过的药盒。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不敢再拉着肖承泽说废话,停下脚步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片刻后喊道:“肖承泽——”

肖承泽没有回头。

柏越继续喊道:“我这周会按时交作业的——”

肖承泽的自行车在拐角处猛地刹住。

柏越以为他被自己的幡然悔悟给感动到了,急忙追上去,正想说些什么,忽然他也愣住了。

不远处传来奇怪的声响,在离拐角几十米远的地方,有四、五个初中生模样的男生正在打架。

虽然看得出来这场斗殴的性质不太严重,没有人使用器具,但是肖承泽的脸色还是瞬间变差,两道眉毛紧锁在一块,眼神变得很暗。

这场斗殴没有持续太久,柏越还没来得及上前让他们分开,他们就自己散了。在柏越的角度,可以看到他们脸上轻微的伤。

肖承泽却没有立刻骑车离开,在原地不知道思考着什么,凝重的表情让柏越吓了一跳。

“你没事吧?”

柏越忍不住伸手去轻拍他的背部,想以此来安抚他的情绪。

但他忘了肖承泽对肢体接触有强烈的抵触,此时此刻,这种抵触变得无法抑制,肖承泽几乎是下意识地拍掉了柏越的手。

肖承泽的力道非常大,打在柏越的胳膊上发出很沉的闷响,直接把柏越给打懵了。

这一下连肖承泽自己都愣住了,他看向柏越,只见他不知所措地站着,一时间两人都说不出话来。

气氛冷得如同坚冰。

“我……”肖承泽的声音打破坚冰,在此刻却显得异常低哑,他低着头,脸上的表情模糊不清,“我只是很讨厌那些只会用暴力解决问题的家伙。”所以才会有些控制不住情绪。

如果肖承泽不说这句话,柏越会把他的行为理解成单纯的对肢体接触的抵触,但这句话一说出口,他的心就“咯噔”一声,狠狠地往下沉。

只会用暴力解决问题的家伙。

肖承泽眼底的厌恶和反感其实并没有冲着柏越,却像千百根针一样扎在他的心上。

“嗯。”柏越没说什么,他抿着唇,盯着地面看了一会儿,“你还有事吧?别耽误了。”

肖承泽看向他,还想说些什么,却犹如有鲠在喉。如果柏越此刻抬头看他,会看见他眼底的那抹一闪而过的愧疚。

最终肖承泽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骑着单车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柏越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他想起自己的小时候。

他从小就生活在娘不爱爹不疼的家庭里,像一朵野地里蛮横生长的野花,刚刚那样的斗殴对他而言是家常便饭。

没有人保护他,那么受到欺负了就只能用幼小的拳头保护自己。

他似乎就是为了打架而生,最后为了打架而死——作为一名保镖被击杀。

可这样的他,在肖承泽眼里不过是只会用暴力解决问题的人而已。

十分钟后。烧烤店里。

“哇,你们点了这么多啊?”柏越兴高采烈地倒了杯饮料,“来,我敬你们一杯,谢谢你们帮我搬家。”

众人举起杯子,在小小地烧烤店里碰杯,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怎么这么久才来。”夏琴月看着柏越问,“肖承泽和你说什么了吗?”

柏越笑呵呵地说:“他能说啥,就祝咱们吃好喝好呗……哇有烤羊腿啊,太棒了吧。”

欢声笑语里,柏越的眼睛里也盛满了笑意,整个人像一个天然的发光体,光是看着就会心情变好。

就好像刚才的不愉快没有发生过一样。

当晚的晚自习上课前,柏越嫌弃自己身上的烧烤味,在家洗了个澡才到教室。肖承泽已经在催课代表们收作业了。

柏越这一回没有拖延,按时上交了所有科目的作业。程若雨问他今天要不要抄作业的时候,他有些得意地说我都写完了。

程若雨发出赞叹:“百年一遇。”

肖承泽看了一眼柏越的作业本,没有说什么,默默地抱着一堆作业,和另外几个男生把这些作业送到各科老师的办公室。

程若雨回头看了柏越一眼,心中隐隐有些疑惑。以往他到教室的第一件事就是和肖承泽打招呼,但是今天居然一句话也没说。而且,肖承泽看起来好像比以前更像冰山了,真恐怖啊。

柏越默默地叹了口气。

不是他不想理肖承泽,而是对方今天的反应让他反省了自己最近的行为,觉得自己表现得太过热情了,对于肖承泽这种极度排斥亲密接触的人可能会起反效果,所以他打算以退为进,放缓攻势。

再加上肖承泽明确表示了对暴力行为的厌恶,柏越在维护白月光形象这件事上变得愈发谨慎小心,说话都不敢大声了。

正当柏越心不在焉地翻看课本时,在他左手边的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尖叫。

“啊——”夏琴月的声音响彻安静的教室,平日里全班最淑女的她完全不顾及自己的形象,从椅子上一蹦三尺高,吓得花容失色,“蜘蛛,有蜘蛛啊——”

一只并不大的蜘蛛从教室的吊扇上面顺着蛛丝吊挂下来,缓缓靠近夏琴月的座位,八条细腿悠悠地晃动着。

这对于学生时代的女生而言无疑是一场噩梦。

正当夏琴月抱着脑袋头皮发麻的时候,一个身影快速地走到了她的座位旁,伸出手直接将蜘蛛抓住,迅速扔到地上并一脚将其毙命,接着拿出几张纸巾将尸体处理干净。

整个过程持续不到十秒钟,看得夏琴月目瞪口呆,带给她的震撼甚至超过了蜘蛛本身。

“我操。”程若雨愣了半天,反应过来后小声地爆了句粗口,“徒手抓蜘蛛,柏越也太他妈帅了!”

柏越将纸巾揉成团,一个空投就准确无误地丢进了教室后面的垃圾桶里。他擦了擦手,对夏琴月说:“没事了。”

夏琴月的脸突然泛起潮红,她伸手抓住柏越的校服,低着头小声地说:“柏,柏越,谢谢你……”

“这有啥好谢的。”柏越无所谓地笑了笑,“不就一只蜘蛛吗。”

班上的其他人却趁机开始起哄。

“柏越英雄救美啊。”

“看不出来啊越哥,这么怜香惜玉呢。”

“柏越好帅哦!”

被众人这么一闹,夏琴月的耳根子红得发烫,她看向柏越的眼神充满了崇拜,还有一些柏越看不懂的情绪在里面。

正在这时,整个教室忽然安静下来,大家的视线都看向门口。

交完作业的肖承泽回来了,他正好看到眼前的这一幕:女生羞涩地抓着少年的手臂,说着感谢的话语,而少年正低头安慰她。

柏越抬起头,刚好对上肖承泽那双一如既往的冰冷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