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瞬间安静下来。

肖承泽冷漠地看向他。

短短的几秒钟内,各种各样的视线凝聚在他们俩身上,包含着诸如惊讶、不解和好奇的情绪。

从来没有人主动在体育课找肖承泽组队。柏越是头一个。

柏越莫名紧张地咽了下口水,肖承泽狭长冰冷的眼睛就那么看着他,雕塑般的五官在阳光下显得更加立体,带着一丝令人望而生畏的寒气。

柏越的手在半空中显得无比尴尬。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就在柏越的手开始发酸的时候,肖承泽终于在众人目光中微微颔首,发出一个单音节:“嗯。”

随后,肖承泽径自转身离开,穿过人群走向绿茵场的空旷处。柏越还没从喜悦中缓过来,急忙加快脚步跟上去。

“你同意啦?”柏越心里乐开了花,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我还以为你会不理我呢。”

肖承泽走到没人的地方停下来,转身沉默地看着他。

柏越一边傻笑一边盯着他看。

半晌后,肖承泽冰冷的声音传来:“你还练不练?”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烦。

“练啊,当然练!”

柏越把球丢到地上,因为有些兴奋的原因,下脚没控制住力度,足球从肖承泽的脚侧快速穿过,被踢到了塑胶跑道上。

柏越尴尬地说:“呃,失误。”

肖承泽没有说什么,默默地迈开长腿,走到跑道上轻轻把球踢了回来,足球不紧不慢地滚回到柏越脚边,停了下来。

两个人在练习传球的过程中,肖承泽一直保持着沉默,柏越时不时跑到他身边,告诉他传球的技巧。

“脚背内侧传球的时候,支撑腿重心要降低。”柏越拍了拍肖承泽的左腿膝关节。

“你这样控制不住方向的,脚背要完全绷紧。”柏越用脚轻轻碰了碰肖承泽的右脚脚背。

“用大腿接球的话,接到球之后要迅速后撤。”柏越抬起自己的大腿给肖承泽做示范。

肖承泽的视线划过柏越的大腿,眉头微微皱起,似乎不太乐意柏越对他进行这样的言传身教。

柏越也发现了,虽然他每次说的话肖承泽都能记住,但是当他靠近他的时候,他的脸色总是不太好,嘴唇紧紧地抿着,动作也有点不自然。

当柏越站在肖承泽对面的时候,他的动作又变得很流畅,没有了那种不自然的感觉,基本上柏越的球他都能轻松接住。

柏越好像猜到了什么。

于是,在接下来的练习当中,柏越一直刻意和肖承泽保持着距离,直到老师喊“练习结束”让他们去排队。

排队的时候柏越站在肖承泽身后,人群有些拥挤。

为了验证心里的猜测,柏越稍稍往前站了站。从这个角度,他可以清楚地看见肖承泽的短发的发梢沾上了汗珠,耳廓因为运动而微微发烫。

就在这时,肖承泽随手撩了撩短发,清新的洗发水味道钻进柏越的鼻子。

柏越说不清这是什么味道,有点像柠檬,又有点像西柚,还像小时候用过的香皂。

“肖承泽。”柏越故意把手搭在肖承泽的肩膀上,凑过去轻声喊他,“你用的洗发水好好闻,是什么牌子的啊?”

突然靠近的声音和肩膀上多出来的手,明显让肖承泽整个人忽然变得僵硬起来。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拉开距离,并迅速用手肘往后挡住柏越的身体。

柏越被他的胳膊肘打到肩胛骨,吃痛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嘶……你下手这么重?!”

柏越只不过是猜测肖承泽有可能对肢体接触很排斥,所以才想试探他一下,没想到他的反应会这么激烈。

肖承泽回头看了他一眼,有些不自然地说:“汗多,别碰我。”

“好好好,我知道了。”

柏越撇了撇嘴,一边揉肩膀一边在心里生气地嘀咕着,哪个男生运动后不出汗的啊,有必要下手这么重吗……

正当柏越低着头生闷气时,肖承泽忽然对他说:“杂牌。”

柏越疑惑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洗发水。

如果刚才用手肘顶柏越的是别人,那他早就发脾气摆臭脸了。

但是面对肖承泽,他心里的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上一秒还在生闷气,下一秒就眨巴着眼睛问:“是哪家超市啊,下次我也去买。”

肖承泽明显愣了一秒,他显然没想到柏越会对一款杂牌洗发水感兴趣。

他当然不知道,眼前这位富二代的躯壳里,藏着的是一个在社会底层辛苦打拼的保镖的灵魂,对于洗发水的概念仅仅停留在“好闻就行”。

看着身后的少年一脸期待的样子,肖承泽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不过柏越没有机会听到肖承泽的回答。

体育老师的声音传来,打断了他们之间的交谈。

“有件事和你们说下,过两周镇上有一个足球比赛,咱们学校和隔壁三中踢,有兴趣的可以来报名参加。”

话音刚落,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柏越的身上。

体育老师也看向他。

“啊?”柏越刚刚还在走神,众人的目光让他感到困惑,“你们都看我干吗?”

不远处的徐寅转头小声告诉他:“过两周有个足球比赛,体育老师要你参加。”

“啊?”柏越更加困惑了,“要我参加?”

“很好。”体育老师洪亮的声音迅速传来,“既然柏越同学主动说要参加,那我就把你的名字写上去了。”

“啊?”柏越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我什么时候说了?”

下课后,体育老师主动找到他,对他说:“柏越啊,你平时的表现非常不错,前锋的位置就交给你了。这几周有空就来操场练一练,特别是周末。”

对于比赛的事,柏越没什么压力,报名就报名了,他就当是去玩一玩。

但是对于周末来学校练球这件事,他有些犹豫。

每个星期的周末,柏越的哥哥柏诚会派人来接他去市中心。

市中心离学校还是挺远的,如果要练球的话,就意味着柏越可能没办法回去。

体育老师走后,柏越正打算拿出手机给柏诚发条短信说明情况,眼前忽然走过去一道人影,正是肖承泽。

“肖承泽!”柏越抬脚追上去,“下下周我去比赛,你要不要来看啊?”

“没时间。”肖承泽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被拒绝是情理之中,柏越一点也不意外,于是他又问:“那周末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练球呀,我可以教你……”

“不要。”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操场,路过一个露天篮球场。

正当柏越努力找话题搭话的时候,一颗篮球从球场飞了出来,砸向肖承泽。

刚刚还在喋喋不休的柏越脸色一变,眼疾手快地上前一步挡在肖承泽的身侧,抬手将篮球拦了下来。

“嘭——”

篮球砸在柏越的胳膊上发出闷响。

肖承泽瞬间睁大眼睛,或许是过于震惊,他一时间忘了推开握着他胳膊的那只手。

柏越皱起眉头,心里已经隐隐有些火气。正在这时,一名打球的男生冲他勾了勾手指,示意他把篮球还给他们,表情毫无歉意。

柏越松开肖承泽的胳膊,弯腰捡起篮球,面无表情地走向篮球场。

“这位同学。”柏越对那名砸到他的男生说,“没人教过你什么叫礼貌吗?”

那名男生愣了一下,恼羞成怒地说:“我又不是故意的。”

“做错了事要道歉,这是做人最起码的底线了吧?”柏越维持着最后一丝耐心,把程若雨和他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

旁边几人不想和他争论,但也不想丢了面子。有人说:“他真不是故意的,而且也没砸到脑袋,就别计较了吧。”

“傻逼玩意儿。”柏越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声音里透出一丝杀气,“要不是你爸爸我反应快,这球就砸我同桌太阳穴上了,懂吗?!”

清秀而白皙的少年手里拿着篮球,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不好惹”三个字,球场上的学生们都被他的气势吓住了,一时间没人敢反驳他。

柏越深呼吸一口气,下一秒,他把篮球往地上一丢,飞起一脚朝着不远处的操场来了个吊射。

篮球在空中化作一道棕色的弧线,直接横穿了整个操场,消失在对面的看台底下。

“自己捡去吧。”柏越冷漠地看着这几个男生。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那名始作俑者涨红了脸,唾沫星子横飞,“都说了我不是故意的,你至于吗?”

柏越勾了勾唇角,“又没砸到你脑袋,就别计较了吧。”

柏越做完这一切后转身离开,却刚好对上不知道何时站到他身后的肖承泽的视线。

柏越猛地身子一僵。

他这才意识到,他刚才在肖承泽面前,露出了多么可怕的一面。

“呃。”柏越说话的语气一下子软了下来,和刚才判若两人,“我刚刚有点生气,所以没控制住。”

肖承泽没有说话。

“其实我很少发脾气的。”

肖承泽面无表情。

“主要是因为他们太没礼貌……”

肖承泽抬脚走向小卖部的方向,柏越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试图挽回自己的温柔形象。

走进小卖部,肖承泽打开冰柜的门,伸手拿了一瓶矿泉水。

柏越看着他,小声地说:“同桌,我也要喝水。”

肖承泽回头看了他一眼,自顾自地低头拧开矿泉水瓶的瓶盖,似乎并没有帮柏越再拿一瓶的打算。

就在柏越心里有些失落,打算自己拿一瓶饮料的时候,肖承泽把手里那瓶拧好瓶盖的矿泉水递给了他。

“给你。”

肖承泽说完后,转身在冰柜里重新拿了一瓶,然后走到柜台前,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两瓶,一起。”

柏越拿着矿泉水,傻傻地站在原地,直到冰冷的水珠沿着塑料瓶的瓶身滑落到他的手心,他才如梦方醒地反应过来。

当他看向门口时,肖承泽已经走远了。